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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聊过,结束的时候已经靠九点了。夜里的训练结束,教官们正陆陆续续往宿舍里走。一楼禁闭室外已经围了不少人,热闹的声音老远都听得到。
关戎的禁闭令正式被解除,之前的通报批评也被迅速收回,一帮早就替他不平的战友赶过来看,以迎接英雄凯旋的态度庆祝他的回归。
“你小子牛批啊,大晚上不带队,跑外面见义勇为。”
“禁闭的小灶好吃吧,独立雅间,全程陪护,五星级待遇了。”
叽叽喳喳里有人突然喊了句:“哎哎,注意形象,有美女出没!”
方才还在演绎真心实意战友情的无数人立马齐刷刷往外看,众人心中“不是美女扁死你”的腹诽,在看到十步远一张清纯甜美小脸蛋的时候,转成了倒吸口气。
她看起来太小了,又太灵了,大大的眼镜框架在鼻梁上,几乎挡住了一半的脸,圆而黑的眼睛里闪着跳动的光,又想往这边看又不敢的样子。
“可爱了,好像阿拉丁。”
“神他妈阿拉丁,是阿拉蕾。”
朱天龙清开这帮眼里冒红心的家伙,留出一条直通贺程程的小径。他朝小径尽头的关戎道:“救命恩人来了,不好好去谢谢?”
关戎早就看到了贺程程,这时候莫名其妙地嗤笑声,便一言不发地闲散靠到木门上。两只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从裤子口袋里拽出了领带。
他微微扬起下巴,露出紧绷流畅的下颔线,两边领子被仔细翻起来,再歪一歪头将领带绕上去,冷峻的脸上带着张狂又肆意的表情。
而自始至终,他的一双眼睛就没从贺程程脸上离开过。贺程程看着他动作熟练地打好领带,翻回领子,突起的喉结上下滚了下。
神奇了,隔着这么远,贺程程都能听见他吞咽口水的声音。
而自己居然也情不自禁地往下咽了一口——“咕咚”。
这么吵闹的地方,贺程程仍旧能听到自己的一颗心扑通扑通在跳,并没有什么好紧张的,可是只要一想到他扬着下颔,微垂着眼睛看她的样子,就觉得整个人都好奇怪。
耳朵也被连累了,渐渐就从雪白的两只充进血,再过一会儿,连脸都红了。
贺程程觉得自己快热得冒烟,袅袅气体要从耳朵鼻子里往外冒。在这一切没发生前,她手脚无措地捂了捂戴得好好的帽子,再迅速将头一低,脚底抹油地跑了。
夜里起了风,吹在脸上冰冰凉凉,可从教官宿舍到自己宿舍这么短的距离,不足以让她降温。贺程程就含着唇,埋着头,绕着两栋宿舍楼走过一圈。
再走一圈。
路过教官宿舍旁边的小鱼池时,贺程程兜里一阵“好饿好饿”的响。掏出来看,发信人一栏告诉她是关戎那家伙:往你的三点钟方向看。
三点钟……
贺程程思维习惯性停顿,先在脑子里画了一个钟,分割成十二块,一一标上数字后,才找到传说中的三点钟位置。
一棵掉了所有果子的桃树,连树叶都将被蚕食殆尽,有个穿着军装的男人倚在上面。
枝干分割了皎洁的月光,清冷的光线洒在他熟悉的脸上。贺程程见他忽然站直了,原本插‘在兜里的两只手平展开来。
第16章
关戎手掌宽大; 掌心厚实,就这么展开在旁人面前。
月色如水; 毫无遮拦地落在他手上; 皮肤像是镀上一层莹白的光线。
贺程程完全愣住了,直到他将平展的手勾了勾,示意她上前。
贺程程一直思考这个动作的涵义; 然后在他的无声催促下总算开窍。
穿在军绿色的解放胶鞋里的两只脚太小; 每走一步就往上轻拔一下,静谧里; 有很明显的“噗嗤”声。
她圆而大的眼睛看了看关戎,再看看他的手。从袖子里钻出白嫩的两只小手,展平了搁在他手上:“噢耶。”
“……???”关戎一脸纳闷地看着贺程程,后者眨着眼睛说:“give me five!”
关戎:……我服了。
关戎板着脸将贺程程两手打开了; 歪着头,吊儿郎当地看着她:“give你个头呢。”
贺程程手背一阵**,连忙缩回来,放在嘴边吹了吹,说:“……那你什么意思啊?”
