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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妃每天来一封信,信上贴满了自己的大红唇,那全是用来亲小壮壮儿的。
而皇后和太后三番五次的相请,其目的,却依旧是想说服罗九宁,让她与裴嘉宪和离。毕竟只有这样,她们才能真正把腿疾一直未好的皇帝给争取过去。
但一个多月了,罗九宁愣是不曾入过一回宫。
她如今掌着皇上的腿疾,就是最硬的筹码,但也是最险的杀折,稍有不慎,那些盼着皇帝死的人,就会像弄死八娘一样弄死她,没有裴嘉宪陪着,她又焉敢入宫?
挑了件象牙面色色领缘的圆领袄衣在里头,罗九宁替自己挑了一件绣月白色梅花的综裙,再将丽妃特地吩咐织造局一针一线刺绣成茶花穿蝶纹的大袖披上。
她本肌肤雪白,叫象牙色衬着,简直吹弹可破。
丽妃的眼光也是够毒的,这些衣裳虽说在罗九宁看起来太过艳丽明媚,但却是真真正正,能够将罗九宁烘托到明艳照人,艳丽不可方物的那种。
这厢,小壮壮正在跟自己的便宜爹玩儿,扯他腰间一块缀玉,因为那块缀玉非常光滑,而且还生成了壮壮儿最喜欢的明黄色。
他于是趴在便宜爹的身上,口水糊了满脸的,拼命的往下来撕着,扯着,咬着。
忽而,小家伙抬起头来,和他的便宜爹就一起笑了起来。
娘亲一袭红裳,内里却是雪白的衣衽,美的仿如一朵盛放的芍药一般站厅屋之中。
*
从肃王府出来,恰碰上贤王妃今日也要入宫请安,而那杜宛宁姑娘,换了一袭浅紫色的麂皮袄裙,连马车都不坐,骑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手中执着马鞭,恰就迎上了才从肃王府中出来的裴嘉宪。
见罗九宁一直望着不远处的杜宛宁,裴嘉宪遂问道:“你可是觉得那匹马好,若不喜坐车,想骑马,孤替你找一匹来?”
“倒也不是,只是觉得杜姑娘巾帼妆扮,真真儿的雄姿飚爽。”罗九宁笑着说道。
顿了顿,她道:“还有那位佟姑娘,瞧起来跟杜姑娘俩人结成好友了呢。”
是的,当夜陷害罗九宁的佟幼若,与贤王妃坐在同一辆马车上,此时也正挑起帘子,望着从肃王府出来的罗九宁呢。
那杜宛宁的脑瓜子,实在算得上精明了。
裴嘉宪刚走的那几日,她便闹着要到隔壁来认姐妹,罗九宁不招待她,当然也不得罪她,只言自己身子不舒服,不便面客也就罢了。
杜宛宁认不到姐妹,急的直跳脚,也不知怎的,就与佟幼若结成了同盟。
两府相隔不远,每日佟府的马车都要经过肃王府,再到贤王府去。而罗九宁带着孩子出门时,还曾有一回就瞧见佟幼若撩着车帘,在往这一边张望。
她顶不喜欢看见的,就是佟幼若那张伪善的脸,只要瞧见了,就恶心的想吐。
*
八月烈阳还盛,圣母皇太后所居的北宫之中,地面都给晒的几乎要冒起烟来。
一众入宫请安的外命妇们站在游廊上,听着高槐上的蝉鸣声儿,热的混身是汗,嘴焦无比。但看着身边丫头们手中捧着的那一盏盏凉茶,舔舔嘴皮子,却是不敢多动一口。
毕竟渴了就要喝,喝了就要尿。
大家还连圣母皇太后的面都不曾见过了,这时候要是喝多了,不得连个尿的地方都找不到?
