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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元丞将外衫脱下披在叶从意身上; 耐着性子又?问一遍:“安国?公怎么死的?”
裴行这下听清了; 一五一十地说:“对外宣称是皇上亲自?下旨赐死。”
谢元丞轻轻挑起?左边眉; 找了个火折子吹燃:“对外宣称?”
“嗯。”裴行点头?,“是……”
烛光骤亮; 把整个营帐都照得亮堂堂的; 隐约能看见里面人影。
“进来说话?。”谢元丞说。
裴行应着声掀帘进去,没瞧清; 看见坐在坐在桌边的人便直接弯腰行礼:“王爷。”
谢元丞的声音从一侧响起?:“把眼睛睁开,对谁喊呢?”
裴行进帐便低着头?,听了这话?这才抬头?看清眼前人,分明是着着谢元丞外衫的叶从意。
他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重新见礼:“王妃。”
叶从意颔首:“不必多礼。”
裴行抬头?往叶从意身边望了望,出乎意料的; 没在她身边看见谢元丞。
那王爷的声音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裴行疑惑着。
叶从意往他身后指了指:“他在你身后。”
裴行顺着叶从意指着的方向扭头?看去,只见谢元丞低头?在氍毹边的衣物旁翻找什么物什。
裴行走过去:“王爷?”
谢元丞头?也不抬:“你只管说安国?公是怎么死的。”
裴行说:“除了皇上太后以及安国?公的几个亲信,任谁也见到安国?公死相?如何。但属下暗中查探过……”
他顿了顿。
谢元丞在衣物堆里挑挑拣拣,终于找了件满意的袍子出来披上; 道:“接着说。”
“安国?公死于虐杀。”
谢元丞披着衣服走到叶从意身边坐下:“怎么个虐法?”
裴行将所见所闻如数托出:“属下从蓟州回京都,还未进城时?便听到民间有传言说有个达官显贵莫名失踪了好几日。但怕引起?朝中恐慌; 消息被瞒得密不透风,根本打听不到失踪的是何人。
“直到属下到京的第三日夜里,宫里突然大乱,太后大发雷霆,一夜之间处死十几个安国?公府的侍从婢女?。有个婢女?大约提前得知内情,寻了时?机逃出去,却?被金羽卫当街斩了头?颅。”
金羽卫是皇城里养的一支禁军,早年谢元丞精心培养出来给谢修齐护驾的,却?没想到如今被太后母子拿来当做杀人利刃。
谢元丞皱了皱眉。
裴行继续说:“但这些事第二日并没有任何风声透露出来,安国?公一早还如前几日一般按时?按点去上朝。”
“上朝?”叶从意问道,“他带面具了么?”
裴行点头?,说:“王妃猜得不错,不过带的不是面具,是面帘。”
“面帘?”
“嗯。说是出郊游玩时?不小心捅到个马蜂窝,被马蜂叮破了相?。连御医都束手无策,流了满脸脓,见不得风,见不得人。
“没过几日,安国?公府秘密发丧。整个京都隐隐约约有消息流露,说是皇上为着蓟州一事,龙颜大怒牵连了安国?公,连夜赐其毒鸩……”
谢元丞抓住字眼:“毒鸩。”
裴行问:“是有什么问题吗?”
谢元丞敛眸:“没有。”
安国?公是不是真的死在毒鸩之下还有待商榷,只不过是这两个字实实在在勾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
裴行没一心汇报没注意太多,还继续说着:“可此事疑点重重,即便安国?公确实做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属下也着实不信皇上对亲舅下如此狠手。”
裴行跟在谢元丞身边,看谢元丞躬身栽培谢修齐多年,坚信以谢元丞的秉性教出来的个性不会如此狠辣无心。
他不像叶从意与?谢元丞二人一般有过重生机遇,谢元丞也从未同他讲过这些事情。所以尽管他对,谢元丞如今放任小皇帝不管的做法感到疑惑,却?也还是觉得谢元丞只是在敲打这个难扶上墙的侄儿。
叶从意淡淡道:“生在皇家,没什么做不出来的。”
谢元丞不也是谢修齐亲叔吗?
