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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复查——
陈安哽了一下,自从见到贺璞宁后,他便下意识地回避了这件事,像是藏着什么难以启齿的秘密,心底总十分不想让对方知道。
他每次都想着拖两天再去,谁知道这么一拖,居然已经是小半年前了。
“大概半年前复查过一次,当时没什么问题,也没有不良反应。就是现在有点儿晕——”
“半年前以后就一直没来过医院吗?”
陈安有些心虚地点了点头。
对方看上去已经略带愠色,不带犹豫地对他说:“你这个症状,不排除复发的可能,需要马上做检查。”
陈安怔愣了好一会儿,才哑着嗓子,有些不可置信地开口:“您说什么…… 复发?”
第72章
首都的医院永远人满为患,一个个检查排队下来,等弄得差不多,已经是接近傍晚了。
化验报告要等到第二天下午才能出,对方只让他先回家去。陈安拿着就诊卡,有些迷惘地站在医院走廊。他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才发现已经过去了大半天,说好的要给贺璞宁发短信这件事,也被他转眼忘了干净。
脑海里不断回想着方才在检查室里的对话,做完检查正要走的时候,医生却突然叫住了他,问他的陪同家属来了没有。
陈安哑然地长了长嘴,最后只能摇了一下头,露一个有些勉强的笑来:“没事,一直都是我自己一个人过来。您有什么话跟我说就成。”
医生愣了一下,最后也还是没说什么,只是告诉他回去等结果。临走出检查室的门之前,陈安突然停住了脚步,踌躇再三,还是问了句:“医生,这病…… 要是复发了会怎么样?”
对方正在填写报告的手停顿了一下,斟酌着回他:“一般来说,跟第一次的办法差不多,手术、化疗、吃药…… 但是复发有可能会产生抗药性,所以也不会完全一致,需要根据病人的身体情况来考虑。”
站在门口的身影轻微僵了一瞬:“那——复发的话,会死吗?”
“这个…… 没有看到准确结果前,我不能做任何预估,抱歉。”
末了,陈安平静地转过身,朝对方点了点头,低低地说了声:“谢谢。”
星星点点的灯光陆续亮起,空气中的潮湿越来越重,闷色的乌云黏在天上,路上的每个人都行色匆匆的,竭力躲避着随时都有可能落下的雨水。
陈安站在医院门口的台阶上,却犹豫住了脚步。
估计是上午的阵仗有些唬人,杨文磊临走前说让他包扎完就直接回家休息。
身上飘着一层挥之不去的消毒水味,不知怎的,陈安却并不想带着这身味道回去。它存在的每一个瞬间都在提醒陈安——像是某种东西进入了倒计时一样。
正彷徨不决的功夫,外套兜里却冷不丁传来了一阵手机铃声。
陈安本以为是贺璞宁打来的电话,正要问他到了没有,却看见上面闪烁着程倩的名字。
他飞快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故作平常般地接起:“喂?倩倩啊。”
电话那头却没第一时间应声。过了几秒后,程倩才吞吞吐吐地喊了一声 “哥”,声音听上去却全然不复往日的欢快自然。
“怎么了?”
“哥,你…… 还在北京吗?”
陈安怎么听都觉得有些异样,见对方一副欲言又止的姿态,有些着急地问她:“你声音怎么不对劲?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我今天…… 好像见到小普了。”
陈安的脚步陡然停住,整个人如同冻住了一般瞬间定在原地。
“明辉说拆迁文件好像下来了,今天有北京的负责人过来视察,我就想着去店里看一下,结果就遇见了他。他穿着一身西装,头发也剪短了,看上去应该过得挺好……”
陈安的心像是被用力攥了一下,才怔愣着回道:“你说小普现在…… 在矿区?”
