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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云梦意味不明地轻哼一声,心道自己生养的这个小崽子一向凉薄狡猾,从来不是靠得住的人选,她早就不怎么指望了。
“多谢李姐姐赠言,小妹万分感激。只是李姐姐多虑了,小妹一向看得开,也不曾多操心,这些年过得尚算逍遥快意。”
石观音心底冷笑。她刚刚再次感受到了裴湘的威胁,免不了对拦着她斩草除根的王氏母子多了三分厌恶。
她一边暗自琢磨着如何尽早铲除威胁,一边不动声色地陪着王云梦斗嘴。
石观音此人一向善于隐忍蛰伏,所以,即便她此时心中杀机更浓,面上却依旧保持着之前那种既挑衅又合作的微妙态度,不让旁人生疑警惕。
她含笑道:“是么?罢了,王妹妹说什么就是什么吧,这世上总是不缺自欺者的。唔,好了,我知道你过得非常不错,嗯,你说好就好吧。”
这轻飘飘的一句嫣然笑语,竟比嘲讽之言还让王云梦愤懑。她深吸一口气,眼中划过冷凝。
“自欺者?呵,我看中的郎君们都很长情,又心甘情愿地供我驱使,谁也不愿意离开我。
“倒是李姐姐……你也该听小妹一句劝,莫要强求人心。魅力不够的时候,裙下之臣要离开姐姐,姐姐就干脆些把人放走吧,何必用药和酷刑控制那些心不甘情不愿的男人们呢?
“说实在的,留不住男人的心,姐姐也该从自身找找原因的,千万不要自欺欺人。别以为有一张不显老的脸,就能得到所有人的爱慕。”
“咔嚓”一声,石观音脚下青砖碎裂,她最不能容忍有人质疑她的美貌和魅力。
其实,石观音今天本来就想找茬发泄之前受伤妥协的憋闷,此刻又被王云梦如此牙尖嘴利地贬损,自然不会息事宁人,因而便直接揭开王云梦的伤疤:
“不论我选择用哪种手段留人,最起码我能把人留下来。我把他们当猪狗当驴子,他们就得心甘情愿地受着。呵,不像王妹妹,学了一身伺候人的花招技巧,每日做低伏小讨好男人,到最后,不是仍旧被男人抛弃了吗?何苦来哉!”
王云梦心中戾气大盛,又想动手杀人,但她顾及石观音的实力和两人之间的盟约,到底只是慢慢深吸一口气,而后才皮笑肉不笑地回击道:
“不论柴玉关如何负我,但有一点咱们必须承认,就是他算是一位枭雄。这样的男人,我看走了眼,降服不住,终归是有些理由的。
“而姐姐身边的那群行尸走肉之所以老实听话,不就是因为实力不济、心智单纯吗?苍鹰和家禽终究是不一样的,我被雄鹰啄伤了,说出去不丢人,李姐姐觉得自己豢养的家禽听话老实,也不必为此骄傲。毕竟,这两者不可同日而语。”
“王云梦,你的意思是,我找的男人质量不行?”
“李姐姐何必明知故问?柴玉关在沙漠中建立势力,和你平起平坐,而你的那些男人呢?”
“我的那些男人也都是人中俊杰,他们心甘情愿陪我过隐居的日子,所以才不愿在权势斗争中呼风唤雨,”石观音扬了扬下颚,要面子地辩解道,“如果他们当初不是这么重情重义选择了我,今日都该是一方豪强了。”
“一方豪强?这话,你骗骗三岁稚童吧。哎呦,这可太好笑了,原来,石观音你这么喜欢自欺欺人呀。”
王云梦掩唇一笑,觉得自己终于在这场口角中找回了面子,不禁眉目怡然,笑容舒展。
石观音眯了眯眼,虚荣心和自尊心不允许她在王云梦面前示弱:
“说起英雄豪杰,我也没少遇见。不过,我一直不太喜欢醉心权势的男人,我喜欢更纯粹更忠诚的伴侣,我儿子的父亲便是如此。他心思纯粹,不过而立之年便拥有和少林方丈对战的实力,又对我痴情不悔,至死不渝。”
王云梦心知石观音没有说假话,但她依旧坚持道:
“口说无凭。柴玉关已然成为一方势力的霸主了,你如何证明对你痴情的男人一定比得过柴玉关呢?就像我身边的那些入幕之宾,倒是对我一往情深,可惜,他们的武功和智慧都略逊一筹。”
石观音想到早逝的天枫十四郎,为难地皱了皱眉头。
王云梦得意地扬了扬眉,望向石观音的视线中包含着做作的怜悯之情。
“证明么……”石观音轻喃出声。
她在沉思中无意间扫过看热闹的王怜花,忽而眸光一亮,迅速说道:
“这男人的质量如何,除了他们本身外,还得看看他们的后代。毕竟一个人的成就高低,不仅和自身实力有关,也和运气脱不开关系,有时候做不得数的。但是,这血缘后代的质量,可就能说明许多问题了。”
王云梦微怔,目光慢慢落在了王怜花的身上。
被打量的王怜花表情不变,唯有裴湘知道,他握着她的手变凉了。
“我儿子自然聪明伶俐,文武双全。”
“但我儿子是天下闻名的妙僧,人称七绝,令郎可有相匹配的江湖美名?”
