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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津搓了搓冻得都僵硬了的手,一面不忘去看谢二老爷的反应,见他连眼皮都不动一下,才有些不安的往他跟前凑了凑。
谢二老爷手里那封信的火漆便眼熟的紧,崔津打了个冷颤回过神,低声问:“您这是答应了啊”
谢二老爷便踹了他一脚,沉声问:“说罢,怎么样了”
崔津哈了口气,两只手揪着自己耳朵,觉得手不那么麻了,才又放下来啧啧了两句:“没得说,还真是跟这位大人物说的差不离。金源恐怕是没救了。”
谢二老爷不关心金源的死活,他冷声加重了语气:“说要紧的”
崔津哦了一声,到底正经了许多,老实的告诉谢二老爷:“就是跟大人物说的差不多呗,谢良成和谢良清那两个小子,的确是被寿宁郡主救的。寿宁郡主这个人可了不得,邪门的很,基本上沾谁谁倒霉”
崔津说着,四处扫了一眼,凑近了谢二老爷:“曹安他们倒霉,都有她的影子”
谢二老爷若有所思的笑了。
他长得一点儿也不像父亲,是很典型的男生女相,长得跟母亲很像,一双眼睛跟母亲的杏眼差不多,圆圆的,把他整个人衬得格外的慈和。
他笑起来便是一个极好看的人到中年的官员模样,顿了顿才道:“看来之前,那人说她是天生祸根孽胎,也没有说错。”
“可不是。”崔津在谢二老爷对面坐了下来,叹了口气摇头:“这位寿宁郡主的确挺邪门儿的,反正基本上得罪了她的就没好下场的。”
谢二老爷脸上带了一抹嘲讽又讥诮的笑。
是啊,都有本事间接的借力打力,把楚王府都给扳倒的小丫头,能耐能小到哪儿去
倒是他小看了她了。
不仅能把仇人一个个的都跟拔萝卜一样一拔一个坑儿,还能擅于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永州府那边就来了消息,说是不止是沈琛的人,连锦衣卫也有人过问谢家的事。
这说明什么
卫安是把郑王吃的死死的了
谢二老爷不说话,崔津便自顾自的问:“那现在咱们怎么办”
谢二老爷瞥了他一眼,再看了看手里的信,冷声问:“怎么办现在除了答应,还能怎么办”
他立即又冷静下来,如同没事人一样笑开了:“也不见得就是什么坏事,自从王爷倒了霉之后,我们也一直没个正头主子,整天忙忙乱乱的却不知道到底该往哪儿才好,如同没笼头的马,现在总算有个盼头了。”
崔津便收敛了嬉皮笑脸,看了他一眼嗯了一声,又问:“那”他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那他呢,他怎么办”
他口里的他指的是之前楚王的儿子,谢二老爷不甚在意的冷笑了一声,啪嗒一声将手里的扳指扔在了桌上:“活着也是多余,他手里的势力现在咱们也掌握的差不多了,留着也没用,是个祸害。”
崔津会意,立即应是。
谢二老爷便又道:“这次你亲自进京一趟,该谈的便仔细都谈妥。”
他顿了顿,见崔津认真在听,便又叮嘱:“一定得拿到临江王世子本人的保证,才可答应长公主的条件”
他不傻,长公主再能耐也是个女的,难不成还能改朝换代不成
他之前既然会投靠楚王,那就是有想头的。
他已经四十多了,才做到一个知县,眼看着要是靠实打实的走仕途也绝不要想出头了,那自然得走一些捷径。
而世上有什么捷径比从龙之功还要强的
隆庆帝的孩子们还是小娃娃,等他们长成,藩王们的儿子的儿子恐怕都已经长成了,哪里能等到那个时候
何况,他们能不能长成还是两说。
而这些人之中,临江王不必说,自然是最有可能登顶的那一个。
崔津知道这事儿的紧要,半点儿迟疑也不敢有,急忙答应下来,又问他:“那二哥,您给我一句准话儿,老三那里,您现在不打算动他了吧”
谢三老爷
谢二老爷眼里闪烁着嘲讽的光,不过片刻便做出了决定:“算了,我也累了,懒得折腾那么多,快刀斩乱麻吧。”
崔津便明白了,想了想正要说话,外头便有人嘭嘭敲门,大声说出事了。
一百六十一·交易
临江王还是不大放心楚景行一个人出门。
虽然楚景行已经涕泪俱下的认了错,且认错认的也很是诚恳。
