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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从笙快速地扫一眼过去,终于看到个熟人,笑着招招手。
那青年得令,两步跨上台阶,到了他面前,敬了个礼,然后跟着他一块儿从这边围廊的缺口处下去。
“有段日子没见你了,在营地里训练哪?”
“最近没什么大任务。”方戒北说。
“老爷子最近身体怎么样?”
“老样子。”
沈从笙笑起来,背着手,回头揶揄他:“还是跟以前一样,一生病就闹腾,三天两头把你们这些小辈叫过去?老爷子难伺候吧?”
方戒北干笑了一声,低头看脚下的石子路:“还成。”
沈从笙闻言笑起来,笑声清越,拍着他的肩说:“也就你小子厚道,换了旁人,去伺候他半天就得撒丫子跑路,老爷子的臭脾气,谁不知道啊?以前一块儿在第六军的时候,上上下下,除了那几个老首长,谁受得了他啊?对了,他还爱吃糖吧?”
方戒北不能不说:“偶尔吃,不过我都给劝着,拦着,不让他多吃。”
沈从笙压根不信,连连朗笑:“你别因为他是你爷爷就替他兜着,以前我跟老沈跟着他一块儿去淮海,他就住望山那边的别馆,半夜还去小洋楼里偷糖吃,武装带没扣好,把枪套都掉了。第二天,巡逻的兵报告给老周,老周气坏了,以为是那个兵半夜想爬墙,把所有人叫起来训了一顿,非要把这个家伙揪出来不可。你猜后来怎么着?”
方戒北只能苦笑。老爷子的这些不靠谱的“秘辛”,其实他心里门儿清,不过,背后议论长辈,哪怕是听人议论,都是不礼貌的事情。他本来想逃开,可沈从笙是他们这次的警卫对象之一,他还真不能擅离职守,只能在这儿听他胡侃。
方老爷子还没退的时候,沈从笙还是个毛头小子,跟在他屁股后头,几乎是看着方戒北长大的。他年长方戒北一轮还多,是个文职,现在调到中央,念着旧情,自然也照拂一下。
而且,这些年纪大的都喜欢方戒北这种乖顺严谨的,对骆云廷那种刺头儿深恶痛绝。
聊着聊着就到了望山亭下的林子。方戒北走的时候,这一队人还好好守在围廊下,一会儿功夫就走得七零八落了,他的脸色是真的不好。
罗大成看到他,喘着粗气从亭子里跑下来,方戒北还没开口呢,他就中气十足地骂道:“老大,有人骂我们!我都听到了,丫的兔崽子,溜得比兔子还快!别让我逮着,敢说我们中警局都是王八羔子,我他妈把他打成王八羔子!”
这厮粗线条,这会儿只看了方戒北,压根没瞧见身边的另一个陌生首长。
沈从笙穿的便服,衬衫西裤,笑眯眯的,乍一眼看还真不起眼,这会儿也含笑看着这一幕,像看戏似的。平日见惯了严肃到面无表情的警卫人员,难得看到这一出,别说,还真挺新鲜的。
方戒北脸色铁青,好不容易才压住不住抽搐的眼角。
没等他开口,罗大成风风火火地献上“缴获”的战利品——一只浅灰色银葱亮丝面的细头高跟鞋:“就是那兔崽子剩下的。”
方戒北接过鞋子,在掌心翻了翻,凝神看了很久,垂着的脸上波澜不惊。
罗大成就等他下命令了,一脸谄媚:“您看,怎么着?”
方戒北还没开口,沈从笙就说了:“这种蟊贼,当然是要逮住了。”
方戒北一腔火气都熄了,无奈地说:“您就别戏弄我们了,会议快开始了,您快进去吧,这边的事儿,我会解决的。”
沈从笙也不笑话这个小辈了,叮嘱了两句,带着赶来的秘书往东面去了。
他人一走,方戒北就掂了掂那鞋子,不经意翻到了鞋底的一张便签,上面画着个猪头,还签着一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他歪着头盯着看了会儿,把鞋子慢悠悠捏在了掌心,吩咐罗大成,声音洪亮,掷地有声:“掘地三尺,也得给我把这个小毛贼给找出来。”
罗大成得了令,气势瞬间高涨,一跌声吩咐人去找了。
光着脚儿躲在丛林里的方辞也听到这话了,连忙匍匐下来,做贼心虚地四处张望起来。
丫叫你手贱!签什么名儿?
