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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毛小青年的声音越来越远,谭溪月呆呆地站在?原地,很久都没有动。
她下班路过他家,大门还是紧锁,她在?柳树下等了半个多小时,不见他回来,她就把自行车放到柳树后面,背起包慢慢往河边走去,她这次找了个结实的岸边,先?看了会儿书,精神集中不下来,干脆捡着小石子打起了水漂,石子飞过平静的水面,溅起一圈又一圈小小的涟漪,她看着荡漾的水波发呆。
不知不觉中,太阳都落到了山下,青白色的雾霭在?天边缭绕,星星在?山尖上?冒出了头,他应该也回来了吧,她从胡思乱想中回过神,抹干净眼角的潮湿,想起身,又停下,半蹲在?河边,躬着身探出手去,想捧起水洗一把脸,她不想让谁看到她哭过。
只是手刚伸出去一半,身后就传来动静,他大步流星地走过来,直接拽着她的衣领将她从河边给抻了回来。
她回头看到他又是一脸的凝重,她不知道他是恰巧刚来,还是已经来了一段时间,但他好像一直很担心?她会寻短见,这样冷漠的一个人,也会关?心?别?人的生?死,他的心?应该也没有他看起来的这么冷漠。
她再次解释,“你真不用担心?,我很惜命,不会做什么傻事儿,永远都不会。”
他盯着她的眼睛看。
谭溪月不自在?地偏开他的视线,欲盖弥彰地解释,“没有哭,就是坐时间长了,风迷了眼。”
他好像也并不关?心?她哭没哭过,松开了她的衣领,后退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她也后退一步,两人面对面站在?河边。
天色昏昏暗暗,初上?树梢的月亮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河面,远处家家户户飘着袅袅炊烟,他们好像属于那万家灯火中的一点,好像又不属于。
温柔的晚风拂面吹过,给她带来了些勇气?,她攥紧手,慢慢地开口,“我还是希望你考虑一下我之前说?的那个事情?,我觉得你要是现?在?还没开始相亲的话,应该没有人可以跟你这么快领证,你也不想那块儿地落到林家手里?对吧,你和林家不对付,我也是。我不要你的钱,我们可以签协议。”
这些话刚才在?她心?里?翻来覆去地组织了好多次,真正说?出来了,还是说?得语无伦次,前言不搭后语,她又想起来,她还没有做自我介绍,“我叫谭溪月,也是清水村的人,住在?河西头,我爸叫谭青山,我结过一次婚,林章毅他儿子之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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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眉头一拧,没让她继续说?下去,直接拽起她的手,在?她掌心?上?写,【可以】
谭溪月先?反应了会儿他写的是什么,反应过来又愣住,因为她不知道他写的可以是指什么。
他又写,【纸笔给我】
谭溪月怔怔地从包里?掏出本子和笔递给他。
他接过去,面无表情?地随便翻开本子的一页,拿笔一气?呵成地写下一段话,又把本子递回给她。
【可以结一年的婚,一年后,你是想离婚走人还要继续,我都配合,只一点,我不和人做假夫妻,你好好想清楚,明早八点我在?柳树下等你,你要是觉得行,就带着户口本,我们一起去民政局,当然,你来不来都可以】
她看着那页纸,失眠了前半夜,后半夜又裹着被子爬起来,坐到桌子前,写写改改,做了一份协议出来,又誊抄了一份,一式两份。
她一夜没合眼,第二天一大早就拿着自己的户口本和那份协议出了门,但在?去往河东头的那座桥上?,她来来回回折返了不下二十次,等她终于骑到柳树下,太阳已经升得老高,肯定过八点了,十点应该也有了,柳树下早就没了人。
她站在?空空荡荡的柳树下,直到腿都麻了,才推起自行车要走。
紧闭的大门咯吱一声打开,他从门后走了出来。
太阳从层层叠叠的云朵间泄了出来,明晃晃地泼洒了一地,斑驳出七彩琉璃的光。
她回过身,对上?了他黑如深渊的眼睛。
以前,很多时候,她看不懂也猜不透他这双黑沉沉的眸子里?都在?想着什么,现?在?她好像能?一点点读懂他了。
谭溪月轻抚上?他的眼角,问?出压在?心?里?的问?题,“你当时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的户口已经解决了,不用和我结婚也可以。”
陆峥挑一下眉,像是没想到她已经发现?了这一点,【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谭溪月学他,斜睨着眼回,“你猜。”
陆峥笑出来,谭溪月作势掐上?他的脖子逼供,“你是不是骗了我?”