大家都盯着西偏殿上的湘帘,瞧着门帘一打,出来个人,心中皆是阿弥陀佛一声念,心说好嘛,又走了一个。
但就在这时,一个年约十七八的妙龄女子,带着另一个穿着浅紫色麂皮软衣的女子走了进来,穿过一群命妇们,径自就往西偏殿而去。
“看来皇上是真要指婚了,瞧那宝昌郡主得意的样子,不过,人们不是皆说,五皇子脑子有些不对路么?”一位命妇悄声说道。
另一位命妇白了她一眼,道:“据说是脑子不对路,除了打仗不会干别的。但这不是皇后一力保的媒,你瞧,那佟姑娘不是一路伴着呢?五皇子原本是个四六不着的,恐怕为着这个,将来会永远忠于太子了。”众命妇们意味深长的彼此扫视了一眼,总觉得,这宫里怕是要有大事发生了。
而西偏殿中,杜宛宁却没那么高兴。
“那裴钰正倒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虽说我不曾见过,但也曾听人提过,人们都说他就是头骡子。”
要说骂谁直脑筋不懂得转弯儿,长安人就会说他是头骡子。但这般说一个皇子,未免太失格了一点。
不过,皇太后的涵养到底还是在的。
“宝昌郡主真真儿是孩子脾气,老五娘亲没的早,自幼儿是哀家将他养大的,他的脾性,哀家又焉能不知?你放心便是,哀家保证他是个好孩子。”
杜宛宁撇了撇嘴,心说再好,能有裴嘉宪那般的好的人材相貌?
但是裴嘉宪打了她爹,将来还要削她们阴山王府的藩,为了将来的危机,杜宛宁求嫁不成,于是转而,只能为自己另寻靠山。
于王侯来说,最稳固的靠山,当然就是缔结姻亲了。
一想要嫁给一头骡子,杜宛宁气的直跺脚,但为了整个阴山王府的前途和将来,她又不得不委曲求全。
谁叫她爹硬,裴嘉宪比她爹还硬,俩人硬碰硬最后就碰成了死仇了呢。
要将来真叫裴嘉宪登上皇位,那阴山王府不就全完了?
所以,为了这个,如今的杜宛宁,已经不想作侧妃,也不想嫁给裴嘉宪了。她和东宫诸人终于有了同一个目标,那就是把裴嘉宪打击到永远都翻不过身来,永远都没有能登上帝位的可能性。
*
却说这厢,西华宫中,丽妃正在和皇帝两个下棋。
忽而哗啦一声,丽妃就把棋盘给掀了:“又输了,不下了不下了,皇上这般英明神武,又不肯让着人家,人家又输了嘛。”
掀了还不够,一想自己从早上起来就输到现在,丽妃脚踩过去,将棋子儿都踢了个四散:“臭棋,烂棋,就是你们害人家输的这样惨。”
“棋是臭棋,你可不就是个臭棋篓子?”皇帝叫丽妃给逗笑了,乐的哈哈大笑起来。
“皇上,让人家再多看你一眼。”丽妃忽而就顿住了,两只含情默默的大眼睛,也是两汪波光滟滟的清泉,一手支着下颌,就直勾勾的望着皇帝。
“朕个糟老头子,有什么好看。”皇帝正是因为英明神武,才知道自己如今已经老了,当然,也不好看了。
“皇上的眼睛像我家壮壮,嘴巴也像,哎哟,我真想念我的壮壮儿。”丽妃说着,忽而就攀了过来,于皇上面颊上轻轻吻了吻:“亲皇上,就当是亲我的壮壮儿吧。”
这样率性的宫妃,普天下也就只有丽妃一个,所以皇帝格外珍惜她。
“壮壮,还真是宪儿的孩子?”皇帝近来已经算是行动如常了,虽说还住在丽妃这儿,但只要拄上拐杖,要上朝或者外出散步都没问题。
当然,他也曾听病了许久,天花才好的太孙说过,说壮壮儿确实是肃王的孩子。但是,是在前年的中秋之夜,用格外不光明的手段,才有的那孩子。
第69章 重见天日
虽说妃嫔众多,陶八娘于皇帝来说,因为死的太过年青,到底与别个不同。
要说裴嘉宪在那夜用不光明的手段得来了孩子之后,一言不发,寐下此事,而又等着赐婚的,其人品,就很值得让人怀疑了。
但是,太孙裴靖在天花好了之后,觐见皇帝时,不说别的,只说他四叔的私闱之事,这一点让皇帝也很苦恼。
他一直以来看重的太孙,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一叶知秋,以点窥面,皇帝从这件小小的事情上,忽而意识到,自己这些年青气盛的儿子们,也许在私底下,并没有他们在明面上摆出来的那么无争,以及温和。
他或者也还是逃不出历史,得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为皇位而丑态百出的,来一场争夺战了。
就在这时,外面来人报说,太子,烨王并贤王,五皇子几位来了,等着面见。
五皇子,因其确实脑子有点问题,原来皇帝一直都是托付给太子的。
但是,又因其骁勇善战,去年萧蛮在雁门关外大肆排兵布阵之后,皇帝就把他给调到雁门关去了。
守了半年多的关城的小儿子终于回来了,皇帝自然格外高兴,扫了丽妃一眼,叫她收了正形,便道:“传进来。”
五皇子裴钰正身材极高,极瘦,皮肤黝黑,八月余热未散,他身上披的,竟是狐皮。
只看人的形容相貌,倒看不出什么来,但是一说话,那种呆气就流露出来了。
“老五热否?”皇上问道。
“热。”
“那为何不脱了这狐皮,换件普通衣衫?”