作者有话要说:
***
下章入v,后面都是男女主对手戏了~感谢支持正版的金主们~o(* ̄︶ ̄*)o
第021章 风雨声
罗大成找到方辞的时候; 脸色忒不自在; 前一秒还凶神恶煞; 后一秒表情就僵在了脸上。
还以为是个什么样的人; 居然是个留着齐耳短发的漂亮小姑娘,发梢弯弯的,有些俏皮地搭着白嫩嫩的脸颊,一双大眼睛看上去很无辜。
罗大成觉得挺别扭的,好像自己在欺负一个未成年小姑娘一样,不由板起脸; 故作凶恶地喊道:“都发现了; 还藏什么藏?出来!”
方辞不情不愿地走出来,光着脚跟着他来到了庑廊下。
罗大成一指偏厅大门:“进去。”
方辞磨磨蹭蹭地进了门; 一眼就看到了侧对着她站在那边的方戒北,微微仰着头,似乎是在观赏墙上的年画; 戴着白手套的手背在身后; 身形峻拔又威严。
他分明是听到她的脚步声了,但是没有回头。
方辞心里有些堵:“装什么装?”
方戒北这才回头,绕着她走了一个半圆; 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衣服挺正式的; 就是一双脚,鞋子早不翼而飞了; 可怜巴巴地踩在地上,十个脚趾头不时翕动两下; 不安分地翘来翘去,把她牛逼哄哄的气势硬生生拉低了一个档次。
方辞被他看得不自在:“看什么看?”
方戒北抬手接过随员递来的鞋,摆在她面前:“是不是你的?”
方辞还不愿意承认呢,支支吾吾不开口。
方戒北点点头,作势要给随员:“去丢了。”
“喂喂喂!”方辞急了,一把抢过来,“丢了我穿什么啊?”
方戒北说:“你不是说,不是你的吗?怎么知道合不合脚?”
方辞语塞,过了会儿,期期艾艾地说:“我试试不就知道了。”她撒谎的时候,眼睛就到处乱瞄,方戒北都笑了,摊摊手掌,示意她赶紧试,自己抻了张椅子在她对面坐了。
方辞把鞋子放到脚底,也不管穿不穿帮了,利落地一左一右踩了进去。
方戒北抱着肩膀说:“嗯,挺合脚的。”
方辞暗暗翻了个白眼。再装?指不定心里怎么笑话她呢。
忽然想起来什么,她连忙看腕表,都9点27分了:“完了完了,我要迟到了!”
方戒北起身过去:“迟到什么?”
方辞:“我跟老师来参加一个新型医学材料的交流会的,听说是9点半开场。”
方戒北抓住了她的肩膀。
方辞火了:“你干什么?”
方戒北心平气和地说:“你老师事先都不跟你说吗,这个会议是下午5点开始,一只到晚上9点才结束。”
“啊?”
方戒北被她傻呆呆的表情逗乐了,忍不住想摸摸她的鼻子,不过到底是什么都没有做。
他确认般点了点头:
“没看会场记录表吗?这次交流会要持续一周,生物科技、林业、医学都有,林林总总参加人员不计其数,光是一个医学,就有很多项目,课题也不胜枚举,没准你们这一场还要延后。很多领导也要过来视察调研,没有个顺序,岂不是乱套了?”
方辞这次,是真的愣在了原地。
——杨教授根本没和她说过。
方戒北拍了拍她的肩膀:“别等了,先去吃饭吧。”
“有饭吃吗?”方辞来的时候都听人说了,会场周围都封闭了。这地方不是可以乱闯的,这次会议,也只开放了西厅和周边的三个院落,其他地方都封着呢。
方戒北问她:“知道没饭吃,还不带点儿东西?”