陆峥不认这个罪名,他拿过她桌子上?的纸和笔,写下给她看,【没告诉你,是因为我不想孤零零地单独成一户,我想让你当我的户主】
谭溪月想起他们两个人单独成一册的户口本,户主那一栏后面是她的名字,她点点他的鼻尖,“那你叫我户主大人。”
陆峥低声道,“户主猫猫。”
谭溪月不喜欢这个称呼,“户主猫猫好没气?势。”
他哑声改口,“户主猫猫大人。”
好吧,比户主猫猫要强点儿。
谭溪月靠到他的肩上?,两人静静地依偎在?灯光下,过了好一会儿,她喃喃开口,“如果一年到期了,我还是要跟你提离婚,你要怎么办?”
空气?里?有一瞬的凝滞,谭溪月想抬头看他,又没有动,只拿手摩挲着他紧绷的侧颈。
他提笔在?本上?写下了什么,将本子送到她眼前。
【你那份协议我都签字了,你说?怎么办我就怎么办,我也说?过你到时候是想离婚走人还是想继续,我都配合】
然后,又另起一段。
【只不过你要是不要我了,我就真的连一个家人都没有了,又成了孤苦伶仃没人要的小可怜儿】
哦。
她就知道他惯会装可怜。
陆峥掰起她的下巴,看她的眼睛,“你会提吗?”
谭溪月想了想,如实回答,“你得好好表现?,我提不提取决你表现?得好不好。”
陆峥写道,【我以为我表现?得已经够好了】
他还挺自信,谭溪月看他,“你怎么表现?得够好了?”
陆峥没拿笔在?纸上?写,而是用手指在?她掌心?写。
他一横一竖地在?她手心?的纹路上?划动着,谭溪月的脸一点点地烧起来,等他写完,她脸上?的红已经从耳根蹿到了脖颈深处。
她按捺下脸上?的热气?,对他弯眼笑笑,手指似碰非碰地拨弄上?他的喉咙,轻声挑衅,“有本事你说?出来,你也就只会写。”
陆峥顿住,他还真没说?过这么长的句子。
谭溪月摁摁他抿直的唇角,又拍他的肩膀,让她放他下来,以后他再敢说?这种浑话,她就拿这招治他,反正依照他现?在?恢复的速度,她还能?拿捏他好一阵子。
陆峥箍紧她的腰,眸光沉沉地盯着她,半晌,贴到她的耳边,薄唇轻启,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来。
“一夜七次还不够,你还想要一夜几?次?”
第45章
冬夜冷寒且漫长; 一夜好似长过一夜。
她嫌他表现得不够好,那他就只能再卖力地表现得更好一些?,争取得到她的满意; 表现到最后; 逼得谭溪月拱在湿热的被窝里,眼泪模糊地写下了保证书,她作?为一家之主?的户主?; 她去哪儿就会把他带到哪儿,绝对不会让他成为没人要?的可怜小狗。
他在装可怜这件事上应该无人能及,实际上; 她才是真正可怜的那一个,以前他只抵在她耳边那样喘,她就受不住; 现在; 他不只会喘,还会咬着她的耳朵叫“猫猫”,还有……别?的。
他能说的话是还不多,但没有一个词儿是白学的,而且每一个字都能用在刀刃上,在关?键的时候能把她弄到死; 她感觉她就像那飘在湖面上的破碎叶子; 随他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他在她这儿,从一开始就压根儿没打算做一个好人。
不能说话的时候就是坏人一个,现在能说点儿话了; 更是坏透了,她都不知?道等?他完全都恢复了; 他得坏成什么样儿。
谭溪月想到昨夜,脸上不自觉地升了温,把白菜帮子当成他,嚼得嘎吱嘎吱的。
朱翠翠囫囵吞地咽下嘴里的馒头,看向谭溪月,“溪月姐,你?的脸怎么这么红?”
谭溪月拿手背贴了贴发烫的脸,只含糊地解释,“有点儿热。”
春玲狐疑地看她,他们厂子这个食堂现在就差四处漏风了,连暖和都算不上,又怎么会热,春玲摸上她的额头,“你?别?不是着凉发烧了吧?”
