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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的笔并没有停，还在宣纸上挥洒着。“这会子他倒知道着急了。”
“太后真是料事如神，”常喜姑姑叹道，“肃王爷果然提议让夕颜格格和亲。”
太后不屑地笑了笑。她不是料事如神，她只不过是了解人性。自昨日听皇上提起和亲之事，她就已经料想到肃王今天的反应。听说这几日允恒被软禁在家，日日酗酒，闹得鸡犬不宁。虽然肃王想尽办法遮掩，可是这天子脚下，什么事情是能遮掩得住的肃王现在心里自然恨极了夕颜，也多亏了夕颜还有瑞王府可以依靠，不然要让这么一个一文不名的姑娘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恐怕肃王爷只消动动嘴，就有的是人可以帮他办了。把夕颜送到科尔沁和亲，既留了她一条性命，对允恒有个交代，又可以让她远离京城，远离允恒，这么一举两得的事情，她可不信肃王爷会放过。
“夕颜现在怎么样了”
“据说还是不见好。”
“这孩子看着倒是机灵，想不到这么死脑筋。”太后失望地摇摇头。“罢了，她过不了自己这关，别人再着急也是枉然。”
“太后，天阴得厉害，怕是要下雨了。王爷”
太后抬头看了看，漫不经心说道，“不必理他。”
“黎轩，上次你所求之事哀家已经如你所愿，今天你这又来做什么”太后一边喝着茶，一边慢悠悠地问。
“太后”黎轩一时竟不知如何启齿。太后把他晾了一个时辰，直到被雨淋得全身湿透才召他进来，他知道太后的气还没有消。若是太后知道现在他所求之事，就是那时他拼了命拒绝的，不知道会说什么呢
“太后，臣求太后把夕颜指给臣。”
“这哀家可看不懂了，”太后嗤笑道，“前几天你还在这指天誓日的，就这么会功夫，你就改变主意了”
“臣”黎轩咬咬牙，“臣不愿娶夕颜，是怕伤了宁若，也伤了她，可是”可是他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她嫁给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然后再被他的儿子甚至孙子糟蹋不，他做不到不要说是嫁给老迈的汗王，就算当初她与允恒两情相悦，只要想到过不了多久，她就会成为允恒的妻子，就会对着允恒像从前对他那样笑，那样撒娇，甚至在允恒身下娇喘呻吟，他都受不了
“可是这几日臣思前想后，对夕颜实在割舍不下臣宁愿负了宁若，也不想放手”是的，他不想放手，不管他装作多么不以为意，装作多么漫不经心，这么多年他心里总有个念头，他要她即使明知道自己已经不可能得到她，他还是想要她若不是这样，他本可以对她和允恒表现得更大度些，本可以像个哥哥一样待她再好一些，可是他做不到，他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人嫁给别人却无动于衷当他听说允恒被指婚时，心里其实是有些高兴的。他总以为，她心里一定还是有他的，就像这么多年他心里从来没有一刻忘记过她一样。他也试探过她对允恒的态度，她说是兄妹之情。既然是兄妹之情，为什么她要答应允恒的求婚，为什么她会因为允恒另娶她人吐血昏迷她喜欢的明明是他啊，她明明说过长大了要嫁的人是他啊
看到她倒在地上那一刻，他的心也要疼得碎了，死了若是他能够自私一些，上次他不会拒绝太后的好意。可是他知道她不愿意嫁给他，他不屑在这种情况下娶她，不愿在她心里还想着别人的时候要她。只是现在，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他甚至忍不住想，或许老天爷也知道他的挣扎了，帮他做了这个不用做决定的决定。
“若是几日前你说这样的话，哀家还觉着欣慰，可是现在，”太后淡淡地说，“皇上既然有意让夕颜去和亲，你再说这些，不是徒增伤感”
太后果然是知道的，黎轩心里一沉。“太后当初想把夕颜指给臣，也是一片疼她怜她之心，夕颜自幼父母双亡，无所依托，太后一定不忍心再让她”黎轩说不下去，只得把头重重地磕在地上。“求太后垂怜”