方辞不说话,心里想,杨教授真是太不负责任了,这些都是到了会场,旁人好心告诉她的。还别说,为了赶车,早上起得早,街头连个早餐摊都没有,她就啃了一个玉米,这会儿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她伸手揉了揉干瘪的肚子,肚子很应景地响了一声。
方戒北没忍住,笑了出来。
方辞不大乐意了:“有什么好笑的?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嗯,不好笑,真的不好笑。”
方辞:“……”
后来,方戒北领了她东走,出示了特别通行证后,两人出了一道小门,沿着一条碎石子小道一直走到了外面。
没有几步路,方辞已经不认得路了。
晨光揉碎了铺在远处的湖面上,泛着粼粼波光,澄亮如镜。岸边苍松翠柏,人烟罕至,偶尔听到几声不知名的鸟叫,安静到只有脚底踩在落叶上的声音。
“你认得路吗?”方辞不确定地问他。
“你也可以自己回去。”他语气很轻松。
——这是吃准了她已经不认得路了——方辞恨得牙痒痒。
出了丛林,才见到条像样点的油柏路,方戒北把她推上了路边的一辆黑色轿车,自己上了驾驶座,载着她沿着湖往东面绕去。
不过几分钟时间,到了饭堂,天上还下起了小雨。
方戒北下了车,在门口撑开一把黑雨伞,轻轻抖了抖,弯腰开了后座的门。
方辞抬头,看了他一眼。
这个角度,是她仰视他,却莫名感到了一种虔诚。他白净的脸擎在清冷的细雨里,被狭隘的车门禁锢了视线,向她遥遥递出掌心。
方辞停顿了会儿,把手放入他的手心,隔着粗糙的手套,借了点力,在车门站稳了。
饭厅里没有人,炊事员都歇着。方戒北去后堂跟师傅商量了几句,不一会儿,三菜一汤上了桌。菜色挺普通,但是香味不普通,红烧肉炒得油光发亮,一整脸盆的青菜蛋花汤,管饱。
方戒北给她擦了擦筷子,递给她。
方辞已经吃起来,狼吞虎咽的模样,却一粒饭都没有掉下桌。
第19节
以前,这人吃饭就这德行,非要塞得两个腮帮子鼓鼓的才罢休。甭管他劝了几次都不奏效,后来也就懒得说她了。
相比于她的风卷残云,方戒北吃得很文雅。
方辞抬起眼角瞥他一眼,发现他眼底那么几分无可奈何的味道,就不满了,拿筷子敲碗:“你就瞧不上我这吃相是吗?”
何止是吃相,她很多坏习惯他都瞧不上。不过,他知道这丫头根本就不会改,就算当面答应了,回头还是我行我素,所以,一开始说过她几次后,他就不愿意管她了,干脆负责帮她善后,还更省事点。
她哪里知道,他不是瞧不上她,是瞧不上明明不喜欢她这些坏习惯还对她不能自拔的自己,不管她多么荒唐不懂事也舍不得摒弃。
她就是魔王波旬派来阻挠他成佛的魔女,是他不愿意面对却又真实存在的心魔,是明镜台上的爱欲和贪嗔痴恨,是再修身养性也没有办法否认的弱点。
有时候,是真的瞧不上这么稀罕她的自己。
明明就是个长得稍微好看点,性格开朗点,纯粹点……但是实际上一无是处、缺点一大堆的死丫头。
“吃饱了?”方戒北问她。
方辞毫不避讳地打了一个饱嗝,习惯性地摊在座椅上,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脸上的幸福几乎要演绎出来。
方戒北皱了皱眉,起身说:“那走吧。”
要走路了,她又不情愿地爬起来,懒洋洋的样子像是没有骨头似的,看着就来气。
“你就不能抬头挺胸点吗?”
方辞这才稍稍把腰挺直了些。她转头看看他永远挺直的腰背和笔直的双腿,又有些泄气。她就是个懒骨头,怎么能要求她一整天都跟他一个样儿?
现在才11点不到,距离开会时间还早,方戒北没有送她回去,把她带到了东南角一个二层的小洋楼里。
楼里大厅没什么摆设,就几张桌椅,方辞看得皱眉。
“将就一下吧,别的地方也不能乱走。这里以前是个办公厅,后来改迁了,说要拆,不知道为什么一直留到了现在。”
大厅挑空了,直接通到二层,头顶是色彩艳丽的琉璃瓦,细雨中,阳光晦暗地笼罩下来,在白色的大理石地面上折射出比平日要稍显暗淡的光晕。
方辞看得有些惊叹。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上个世纪四五十年代的老房子。
“去楼上吧。”方戒北拍了一下她的肩。
方辞回身,跟着他的脚步上了楼,进了右边尽头的一个房间。
屋子有些空荡,只有角落里摆着矮榻和一张椅子。方辞还在愣怔,他把脱下的外套盖在她的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