谭溪月摇头,“我就是怕下来?吃饭会冷,穿得有些?多了。”
春玲摸着她的头不像是发烧的,也就放下心来?。
朱翠翠拿筷子拨弄着盘子里已经没了热乎气儿的菜,托着腮叹一口气,“也不知?道咱们厂什么时候能有钱修修这破食堂,吃个饭都能冻死个人。”
一群人乌拉拉地从她们身边走过去,还夹着几声轻咳。
吴明?谦边捂嘴咳嗽着,边瞪了朱翠翠一眼,又撑起笑脸,微躬着身迎着旁边的人往二楼走,食堂的二楼是专门用来?招待贵客的,吴明?谦轻易不会用上一次。
等?那群人乌拉拉地全都上了二楼,朱翠翠屏着的一口气才算松下来?,她端起保温杯喝了口水,又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她这次要?是坏了她那厂长大舅的好事儿,他一准要?把这段日子他给她压下来?的那些?事情全都一股脑地告状到她老?娘面前去,那她到过年肯定都没安生?日子。
春玲问朱翠翠,“你?打听?出来?没,那人到底是谁啊?我看连那个付总都对他惟命是从的样子,来?头肯定不小。”
朱翠翠小心地瞅了眼二楼,压着声音道,“从国外回来?的华侨,特别?特别?有钱的那种有钱人,我大舅想拉他投资咱们厂。”
春玲好奇,“特别?特别?有钱是怎么有钱?”
朱翠翠想了想,“这我哪儿能知?道,对于我这种所有存款加起来?都没五百块钱的平头小老?百姓,想象不到他们有钱人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谭溪月安静地吃着饭,没参与到两人的对话里去,如果她预感得没错的话,他今天?应该会找她谈话,毕竟他已经在暗地里观察了她那么久,昨晚他在陆峥那儿碰了钉子,今天?势必会想着从她这儿找突破口。
谭溪月被叫进会议室的时候,刚从午睡中醒来?,人还有些?迷糊,看到会议桌旁坐着两个的人后,立刻清醒了过来?。
也没什么过多的废话和寒暄,付明?远开门见山又直截了当地做了自我介绍,还点名?了和陆峥的关?系,然后直接问她,语气还算温和客气,“据我所知?谭小姐在准备考大学的事情,谭小姐是想去看看外面的天?地?”
他们既然找上门来?,该调查的肯定都调查过了,谭溪月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她点下头。
付明?远笑着看程屹远一眼,又看回谭溪月,眼神笃定,刚要?开口说什么,谭溪月又道,“但我是要?靠我自己走出去,而不是靠别?人提供的一些?捷径。”
付明?远的笑慢慢收起,一直沉默着的程屹远也抬头看过来?,他的目光很有压迫感,连声音也是,“为什么?”
谭溪月坦然地回视他,“所谓的捷径,势必会拿一些?东西来?换,对我来?说,想走出去也好,想留在这里也好,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我更怕我通过捷径走出去后,就再没有任何选择的权利,只能别?人说什么我听?什么,永远受制于人。”
程屹远盯着她看了半晌,又慢慢开口,“那你?有没有想过,你?考上大学后,是在本市读也好,还是到外地读也好,你?会遇到更多的人,见识和视野也会越来越广,你?在往前走,而他就窝在这个小地方,你?和他的差距只会一天比一天?大,你?们两个以后要?怎么办?现在感情再好,以后也只能落个分手的下场。”
他话说到最后,严厉的声音里已有几分起伏的激动。
谭溪月倒没有被吓到,她只是觉得他真的对陆峥这个人没有半分的了解,她认真道,“我在往前走,他难道就只会在原地踏步?以他的性子,他只会把步子迈得更大,我们都有各自想做的事情,我没什么别?的本事,只能靠读书来?实现我的目标,而他,有他自己做事的方法和途径,我的见识也好,他的见识也好,我们都会一块儿分享,我们的差距不会越来?越大,我们是在并着肩往一块儿奔,所以,您实在是没有必要为我们两个的以后担心。”
程屹远猛地怔住,想到什么,神色似在一瞬间苍老下来,如果……当初,他没有因为要?出国的事情,选择和芷兰分手,他们两个会不会不是现在这样阴阳两隔的结局。
可是,这世上,并没有多少悔当初。
谭溪月没有和陆峥说他们找过她的事情,那天?谈完之后,付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