王云梦笑容凝滞。
王怜花当然没有无花那样响亮的名声。因为他既没有少林那样的名门大派做后盾,又因为要报仇的原因,这些年一直低调行事,哪能和无花比名声大小。
“看重虚名,多少有些肤浅。”王云梦淡声道。
“扬名立威,男儿本色。”
“淡泊名利,方显心胸涵养。”
石观音微微挑眉,不和王云梦纠缠名气问题,免得被这个女人认为自己这一方胜之不武。重要的是,她的长子无花确实资质不凡,便是不比名声只比实力和相貌,无花也绝对不落后于人。
——最起码,比儿子这件事能弄出个平局来。
王云梦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神色顿时冷厉起来。
如果比拼儿子这件事是平局的话,那就意味着,在比男人这件事上,王云梦输给了石观音。因为人家的丈夫深情不悔,而她的,却是个十足的感情渣滓。
想到这些,王云梦脸色一沉,她今日被连番挑衅的石观音恶心坏了,若是斗嘴还斗不赢的话,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可是……那妙僧无花确实是个精彩人物。
石观音气定神闲地欣赏着王云梦飞速变换的表情,微微一笑。不论何时,她都喜欢赢的感觉。
然而,石观音的欣喜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
不愿认输的王云梦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一眼王怜花,忽然,她脑中灵光一闪,脉脉秋波便落在了裴湘的身上。
“武功、文采什么的,只凭你我分说,其实都做不了准的,”王云梦缓缓说道,“更何况,术业有专攻,令郎和我儿擅长的东西也不同,这很难争个高下。但有一点,他们两人的起始是相同的,却得到了不同的待遇。”
石观音见王云梦看向裴湘,脸上的笑容就渐渐收敛了起来。她立刻猜到了王云梦接下里的话。
果然,只听王云梦语带笑意地说道:
“说起来,当母亲的总觉得自家孩子最好,可要我说,好不好的,还得让聪明漂亮的小姑娘评判。尤其是被这两人同时追求过的姑娘,更有资格给出答案。”
裴湘面无表情地看着王云梦和石观音,没预料到这场虚荣心比拼大赛会把自己卷进去。
果然,这天下没有白吃的瓜。
石观音勉强笑道:“小姑娘的眼光各有不同,有人喜欢桃李娇艳,有人中意空谷幽兰,更有人不爱花只爱苍松翠柏,哪有统一标准呢?”
