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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你是心虚”
李茂爹眼眶突出,眼球表面布满红血丝,面目狰狞,张大嘴,像要吃人一般。
“住口”
莫颜听不下去了,大喝一声。
出口之前,要动动脑子,有证据,用证据说话,没有证据就闭嘴。
李家说孙有才谋财害命,莫颜还想说李家诬告呢
就算李茂死了,合约还在,孙有才还是得按照合约赔偿银子,对他有什么好处
谋财,从何说起
谋财,从何说起
首先,杀人动机上就漏洞百出。洛峰找她来,是考验她的智商呢。
南平王妃公然袒护孙有才,让众人神色更加冷凝,就连周大人都维持不住表面谦和的形象。
他妈的,杀了大吴的人,还如此嚣张
二皇子说的没错,就应该给大越点颜色看看。
“来人,呈上凶器”
周大人敲击堂木,一身肃然之气。很快有官差呈上一个托盘。
匕首上的血迹干涸,朱红色,带着浓烈刺鼻的血腥气。
莫颜从原地站起身,用帕子包着手柄,仔细观看。
匕首不单单尖锐,两侧开刃,只要轻轻划过皮肤,皮开肉绽,很是锋利。
不管是自刎还是行凶,割断咽喉伤了大动脉,血液喷出过多,污了手柄。
用这里的技术,分辨不出上面的指纹。
“王妃,当时李茂就是用的这把匕首”
孙有才变了脸色,因为匕首两边开刃,所以他一度认为李茂要对他下手。
早知道,他宁可赔了银子,也不和那人打交道
“好吧,假设这是凶器,那么死者呢尸身在哪里”
不验尸,就这么轻易定罪,这就是大吴所谓公平的律法
“这”
李茂爹低下头,一瞬间像老了几岁,他佝偻着腰,“那日官差去酒楼,仵作也跟着去了。”
仵作验尸后,详细地记录下来,并且呈上卷宗。
天气热,尸体不能久放,所以就被草草地下葬。
距离事发,已经过了半个多月,李家本以为孙有才死定了,找人在牢狱中“照顾”他一下,谁想到这人运气好,赶上大越使团来大吴。
仵作的记录被呈上,莫颜神色凝重。
大吴相对平和,鲜少有命案发生,所以仵作都是混饭吃的。
上面记录了死因,但关于刀口的深度,死者姿势,死亡时间,出血量等,没有任何记录。
就这么一份模糊不清的记录,就可给人定罪,大吴的律法真是儿戏
“王妃可有高见”
仵作昂着脑袋,对方身份高贵如何到底是外人,而他是大吴子民。
“只有简单的几个问题。”
莫颜不动声色,懒得个一个斗升小民计较,一切,用专业知识说话,不巧的,她也算是同行。
“李茂身上有几处伤口,死亡前身上可有搏斗的痕迹”
这是最浅显和基本的,如果孙有才杀人,李茂必定会在死前挣扎。
“王妃,您这是什么意思”
如此犀利的提问,让仵作出了一身冷汗。
当时官差和百姓们把酒楼围住,现场乱哄哄的,孙有才不在,百姓们都说他杀人潜逃了。
仵作也是这样想,人都死了,他敷衍地做个记录,便回到衙门。
在大吴,仵作的地位还不如大越,比下九流还下贱,对于一个崇尚美的国度,和尸体打交道,着实让人欢喜不起来。
若不是仵作这个差事稳定,吃衙门一口饭,谁也不会当。
“字面意思。”
莫颜不放过每一个问题,看上去,是她在刁难仵作。
“这个”
周大人瞪了仵作一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孙有才和李茂相交十多年,彼此熟络,若是孙有才杀人,出其不意,李茂不会有防备。”
这个道理,就好比对亲人和朋友不设防,周大人的意思,是孙有才辜负了李茂。
“周大人是想凭一面之词认定了”
仵作一问三不知,必须重新尸检,不然的话,给孙有才定罪,就是大吴方草菅人命。
“既如此,本官同意二次验尸”
打扰死人安宁,不是明智的做法,而且李茂早已下葬。
周大人为证明,马上答应条件,而李茂爹和陈氏却是一百个不愿意。
“墨冰,你跟着官差一起去做个证人”
莫颜稳稳地坐在椅子上,又吩咐身边人去准备油毡布的衣衫,口罩和手套等物,她要亲自验尸