“你这话倒是说到哀家心坎上去了。”太后叹了口气，“既然知道哀家一片苦心，当初又为什么要拒绝现在这事，又岂是你求哀家，就能轻易改变的”
“太后”他痛苦地抬起头，无声地乞求。
“罢了，这事哀家自会跟皇上说的，只是成与不成，就看你们的造化了。”
黎轩还想说什么，可见太后朝他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黎轩会意，只得告了退，沉重地走出慈宁宫。
第十三章 无奈
就这么在惴惴不安中又过了几日，皇上竟再也没提和亲的事，太后的指婚也迟迟没有下。黎轩心里着急，可是也没有人能商量。额娘为了夕颜的事，心力交瘁，他不愿意让她再为此事操心，而对宁若，更是不敢提的，宁若心思细腻敏感，如果她知道了他不敢想。这事若是成了，他不知道怎么跟宁若开口；若是不成他也不知道要怎样在悔恨中度过这么漫长的一生。唯一值得高兴的，就是夕颜总算有了好转，每天也能起来坐上一两个时辰，吃些东西了。
这天刚下了早朝，皇上又把他叫到御书房。黎轩隐约也猜到了皇上的意图，心里不免有些忐忑。一进书房，果见里面只有他跟皇上两人。虽是单独召见，可是皇上却把他晾在一旁，并不急着开口，直到他等得心神不宁，皇上才忽然从一堆奏折里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悠悠说道，“黎轩，你胆子不小啊。”
黎轩心惊胆战，马上跪倒在地。“皇上息怒，臣有罪。”
“你认得倒快。”皇上冷笑道。“你仗着有太后疼你，连朕都不放在眼里了是不是”
“臣不敢求皇上恕罪”他心里忐忑，不知道皇上到底什么打算。以他对皇上的了解，若说皇上现在是盛怒，似乎也不是。
“说说你何罪之有啊”皇上意味深长地问。
“臣臣对夕颜格格情根深种，不愿她去和亲”他低着头，白净的脸上微微泛红。这份感情他从来不曾宣之于口。可是在短短几日，居然在两人面前坦陈，实在让他难为情得紧。
“哼，难怪你上次拼了命地反对，原来是有私心”皇上冷冷道。
“皇上恕罪”黎轩正吓得吓得大气也不敢喘，却忽然听皇上说道
“朕还以为你真要守着一个人过一辈子呢。”听着这明显打趣的语气，黎轩不觉心里松了一口气。
其实皇上心中另有一番计较。从太后为黎轩求情，他已经打算成全他们。且不说太后对黎轩和夕颜如何钟爱，这也是他自己有心为之。在皇室这么一群王爷贝勒里面，黎轩是极为出众的一个，为人沉着稳重，又允文允武。按理说，这么一个人，其实是让人有些忌惮的。可是他又好像对什么都不甚在意，阿哥们都愿意与之结交，权贵们都有意攀附，可是他又总能在这之间求得一个平衡，跟谁都走得不是很近，跟谁的关系也都不差。最让皇上满意的，还是他的亲事。在他守孝期满之时，居然意外地迎娶了自己的表妹刚一出生就父母双亡，从小就寄养在他们家的宁若。当年他与宁若成亲，也不知让多少深闺少女神伤，让多少重臣新贵扼腕。可是这却也让他放了心，不但如此，他还多少觉得有点委屈了黎轩。两年之中虽然也有不少人想方设法把女儿送进瑞王府，明着的，暗着的，光他知道的也有好几次了，可是都被黎轩婉拒了。如今，好不容易有个他看得上的，皇上怎么能不成全而且这次对方又是个无权无势的主呢。现在回想黎轩当时的反应，皇上也觉得颇有趣。若不是涉及到他心爱的女人，怎么会让一向冷静沉着的黎轩也着了急，失了神，竟差点被门槛给绊倒呢
至于和亲，原本也不是非夕颜不可。只不过肃王提议以后，他忽然记起来太后也曾在他面前提起想给这丫头找户好人家的事，便觉得此事可行。现在嘛，他自己的女儿虽然是不合适，可这满朝文武家里难道还找不出个像样的女儿来别的不说，肃王府不就有个现成的摆在那么
“臣惭愧。”对宁若，他心里确实有愧。
“夕颜最近风寒好了没有若是好了，带来给朕瞧瞧。”皇上话锋一转。
“皇上”黎轩一愣。
“朕对这个顽皮任性，不懂规矩，又让你情根深种的丫头可是好奇得很啊。”皇上笑道。“朕要看看她是有什么魅力，能让处变不惊的瑞王爷都方寸大乱。”
黎轩脸上一红。
“还杵在这干嘛赶紧回去准备吧瑞王府也有阵子没办过喜事了，该热闹热闹了。”