可是一个人的心结不是一日就种下的,自然也不可能一日就消除。他皱着眉头看着站在眼前的楚景行,咳嗽了一声问:“你要出门”
楚景行坦然站在父亲跟前,平静的应了:“母亲让我往长安长公主去一趟,给长安长公主府送庄子上新孝敬的锦鸡和一对黑熊。”
之前临江王妃的确是提起过要往长安长公主府回礼的事,可是楚景行并没有说要亲自去。
而且楚景行已经消沉了好一段时间了,最近这几天却又忽然好像顿悟了似地。
临江王不动声色的唔了一声,见他一副坦然的模样,倒也并没有再多问,只是问他:“上元节过后便是你郑王叔的婚礼,紧跟着便是你和仙容县主成亲的庆典,你们婚后第三天,我们便要回封地了,这些你都知道了”
这是之前便得到的消息,临江王也已经跟自己说过了,楚景行嗯了一声,若有所悟。
他知道临江王的意思了好不容易才争取到了回封地的机会,若是中途再出了什么事生了变故
他心中一凛,挺直了脊背看着临江王的眼睛,郑重其事的下了保证:“您放心,我不会给您添乱,绝不会做出对王府不利的事。”
临江王看着书桌上的信笑了一声:“你既这样说,我便放心了。”
他挥了挥手,让楚景行去,等楚景行走到门口了,又忽然出声叫住他,意味深长的看着他轻声道:“但愿你真的不会再令父亲失望。”
临江王的眼神好似能洞穿人的一切想法,楚景行皱了皱眉头,正想要说话,就听见临江王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来。
“等我离京了,京城变了天,你们的日子便要艰难许多了。有长安的照料,总归要多几分保障,你对待那边亲近几分也没什么。”临江王道:“只是不可过了头。”
楚景行答应了,等到了长安长公主已经快要将近正午,一进公主府,先被领了去跟长安长公主请安。
长安长公主正接见一个袁家的姑娘,见了他便满面是笑的让人扶起来,打发了人带这小姑娘去花园里看梅花赏雪,便领了楚景行去书房。
书房里已经坐着长公主信任的谋士白先生,见了长公主便连忙起身请安。
长公主和蔼的免了他的礼,将楚景行引到旁边介绍了,而后才往屏风后头看了一眼,低声道:“那便开始吧。”
白先生弯腰拱了拱手,便在黄梨木书桌上展开了一副舆图,在大同两个字上点了一点,抚了抚自己的胡须问楚景行:“敢问世子,可知这是何地”
楚景行自然知道,朗声道:“北方锁钥。”
白先生便面露赞赏,笑了一声:“世子既然知道,那就不必多说了。再敢问世子,可知大同领卫多少驻兵如何拥有战马几何”
楚景行便微微皱了皱眉、
这些是军中机密,他如何能知道
作为一个藩王世子,要是知道这些,隆庆帝早就能处他一个谋逆不轨的罪名了。
白先生显然也知道楚景行皱眉是为的什么,摇了摇头直言不讳的道:“世子不知,老夫倒是知道。大同如今辖十三卫所,八百二十三堡寨,三百零七墩台,分四道,辖九路,如今驻兵十三万六千九百余人,战马六万一千三百余匹”
楚景行面色便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白先生见状也并不以为意,只是咳嗽了一声便紧跟着又道:“因此,大同有人戏言说,大同士马甲天下。”
可见大同的重要性。
楚景行听的有些明白又有些糊涂,看了长安长公主一眼,再看向白先生,轻声问:“之前姑姑跟我说要谋大事,便跟大同有关么”
长安长公主悠然自得的给自己倒了杯茶,轻轻啜了一口,朝白先生点了点头。
白先生便道:“世子不妨再猜一猜,若是将这些战马换成银子,价值几何”
楚景行震惊的看向他们,压低了声音问:“你们是想打贩卖战马的主意”
可是这跟通敌叛国有什么区别
“不需要沾世子爷的手。”白先生得了长安长公主的眼神,连忙发话:“这事儿不需您出面,自有人在做,只不过,如今做这行的人,实在被逼得有些走投无路了,因此想来京城找找门路,先度过眼前的难关为了度过这个难关,他甘愿奉上这四年来在关外做生意的盈余的六成家财”
六成
楚景行垂下头。
他知道走私这一行是一本万利的生意,四年积攒下来的银两的六成,那得有多少
他从前有人无没有银子。
现在没有银子也没有人,能不能继续当这个世子,全都取决于临江王。