王云梦雍容颔首道:
“诚然,年轻姑娘各有心头好,可年轻姑娘本身的欣赏眼光也是不同的。即便是湘儿不喜欢令郎,肯定还有其他姑娘喜欢令郎的,只是……不知那些姑娘比得上湘儿吗?其余条件暂且不提,咱们江湖人,最重要最根本的还是武功。李姐姐,湘儿剑法如何,想必你已经充分领教过了。”
石观音沉默半晌,她不清楚王怜花和裴湘两人的关系发展到哪一步了,但是无论如何,肯定比裴湘和无花之间的关系深厚牢固。更何况,自己还和裴湘结下了大仇……
——等等,倒是可以顺水推舟……
——无花已经从水母阴姬那里盗出无色无味的剧毒天and一神水了,若是用在没有防备的裴湘身上的话,却也合适。
——比什么?直接毁灭了多好。
主意一定,石观音一扫冷沉面色,重新露出明媚优雅的笑容来。
“王妹妹,你我都是过来人,当知道一个朴实的道理,就是这俊秀讨喜的郎君们各有各的可爱之处,谁能忍住只喜欢一个呢?这样吧,我今晚就去给犬子写信,让他尽快赶过来陪伴追求裴姑娘,到时候,我们再说说输赢的问题。”
话音落下,石观音就消失在了原地。
王云梦没及时拦下石观音,又被儿子面无表情地瞪着,她跺了跺脚,也迅速离开了。
第331章
石观音和王云梦相继飘然而去。
一片狼藉的庭院内,王怜花和裴湘面面相觑。半晌,王怜花召唤来侍从,命人把姬冰雁和白飞飞抬上马车,而后便和裴湘一起离开了王云梦居住的山庄,乘车返回洛阳城内。
两辆车马辘辘前行。
车厢内,裴湘喝了一口热茶,慢慢压下心底那一丝啼笑皆非的无奈。
“姬老板和白姑娘所中的迷药可有对应解药?”裴湘随意开启了一个话题。
王怜花懒洋洋地斜靠着软枕,声音含混地应了一声。他半阖着双眼,墨色睫羽轻颤,脸颊上没有多少血色,嘴角也微微抿着,一副没精打采的忧郁模样。
裴湘想了想,从梅花形的糖果盒里挑出一颗瞧着最端庄周正的牛奶花生糖,轻轻放到王怜花的唇边:
“喏,吃颗糖?转换一下心情。”
王怜花倾身抬头,一口咬住裴湘指间的香甜糖果,然后就闭上嘴巴往后一靠,眉宇间的沉闷寂寥之感稍稍淡化了三分。
裴湘歪头瞧着郁郁寡欢的王怜花,心道这人今天的情绪怎么如此倦怠消沉?是被王夫人和石观音那两个女人的口舌之争影响了心情?还是因为石观音说要写信喊无花过来?
“都不应该呀……”裴湘暗忖。
这时,含着糖的王怜花忽然闷哼一声,随即便皱着眉头捂住了左侧脸颊。
“怎么了?”裴湘探身细瞧。
王怜花捂着脸忍痛摇头,眼眸水润非常,好似因为猝不及防的疼痛而泛起了一丝泪意。
“牙疼?”
“没……”王怜花的眼神游移了一小下,继而喃喃低声解释,“糖很甜,我只是……不小心咬到舌尖了。”
裴湘狐疑地看着捂着左侧脸的王怜花,心道这才不是咬了舌尖的反应呢。
王怜花说完话后,又闭上了眼睛假寐,同时,另一侧的脸颊微微鼓起,显然,他把裴湘喂给他的糖果含在了右面。
“牙疼就把糖吐出来。”
“不是牙疼,”王怜花摇了摇头,还朝着裴湘笑了一下,只是这个笑容刚刚绽放,就迅速消失了,“唔,嘶……”
裴湘伸手拉住王怜花的左手腕,把他的手从脸颊上拉开,然后冷不丁地按了一下他的左脸,顿时收获了一个疼得差点儿跳起来的王公子。
叹了一口气,裴湘无奈劝道:
“王怜花,你把糖吐出来,然后漱漱口,回去后记得喝一些降火清热的汤药。”
王怜花依旧固执地摇头:“湘湘给的糖,吐出来就浪费了……”
裴湘见这人疼得直皱眉,便用手指去点王怜花右侧脸颊上鼓起的一小块,想把那颗糖推出来。
王怜花左闪右避,连连往后躲藏,不多时就仰躺在了软塌上。裴湘倾身向前,在王怜花避无可避的时候终于按住了他的肩膀,把他固定在锦绣堆中。
望着近在咫尺一脸认真“索要”糖果的裴湘,王怜花终于没忍住轻笑出声,而后在裴湘反应不及的时候揽住她的腰身,一翻身便把人拥在怀中。
“湘湘……别抢……”
唇与唇蓦然贴近,温软,灼热,气息交融。
一刻钟后,两人都气喘吁吁,那颗糖到底没有浪费。
裴湘总算确定,王怜花这厮根本没有任何消极难过的情绪,从上马车起就在装模作样。
“我才不会因为无花而忐忑不安呢,”眉目清俊的翩翩公子又恢复了平日里的神采飞扬,眼角眉梢里藏着小得意“我的湘湘可挑剔了,也就是石观音还觉得自己的儿子有机会。呵,她这是在大漠里吹多了风沙心盲眼瞎了。”
裴湘捅了捅王怜花的肩膀,示意他松手放开自己。
王怜花立刻重新忧郁起来,他一边把人往怀中拢一边惆怅着喟叹道:
“比起无花,我更担心无争山庄的原随云。湘湘,你到兰州以后,若是遇到了原随云,千万不要忘了被你抛弃在洛阳的怜花公子。”
裴湘停下了往外挪动的动作:
“你查到原随云身在兰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