有些事情能做不能说,关戎别开脸:“你管得着么; 我就是放那儿晾会儿。”
贺程程:“……”
夜里小虫都出来了; 黑漆漆一片里; 到处都是他们低矮的叫声。因为靠着河边; 一丛丛聚在一起的飞虫特别多; 贺程程抓着帽子; 已经赶了好几茬。
关戎皮糙肉厚,不在乎,两手重新插回兜里看着她,问道:“不是要你一个人赶紧回去的么,又为这事蹦出来干嘛?”
贺程程明明做了一件好事还被埋怨,反问:“那我要是不过来,你还得被关两天的禁闭呢。”这回不敢说她一点用处都没有了吧?
“被关禁闭有什么不好,只是坐着看看书背背条例,不用顶着大太阳出来带队训练,也不用看见你这么个小傻子。”
这回换成贺程程歪头看他。
从本质上讲,她不相信以荣誉为生命的军人能忍受自己被冤枉后,还被锁进小黑屋里做不必要的反思。但从表面上看,关戎是一脸理所当然,看不出有丝毫跟人开玩笑的样子。
认识他这么多年了,贺程程一直很难分清他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也就不再勉强自己在今晚会一下就开窍。她抓了抓头发,说:“哦,那对不起,以后不管闲事了。”
关戎:“……”
这种时候难道不是该说“我不想你被关禁闭不想看你受苦”。
这样,这样才对吗?
贺程程一张脸已经没有了来时的光彩,她机械性地举手说了句:“戎戎哥哥再见。”立马转身准备打道回府。
关戎:“……”箭一般飞窜出去,一只手抓上她手腕,轻轻往自己这边一使力,她就像片叶子似的飘过来,撞在他怀里。
方才那股痒兮兮的想法又一次占满大脑,他看着贺程程小小一只,不由幻想如果拥她入怀,会是怎样的手感。
小时候没这么多弯弯绕,想抱就一把搂过来,有再多小孩围观也不怕,反正是盖过章的小媳妇一枚,拳头又硬,谁敢管。
渐渐大了,有了性别意识,再想把她捞过来就有些麻烦。
特别是在他跟院里孩子在网吧看了部片子后,有挺长一段时间不敢直视贺程程,一想到她软绵绵的手感,身体就会悄悄起变化。
贺程程也开始疏远他,要么不说话,说话站很远。
关戎心底一动,在想今晚要不就顺势这么搂过来,量她也不敢有什么反抗。可刚刚把人转过来,关戎愣了下,受什么委屈了,她眼睛红了一圈了。
贺程程也不知道自己是为的什么,好像所有情绪都走到了这么一个临界值,眼泪藏在眼睛底下好几天了,随时都有决堤泄洪的可能性。
今晚终于一不小心突破了过去,她哪里还能憋得住,稀里哗啦哭得一塌糊涂,不仅把自己吓到了,关戎也傻了眼。关戎心里一揪,一手拽着她手腕,一手按着她肩膀,将她整个人往他桃树上一推,半边身子压过来,满脸不解地看着她:“哭什么?”
能哭什么,从小就不待见她,变着法地逗她玩。打架怕她拖后腿,要么把她藏一边,要么让她赶紧逃回家。
她都长这么大了 ,第一反应还是把她藏起来,怕别人看见她误会么,怕她还像小时候一样拉他后腿么。
她第一时间赶过来求首长,气都不喘地说了那么多,结果他不仅不领情,还一个劲地怪她多管闲事。
好气啊,真的好气。
贺程程越想越伤心。
直接哭得抽抽起来了。
军校里教如何行军打仗,也教各类专业知识,可就是没教人应该怎么哄女孩子不哭。关戎被这阵哭声弄得七上八下,想来想去——
直接用手堵上她嘴,分外低吼:“哭什么哭。”
贺程程吓了一跳,睁开满是水汽氤氲的一双眼,眨巴眨巴看了会面前这人,再把眼睛死死闭起来:“呜呜呜……”
关戎:“……”又一次服了。
黑夜里忽然窜出个高大的影子,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来:“在干什么呢?”
低沉醇厚……仔细听,还挺熟悉的。等他走进了,混着夜色看到彼此,关戎松下口气:“……舅……首长!”