可是若是他能给临江王府提供这么一大笔巨资
若是他自己能有来钱的路子,能帮上王府的大忙
这回沈琛去福建,为的还不就是找银子花
他咳嗽了一声。
白先生便又笑了:“实不相瞒,他得罪了一些人,因此想找个靠山。我们知道这事儿王爷他是不肯做的,也知道您有您的路子”
长安长公主再能耐毕竟是个女人,能做的事情有限,而驸马府又是普普通通的人家,并不能帮上她什么忙。
她就算是想私自吞下这么一大笔银子,也没有那个能耐能完全消化的了。
这个保护伞,当然是得找别人。
楚景行作为她的女婿,如今又是这个处境,又有王府世子的身份,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她看着楚景行微微扬了扬下巴:“那人挺诚心的,若是这次顺利度过难关,以后银子自然是源源不断而且”
她刻意看了楚景行一眼:“而且,不瞒你说,这些人之前也的确是大有来头他们能给的,可不仅仅只是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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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六十二·倒打
楚景行如今最缺的就是银子和人手。
当看见长安长公主缓缓的在纸面上写下死士两个字的时候,只觉得连呼吸都忍不住紧促了,紧跟着他便凝重了脸色抬起头来盯着长安长公主。
那一瞬间,连长安长公主这个老谋深算的老狐狸亦不免觉得心中咯噔了一声。
她清楚的看见了,楚景行眼里的衡量还有杀意。
只是那一点儿让人不舒服和震惊的情绪瞬间就被楚景行敛尽了,他伸出修长的手指在之前白先生抚摸过的舆图上头摸了摸,而后视线落在死士两个字上,忽然笑了一下。
他这一下笑的毫无预兆又有些阴沉沉,连长安长公主也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思量自己是不是哪里说的不对,朝白先生使了个眼色。
白先生咳嗽了一声清了嗓子,再次提起话头:“不知世子意下如何恕我直言,这是一个稳赚不赔的交易不做就可惜了”
楚景行悠闲的在鹅颈椅上入座,双手抱胸自在的哦了一声,半响才慢慢悠悠的说:“稳赚不赔吗”
他看着长安长公主,话却是在对白先生说:“我怎么没看出来这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交易死士这种东西,我也就子啊传闻当中听到过。现在还有哪家敢明目张胆的说自家有死士的”
他笑的露出两个酒窝,叹了口气似地,看着白先生和长安长公主:“姑姑这到底是想帮我,还是想害我”
长安长公主便直直的盯着他笑了笑:“我怎么会害你”
她说:“你往后就是我的女婿了,难不成我还会害自己的女儿吗”
楚景行垂头看了看自己圆润修长的手指,不甚在意的唔了一声摇头:“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啊,姑姑,不然为什么有这么好的事,您不给洪文留着,竟想到了我还不是因为这件事要担的风险巨大,所以您想推我上前台操作,等到出了事,您还能拍拍屁股走人”
楚景行的话说的毫不留情,打断了白先生想要插嘴的余地,立即便冷笑:“您这是在把谁当傻子耍”
白先生急忙摇头:“世子真是误会了长公主殿下怎么会如此对待您”
楚景行挥手再一次打断他,并不怎么给面子的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这有什么好见不得人的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姑姑不就是四处撒网人吗您是不是看出些什么来了”
他朝皇城方向努了努嘴。
长安长公主便沉默下来。
白先生亦有些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