跟安国?公的区别只在于一个太后,太后自?然不会让儿子残害自?己母族的手足兄弟。
而谢元丞是阻挡她把持朝政的眼中钉和拦路石。
裴行小心翼翼地看了叶从意一眼。
虽然语气?跟往日没有太大差别,但裴行明显看到叶从意此刻面色有些许不虞。
裴行没敢接话?茬,只继续说着:“属下留心在安国?公府附近多番打探,碰上个逃命出来家仆,因为跟安国?公夫人母家有点关系牵扯,所以被安国?公夫人从金羽卫刀下保了下来。但他实在害怕留在安国?公府朝不保夕,便趁夜逃了出来。他……不是,是属下跟他一段路,在罕烟出将他拦截逼问,得到一些信息。”
谢元丞忽然道:“捡要紧的说。”
裴行一连说了几个大段早已口干舌燥,闻言干咽口口水,说出来的话?都变得精简起?来:“日前失踪的达官显贵确实是安国?公,但安国?公府和宫里都隐瞒消息不肯外泄,像是在防什么人。后来金羽卫全?城搜捕,在一处深山发现了安国?公的尸首。
“死状及其凄惨——悬脖挂在一颗歪脖树上,两边耳垂被利物穿出一个能供细麻穿过大小的洞,手掌脚掌尽数被斩断,用麻布袋装起?来挂在那个洞上,眼耳口鼻洞腔中被塞满发霉腐烂的谷物。”
叶从意听完,眉头?蹙起?来。
但她不是害怕,也并不是觉得有人以这样的手段对待安国?公过于残忍。相?反,她前世从旁人口中听过太多安国?公以更残暴的方式去“惩治”一些冒犯过他的人。
她只是困惑,便问出口:“眼睛如何能塞进去?”
裴行怔愣一瞬,反复消化好一会儿才终于确定这话?确实是从面前这位看起?来柔弱温婉的辅城王妃的口里问出来的。
他看了眼坐在一旁的谢元丞,见人神色并无异常才如实说:“被挖了眼珠,硬塞进去的。”
“原来如此。”叶从意淡淡应着。
“但这事情实在闹得太大,影响颇深,内情或真或假或多或少,就这么在京都流传了几日。有听闻蓟州灾情的百姓,都说是老天有眼拍了侠士惩治恶人。”裴行挠着头?,“但属下始终有一点想不明白。”
谢元丞问:“什么?”
裴行说:“纵使安国?公作恶多端,但到底也是皇亲国?戚,究竟是什么人有如此手段,能对安国?公下如此毒手。”
谢元丞懒懒地撑着下巴,感慨一句:“好问题。”话?毕,扭头?看向叶从意,“夫人觉得什么人能有这样的本事?”
叶从意思?索一瞬,启唇吐露一字:“你。”
裴行:“?”
裴行:“!!!”
叶从意给自?己倒杯水,理?智分析:“整个京都曾跟安国?公生过嫌隙的只两人——你与?我?父亲。巧的是你二人都来了蓟州,更巧的是冯立果贪污一案是你与?我?父亲一同查办结案的。你们亲眼见着蓟州百姓过得有多苦,将罪魁祸首正法的想法便会更强烈。”
谢元丞点着头?:“还有呢?”
叶从意说:“但我?父亲已经‘去世’……想要安国?公命的人便少了一个。况且就算父亲健在,他也没这个胆量和本事派人虐杀皇亲国?戚。所以,那个人只能是你。”
谢元丞还是点头?:“夫人分析得不错。”
裴行惊恐道:“可王爷远在蓟州,怎么可能是他派人做的!”
“自?然不是谢元丞做的 ”叶从意喝水,“但只要皇城里的人觉得……即使不是,那也成了是。”
裴行脑子没转过来。
叶从意解释道:“因为此事最大受益人看起?来是你家王爷。”
第一受益人的目标太大,所有火力都集中到他一人身上,就会衬得第二受益人在此事件中黯然失色。
谢元丞不乐意道:“谁家?”
叶从意立马改口:“我?家。”
裴行还是不明白:“为何王爷是最大受益人。”
这裴行不止是一根筋,脑子还转得尤其慢。
叶从意跟他说话?的时?候就容易头?疼,她轻揉着太阳穴,问:“谢元丞跟安国?公嫌隙何在?”
裴行想了会:“安国?公是外戚,太后放任外戚扰政,王爷怒其已久。”
叶从意放缓了语速尽量让裴行听明白:“以谢元丞在朝中的名声,为了蓟州案震怒牵连安国?公,派人取他性命一事顺理?成章。安国?公一死,太后没了左膀右臂,而皇帝年轻无能,谢元丞把持朝政便又?少了几分阻力。”
裴行笃定地说:“王爷不会这样做。”
叶从意笑道:“盲目追随可不是个好习惯。”
裴行不说话?了。
叶从意又?喝了口水,余光瞥见谢元丞一个劲地盯着自?己,她毫不客气?地看回去。
你来我?往眼神交流一阵。
又?听见裴行问:“是何人这么歹毒要将此事赖在王爷身上?”