钱厚生也才看清这两人,瞪了一眼关戎:“穿着军装还敢在外面胡闹!”
贺程程不敢哭了,死咬着下唇尽量不发出声音,可是方才哭得太凶,横膈肌抽搐,她时不时就“哼”一声,完全不受控制。
“怎么回事啊,老远就听见你们胡闹。”钱厚生看见贺程程一张脸反着曲曲折折的光,问道:“是不是关戎这臭小子又欺负你?”
虽然内部矛盾很深,可是面对外敌,贺程程还是能很好的分清是非,心里已经埋怨死关戎了,这会儿还是摇摇头。
“好小子,还敢威胁人!”一口咬定关戎有错的钱厚生如是说。
“……”关戎将抵在树上的一只手放下来,说:“钱首长,年轻人的事,你这老头子就别插手了行不行?以前你跟我舅妈,就没在月亮下做点什么事?”
贺程程被呛了一下,钱厚生先她一步咳嗽:“你小子——”
关戎直截了当地打断他话:“报告首长,还没到休息时间呢,现在是属于我们个人的私人时间,你能赶紧走开,让我跟我未婚妻再温存会吗?”
“……”钱厚生算是服了这外甥的厚脸皮了,说:“行行行,我走。”
贺程程脸上烧得不行,从桃树干上站直了,踟蹰了一会儿,嗫嚅道:“我先走了。”
关戎还是跟方才一样,牵住她手腕,死扣着扯到身后,说:“走什么走,问题都还没交待清楚呢,你就走。这么长时间没看见我,一点都不想我?”
贺程程抬起眼睛盯着他看了会,没敢说话。
她已经不哭了,眼睛里还汪着水,就这么柔柔顺顺看过来一样,再怎么坏的脾气都被安抚了,关戎叹口气:“行,你不想我,但我想你,这总好了吧?”
好,还是不好呢。贺程程也不敢说。
关戎看她这副戒备的神情,直接被逗笑了,说:“让你藏在树后面,是觉得自己能解决,也省得那人来个绝地反扑,伤及池鱼了。”
这是回答她总不爱带她打架的那个问题。
“不想你过来找老钱,还是觉得自己能解决,禁闭也好,处分也罢,你一过来,连一点面子都不给我,搞得好像我挺无能一样。”
这是解释为什么不想她来帮忙陈情。
“况且你看是老钱在这儿吧,你一过来,他肯定以为我是故意要来你这儿。我被说公权私用就算了,连累你这么清白的姑娘就不好了。”
贺程程拿手背擦了把脸,听完他的话觉得刚刚的情绪崩溃来得有点莫名其妙,一张脸比方才见着钱厚生都红,顺带歪过头轻声叹了口气:“唉。”
关戎嗤地笑了声,一只手松松握着搁在她身后的桃树干上,斜倚着身子去看她。她在想什么,一双眼睛骨碌碌转着,过了会,含着水汽地看着他。
“那你到底有没有公权私用呢?”
那么大一个学校,那么多出公差的学员,分外加上全市这么多的学校和班级,其实恰好能到她这儿的概率真的微乎其微。
关戎被她湿润润的一眼看得呼吸都紧促几分,扶在树干上的手忍不住往下滑。粗糙的表皮蹭得他一阵难受,按到她后脑的时候才轻呼出口气。
越是非常在意,动作的时候就越发小心,不能像小时候一样莽撞,但过分细致的结果就是,好像这儿也不好下手,那儿也不好下手。
一个拥抱只圈了半边身子,关戎在感受到怀里的人憋气僵硬时,就只好将环住的一只手松了松,臂弯只略略贴到她半边身子……不爽。
贺程程已经整个人僵成一支冰棍了,跟站军姿一样,两只手五指并拢,紧贴裤缝,脑子也是晒完太久太阳后的停滞感。
他他他他……为什么要抱自己?
是抱吧,还是就那么哥们的一搂?
能不是公权私用吗,大学城里这么多学校,学校里这么多专业这么多班级,怎么可能就那么巧的选中了她。
知道有这趟公差的时候,他不知道运作了多久,才能坐上那一班军用大卡车,随着队伍浩浩荡荡地赶过来。
可是一看到她啊,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就想跟小时候一样,欺负她,戏弄她,看她生气,看她难受……
是变态吧,刚刚听她那么梨花带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