“谢皇上”
坐上回府的马车，黎轩仍觉得这事顺利到不可思议。所以，从现在起，夕颜是他的了他再也不用担心她会离开，再也不用害怕别人把她抢走了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他还欠宁若一个交代。他可以跟太后，跟皇上直言不讳地承认自己对夕颜的倾慕，可是他也能跟宁若这么说么他能在她为他付出一切以后再残忍地告诉她，其实他心里一直爱着夕颜么他原本如释重负，甚至有些雀跃的心不禁又沉重了下来。
回到王府，黎轩也顾不得其他，第一时间便把指婚的事跟宁若说了。这中间许多波折，他也一一坦诚，只是对夕颜的心思，被他避重就轻地一笔带过。宁若的反应可想而知，一时之间，气氛也压抑起来。
“宁若”黎轩欲言又止，只得把宁若抱在怀里轻抚安慰。
此时宁若已经哭得梨花带雨，让人好不心疼。
“宁若，夕颜跟咱们从小一起长大，难道你忍心眼睁睁看着她去和亲”
“我不愿意，”宁若抬起头，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可是，我更不愿意她嫁给我的丈夫”
“除此之外，我想不到更好的法子宁若，求你体谅我。”
宁若哭得累了，在他怀里不愿说话，半晌，才幽幽道，“终究，是我无所出，也不怪你纳妾。”
“宁若”黎轩扳过她的身子，让她正对着自己，“你要是这么想，是存心要让我无地自容了”
“那你教教我”宁若又哭了起来。“你是一定要娶夕颜了，如果不这样，我还能怎么想，怎么想才可以让自己释怀”如果他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可以安慰自己，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哪个大户人家不是这么过的可是他们不是啊，他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们从小就是公认的一对，他们成亲，是因为他们相爱啊她怎么可能若无其事地接受第三个人介入他们之间
“对不起，宁若，对不起。”他捧起她的脸，轻轻吻去她脸上的泪水。“我知道你会伤心，可是，我还是这么自私地求太后指婚了若你是我，你会怎么做呢夕颜一直是咱们的妹妹，以后咱们还跟从前一样相处好不好你别再哭了，哭坏了身子，到时候又要难受了。”
“妹妹”宁若苦笑，“等你娶了她，你还可以当她是妹妹么黎轩，你能么”
黎轩愣住。他不能。他娶她，固然是不忍见她去和亲，更重要的，是因为他爱她，想要她啊。
见黎轩的神情，宁若更觉难过，“其实你心里，是有她的，是不是”这问题，问出口她就后悔了，若是他说有，她要怎么办她能怎么办她不过是个依附他的福晋，除了他的爱，她一无所有
黎轩没法否认，也不忍承认。他曾在心里暗暗发誓，要一辈子对宁若好，答应她所有的要求，满足她所有的愿望。可是现在，他还是让她失望了。
“宁若，我会永远待你好，跟以前一样。”他握住她的手，认真地保证。“不要想别的，只要相信我。我还是以前的黎轩，是你的黎轩。”
“我不知道，”宁若木然地说，原本顾盼神辉的美目里尽是凄凉，“等到有一天，夕颜为你生儿育女，你的心意还会始终如一么到那时，我还剩下什么呢”
“会的，我会的。”他用力抱住她，一字一句承诺着，“你有我，我是你的，一直都是。”
她靠在他怀里，不再去想。
想，也枉然。
第十四章 感激
有了皇上的首肯，太后指婚的懿旨下午就送到了王府。瑞王府里上上下下跪了一地，恭恭敬敬地接旨，就连病中的夕颜也不能例外。日子就定在下个月，比允恒的婚期还早了十来天。指婚的事黎轩宁若早就知情，就算夕颜，虽然不知道中间又生出许多是非，可是太后想把她嫁给黎轩却是她早就明白了的事情，所以众人心中虽各有所想，可是也都不意外。
只是老福晋却觉得奇怪极了。原先是计划着让夕颜嫁给允恒，两人彼此有意，实在是再理想不过。可是峰回路转，允恒被指了婚，夕颜也大病了一场，她还没从这件事中回过神来，现在夕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