谢元丞满脸:你看,果不其然,他又?问了吧?
叶从意神情无奈:先见之明。
跟谢元丞交换完眼神,叶从意回神继续向裴行解释:“杀安国?公断太后母子羽翼,又?能四两拨千斤,再?次挑拨皇帝和谢元丞之间关系。你说这事的最大受益者是谁?”
裴行想不出来。
叶从意懒得跟他打哑谜:“是丰王。”
裴行一拍掌:“啊!这就说得通了!”
可他刚想通没一会儿,紧接着又?冒出来个问题:“那既然太后和皇上认定安国?公之死跟王爷有关,又?为何要作上这么一出戏,说安国?公是被赐死的呢?”
谢元丞靠着椅背闭了眼。
叶从意疑惑:“你当太后没脑子吗?”
裴行:“啊?”
“没有认定,最多只是怀疑。”叶从意杯中茶水已经见底,“太后能在先帝嫔妃中厮杀出一条血路登上如今这个位子,怎么可能别人挖个什么坑便头?也不回往里跳?
“她哪怕认定此事有八成可能是谢元丞所为,那也只是怀疑,还剩两分疑心,自?然就会留给远在封地的丰王。”
丰王一箭双雕,却?也没直接对外散布安国?公是谢元丞所杀。
他在给自?己留后路。
小皇帝在位干得都是些让民心远离自?己的蠢事,若来日丰王想登帝,自?然要拿出几件顺应民心的事情来。
安国?公就是这个引子。
“太后母子虽然目光短浅,却?也算不上个蠢货。就算只有两分不确定,也反应过来丰王有可能拿民心做文章。但凡她想在这个位置多坐几年,就不可能把百姓推到丰王那边去。往后蓟州之事一旦发酵,皇帝大义灭亲的名声可就这么打下了。”
方才的思?绪像是一团乱麻搅在裴行心中,经过叶从意这么一解释,裴行豁然开朗。
心道新王妃如此聪颖机智,难怪王爷将其视如珍宝。
叶从意又?给自?己到了杯水:“没听明白么?这样看我?作甚?”
谢元丞倏然睁眼。
裴行连忙低头?:“听明白了,只是说了半天话?有些口渴想跟王爷王妃讨杯水喝。”
叶从意不摆主架,又?拿个杯子倒得十分顺手,倒完后推至桌沿。
“多谢王妃。”裴行半弓着腰,拿过茶水往嘴边送。
刚送到一半,被谢元丞劈手夺下。
谢元丞像喝烈酒一样将那茶水一口闷进肚,接着扫一眼裴行,吃味地张口:“想喝自?己倒。”
第五十一章
裴行立在原地; 手还伸着,收也不是,伸也不是; 显得十?分无?措。
叶从意看不下去了; 瞪了?谢元丞一眼,说:“裴行,你先下去吧。”
裴行立刻如释负重地行礼:“是,王妃; 王爷; 属下先告退。”
等裴行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门外; 叶从意轻瞥了?眼谢元丞,没好气地训他:“你好端端发什么癫?跟自己下属争风吃醋; 让人家杵在?原地; 也不给个台阶下。”
谢元丞却坦然道:“今晚还没用膳,喝点醋无?伤大雅。”
叶从意道:“是我不让你吃的?那吃食是你害我撞翻的; 难不成赖我?”
谢元丞满眼真诚:“赖我。”
叶从意这才满意。
“不过话说回?来。”叶从意偏头看过去,“谢修齐此?举颇有几分向你低头示好的意味。”
谢元丞:“嗯?”
叶从意说:“对外宣称安国公是御赐而?亡一举,虽说从根本上是为?他们?自己处境考虑,却也算替你洗清了?杀害安国公的嫌疑。”
谢元丞嗤道:“我若真想杀,轮不到他们?替我隐瞒。”
叶从意不置可否,继续道:“还有赐婚一事。”
今晚之前; 叶从意还想不明白为?什么小皇帝会自作主张不远千里的给谢元丞这么一道赐婚圣旨,而?太后没有阻拦。
太后母子在?夫妇二人身边安插眼线,得知得知辅城王和?王妃感情?不合准备和?离,就巴巴给谢元丞赐个美?人侧妃; 这不是讨好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