程倩嗫嚅着,语气却不是久别重逢的欢彩,而是带了点哭腔,说话也语无伦次起来:“我不知道是不是小普,他好像根本不记得我了,我喊他的名字,他却问我叫他什么,当然是小普,我心里想,还能叫什么呢。我对他说你去北京了,还问他这几年有没有找过你,可是他好像什么都听不懂的样子。我过去的时候,他和二矿的那个高经理站在一起,我才知道他就是北京来的那个负责拆迁的地产老板,可是他分明就是小普呀……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还说要把面馆拆掉……”
大脑宕机一般地沉默了好一会儿,陈安才哑着嗓子回她:“我在北京见过他了,小普…… 之前好像出了点意外,以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倩倩,你先别着急,我现在去车站买票,你让明辉帮忙留意下矿上的消息,什么事都等我回来。”
程倩像是还没完全消化白天的事情,好半天才怯生生地 “嗯” 了一声,忐忑不安地问他:“小普真的…… 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一辆救护车突兀地从身边经过,闪烁着刺目的蓝色灯光。直直照过来的光线让陈安的视野里一片空白,随即是无边无尽的黑色,他仿佛什么也看不见了,耳畔一切声响也逐渐远去,只剩下救护车飞驰而过的声音——
天色终于彻底暗了下来。
“哥?你怎么了?怎么没声了?” 程倩还在焦急地在电话对面呼喊着。
身侧的消毒水气味仍旧萦绕不散。良晌,陈安才回答了她的话:“不记得了。”
也挺好的,不记得了。
他想。
第73章
陈安还是打车回了趟家。
和贺璞宁出差时的大行李箱不同,他没什么要带走的东西,也顾不上仔细收拾,只随手抓了几件换洗的衣服,还有一些必备的身份证件。
临要出门的瞬间,他像是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又折返回卧室,从床头最底下的柜子里拿出了一个方方正正手掌大小的盒子,仔细放到了背包里。
赶到西站的时候已经接近深夜,但首都的火车站永远热闹,陈安夹杂在风尘仆仆的人群和五颜六色的塑料编织袋里,排了好一会队才挪到售票窗口。
晚班的售票员带着掩盖不住的疲惫,头也没抬地问他去哪儿。
“您好,请问最早一班去矿区的票是什么时候?” 他有些焦急地问道。
“晚上十一点半出发,只剩硬座了。”
他没有犹豫,立即掏钱付了一张。
离开车还有不到一个小时,陈安寻了个无人的角落暂时坐下。像颗陀螺一样忙转了一整天,陈安后知后觉的,这才感到有些饿来。只是这个时间,候车大厅的餐饮店早就关门了,只剩零星几家小卖部还开着。
西站的候车厅既大又空,明明是五月的天气,夜里却冷得要命,像是把人从里到外都冻透了。陈安搓着手,小跑着过去买了一份桶装的红烧牛肉面。
滚烫的热水浇下去,调料包的香味顿时在空气里四溢开来,陈安却根本尝不出什么味道,甚至都不管面饼泡好了没,三两下合着汤水便吞了个干净。
把空空的塑料碗扔到垃圾箱里,他又给贺璞宁打了个电话,已经是今晚的第五遍了。
铃声响了几下之后,依旧提示无法接通。
是被人故意挂断的。
兴许是被泡面的热气熏了眼睛,陈安不自觉地,莫名感到眼眶有些发热,手脚却是全然冰凉的,揣在兜里怎么也捂不暖。
去矿区的火车依旧只有老式的绿皮。夜色已深,连推销员都下班了,乘务正躲在小包间里打瞌睡。车厢内的打鼾声刺激彼伏,挥之不去的汗臭气闷在狭小的空间里,混着水果皮腐烂的味道,脚下是零散乱丢的瓜子碎屑。
陈安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车窗上映着一张苍白瘦弱面无表情的脸。
日子似乎永远在重复,或者根本没有往前没走过。
16 岁时、26 岁时,到现在都要 30 岁了,没有什么不一样。
他仍旧孑然一身,坐在拥挤破旧的绿皮车厢里,抱着一个已经被洗的开线的黑色帆布包,目的地是一片空白。
曾经的义无反顾,次次都只剩下满目荒凉。
闭塞沉闷的空气在狭小的车厢里缓慢流动,让他没由来的地回想起在病房的那些日子。
病人是没那么多讲究的。他不过想着活着一天算一天,每一分一秒都仿佛是在捱时间。
少年并不多说什么,只是沉默又频繁地更换着床单被褥。棉被永远是软和的,床单永远是整洁的,每次出太阳贺璞宁都会准点下去晒被子,在被子上拍拍打打,仿佛想借由这点棉絮汲取一些日光带给他似的。