“这是我亲自打的狐狸,亲自剥的皮子楦的皮,要穿给父王看。”
好吧,等他走近了,身上一股血腥带着臭气,这居然是剥了的生狐狸皮。
皇帝臭的着不住,挥手示意他往后退,裴钰正也不晓得拐个弯子,径直往后退着,若非太子躲得及,就得从太子身上碾过去。
“老五可见过宝昌郡主了?她欲与你为妻,你瞧着如何?”皇帝于是再问。
裴钰正实言:“没有佟姑娘漂亮,也没有佟姑娘温柔。”
他说的佟姑娘,自然就是为太孙钦定好的太孙妃佟幼若了。太子一听裴钰正开始乱说话,便斥道:“老五,不许瞎说,清清白白的大姑娘,你是不能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言说的。”
裴钰正似乎极害怕太子,立刻就闭紧了嘴巴。
而这一切,皇帝实则都看在眼中。但为着难得糊涂几个字,皇帝还是装作没瞧见。
“告诉父皇,说你愿意娶杜宛宁为妃。”太子又在一旁悄声引道。
“我愿意娶杜宛宁为妃。”裴钰正于是跟学舌的孩子一般说道。
太子再道:“再告诉皇上,前年中秋之夜,老四是怎么哄着你,让你到翠火宫中去纵火,然后,再强占了罗氏的。再告诉皇上,老四如此作的目的,为何。”
裴钰正结巴了会子,目光直勾勾的,说:“四哥,四哥……”
他再不肯往下说,太子急了,上前道:“父皇,老四可不止对着杜虢提过拳头。前年中秋那夜的纵火之人,就是他。要说儿臣为何如此笃定,就是因为,如今老五,以及陶嫔娘娘都可以作证。”
皇帝本是一头华发,而且因为这一年多来总在吃药,头发掉了不少,稀稀疏疏的,一听八娘二字,那一头疏发顿时就全竖了起来:“陶嫔?她不是死了嘛,太子,你如今提起一个死人作甚?”
太子不敢上前,却是使了个眼色给烨王,烨王于是上前,说道:“实则,陶嫔娘娘并未死,大火之后流落出了宫廷,恰好前些日子,儿臣们将她找到了。她也说了,自己愿意作证,证明那夜翠华宫的火,是老四亲自放的。”
原本,陶八娘这步棋,烨王是留备来攻击太子的。
但是,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如今为了把裴嘉宪给搞下去,他就不得不祭出陶八娘来,一举搞垮裴嘉宪。
“陶嫔,果真还活着?”皇帝声音顿时发起了颤。
他只有一个公主,还远嫁了土蕃,当初御医们会诊,皆说陶八娘腹中怀着的是个女胎,皇帝不知有多高兴过,却不料一尸两命。
“孩子呢?”皇帝再问一句:“她腹中的孩子可有存活下来?”
烨王道:“据说孩子是没了,但儿臣确认陶八娘委实活着,而她也愿意指认,当夜纵火行凶之人就是老四。”
皇帝闭了闭眼,紧攥着椅背:“把陶嫔给朕带上来,朕得见见她,也要亲口听她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
且说早些时候。
罗九宁以为入宫之后,自己得先去西华宫给丽妃请安,然后再像未婚时那样,转上一圈子,从北宫到南宫,给太后和皇后也磕头请安的。
谁知入宫之后,眼看就要到西华宫了,裴嘉宪却是脚步一拐,就准备要往翠华宫而去。
那地方如今住着杜细奴杜美人儿,而且,还曾经起过一场大火。虽说陶八娘如今还活着,但到底不知在陈刺史府上过的如何。
只要一想几个姨妈全部凋零,罗九宁就一步都不想去翠华宫。
“王爷若想去,自个儿去便罢了,我去西华宫找丽妃娘娘去,可好?”就在太液池畔止了步,垂柳青青,罗九宁就不肯走了。
裴嘉宪回过头来,似笑非笑望着她:“阿宁,西华宫中只有一亩玫瑰院子,到了八月,玫瑰开的可就不多了,她宁可自己不食粥,也要把花送给你来吃,就喊她一声母妃又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