然而这一切不过徒劳,他的身体依旧毫无气色。
医院的时间总让人觉得有些奇怪,有时似乎漫长无比,黑夜仿佛长的永远没有变亮的时候,常常他从噩梦中惊醒,抬头看时间也才不过只熬了一两个小时;有时却又恰恰相反,让人觉得日子为何过的如此之快,明明才刚结束上一个疗程,怎么马不停蹄又要开始了。
陈安过去一度以为,贺璞宁应该是天生要强的脾气,哪怕被顾客刁难受了委屈,也只是倔强地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不肯吃饭。他几乎没有见过对方流下过任何眼泪。
只有一次。
他因为突然的出血过多几欲休克,一路兵荒马乱地被推进去急救。可氧气罩盖在脸上仿佛有千斤重,实在是太累了,压的他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眼皮更是用尽全力也撑不起来。思绪越飘越远,意识也开始逐渐模糊。昏昏沉沉间,耳畔依稀有个急切地声音一直在喊着 “不要睡”,陈安突然觉得有些恼怒,像被人扰了清觉似的。只是却怎么也抬不起手去挥开。
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身旁空无一人,只有呼吸机在一旁滴滴作响。陈安托着一声一声沉重的呼吸,正混沌地适应着当下的情况,突然听到门口处传来几声特意压低的对话。
他努力半晌,眼角的余光艰难地瞥见两个身影,贺璞宁和程倩在那里相对而视。
程倩在贺璞宁的怀里塞了一个信封样式的东西,模模糊糊的,陈安似乎听到了什么 “五千块”“买药” 这类的词眼,少年的身影从来都是修长挺拔、意气风发的,那一刻却带着掩不住的灰败,肩胛骨在衬衫下高高地突起,身形更是弯曲成狭窄细瘦的一团,上面仿佛积了一整个冬天的冰雪。
陈安看他通红着一双眼睛,双手抖得几乎握不住那个信封,最后深深地低下了头,哑声说了一句谢谢。
程倩离开后,贺璞宁便把自己关到了洗手间里。陈安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只听到一阵压抑到极致的抽噎,一声又一声,像刀子扎在了他的心上。
陈安在那么一瞬间,忽然恨不得自己就这么长睡不醒了,也好过两个人看不到尽头地彼此折磨。
记不得了也挺好的。他对程倩没说假话。
火车一路叮哐叮哐,终于在窗外泛起鱼肚白的时候到了矿区。
许明辉开了车过来接他,和程倩一早便在出站口等着了。
数月未见,三人相对伫立,沉默蔓延,却无半点久别重逢的欣喜。
陈安吐出一口气,随意问道:“你们俩真是的,至于都过来吗。朵朵呢?”
“昨晚送到我妈那去了,今天要上课外班,就没带她过来。” 许明辉说。
陈安点了点头:“跟她说我回来了吗。”
“还没呢,怕她吵着要见你。”
“挺好,先别告诉她了。过几天再说吧,估计这两天顾不上。”
“不打紧,小孩子家的。”
陈安听罢,终于扯出一个极为勉强的笑来,脸色却憔悴得不成样。
自二矿关了以后,陈安还是头一次回来。一路经过的地方满是萧索,路边碎石和煤渣遍地,明明是五月的日子,却漫布着干枯泛黄的杂草。
车子开了几分钟,还是许明辉率先打破了沉默:“坐了这么长时间火车,先去吃点东西吧,再回家休息一下,客卧给你收拾好了——”
“直接去面馆吧,我过去看看。” 还没等许明辉说完,陈安却打断了他,“现在到哪一步了?”
“正式文件发下来了。” 许明辉回他,“矿里一早就跟这片的居民打过招呼,拆一套分三套,还是县城里的新房。谁听了不愿意?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等着,恨不得自己把墙敲下来。整个这一条街,只有你这还没表态。也不知道他们问的谁,前天把电话打到了我这里,我含糊地应付了过去,便让倩倩过去看一眼,谁知道……”
许明辉看着后视镜里陈安难掩疲惫的脸,犹豫片刻,还是将没说完的话咽回了嘴里。
“遇见小普了是吧。” 陈安却将他不敢说的话讲了个明白。
他语气平静,仿佛口中提及的不是那个和他相依为命的少年,只不过是一个擦肩而过的路人。
程倩坐在副驾驶,手下的衣角已经被攥得皱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