自杀和他杀,在伤口的身前程度上略有不同,莫颜经验丰富,对于验尸证明孙有才清白,很有信心。
公堂上,再次陷入长久的沉默。
周大人坐在主位上,心不在焉,他把线索连上推敲,总觉得哪里别扭,其中必然有隐情。
箭在弦上,他能做的,只是静静地等待。
李家的祖坟距离京都有几十里地,招募人手挖坟开棺运尸,等一行人归来,门外的天色已经暗淡下来。
夕阳西下,暑气渐消,门外的百姓们无一人离开,执着地等待最后结果。
时间紧迫,大越一行人定于七月初五离开京都,莫颜不能耽搁了,她忍着腹中饥饿,闭目养神。
大堂上,官差举着火把,墙壁上镶嵌的油灯被点燃,内里一片明亮。
尸体被放在门板上,抬进公堂,除墨冰外,几位官差皆是面色铁青。
“呕”
公堂上弥漫着一股恶臭味,周大人用帕子捂嘴,忍住胃中的翻腾,好一会儿才说出话来,“可是李茂尸身”
“回大人,正是。呕”
官差刚说完,被浓烈的味道闹得胃中翻江倒海,大步跑到堂口,深吸一口气,压下呕吐
,压下呕吐之感。
天啊,南平王妃有毛病吧,人都烂成这样了,还能验
在李茂被抬进来之前,莫颜已经全副武装,她神色淡定,看一群人苍白的面色,感到好笑。
如今正是盛夏,温度高,尸体腐烂快,给验尸工作增大难度。
“王妃,您要如何来验”
周大人迈着小短腿上前,快速地看了一眼,李茂的尸身已经烂得差不多了,身上流淌着黄水,他为官多年,第一次遇见这样的案子,估计几天之内是吃不下饭了。
“墨冰,替我准好香菜。”
莫颜掏出自己的随身小箱子,里面正是仵作专用的工具,有一些测量用的尺子等。
即便是隔着厚厚的手套,摸上尸体那股子臭味很难洗掉,连现代的化学制剂,香水,都不管用。
莫颜尝试过太多的东西,一是用香菜搓洗,二是柠檬片,在大吴,香菜比较常见。
“仵作,假设李茂被孙有才所杀,死前可有搏斗过另外,孙有才用哪只手行凶”
莫颜打开箱子,走到尸身旁边。
最好有高台,不然要一直蹲下弯腰,很不方便。
“这”
仵作摸了摸胡子,郁闷。这些问题他怎么知道当时众人一致认为孙有才是凶手,他没多想。
死者李茂,仰卧,脸黄色,双眼闭合,上下牙齿紧咬,嘴微张开,在咽喉下有一致命刀伤,伤口从右后耳一直延伸到咽喉处,长一分四寸,宽一分,皮肉豁开。
进刀位置割得深,出刀位置浅,喉咙被割断。
李茂的左手位置可以弯曲,如果莫颜没判断错,李茂是个左撇子,而且是自杀而亡。
仵作当即抹了一把汗,眼中闪着疑惑之色。
刚才王妃的动作,证明她是一个行家,可听说,王妃是神医,难道已经对人体掌握到如此透彻的地步了吗
“周大人,看来还要找酒楼的掌柜验证一下。”
后续结论,莫颜并没给,她不给对方狡辩的机会。
酒楼掌柜摸不着头脑,他没有听到什么争斗声。
李茂爹冲着他使了个眼色,掌柜立刻会意,当下表明,在李茂被杀前,和孙有才争吵过,并且大动干戈。
孙有才晃了两晃,红口白牙,怎么说都是对方有理,完全就是污蔑
他根本没动李茂一根指头他想,如果当时不逃跑,说不定也是同样的下场。
问题关键不在于孙有才有没有杀人,而是对方认定他是凶手。
“说对朋友不设防的是你们,说争吵的还是你们,能不能给本王妃靠谱点的答案”
莫颜很饿,这种时候她没有耐心,变得相当不耐烦。
“好吧,按照掌柜所说,二人有争吵,然后孙有才杀人,为何李茂身上只有致命伤口,而无抵抗的痕迹”
众所周知,孙有才是右撇子,左手没有多大的力气,如果是他杀人,正常情况下,不应该是那样的刀口。
“王妃,您想帮孙有才脱罪,草民可以理解,犬子的手指头就是证据”
李茂爹在公堂上跪爬几步,来到周大人面前,连连磕头,痛哭失声。
“李老爹,您放心,公道自在人心。”
周大人的话含沙射影,莫颜讽刺地勾起嘴角,拍手道,“就是这么个道理。”
李茂的尸身高度,所以李茂爹才有恃无恐,一口咬定李茂是被杀死,死前挣扎过。
“好,那么咱们就一样一样证明。”
诬告在大吴会遭到严惩,如果周大人不严加惩处,莫颜会直接向洛峰提出。
大越百姓,是生来就被他们大吴人欺负的门都没有。
今日,她必定要露两手,让一众人等心服口服。
从李茂的伤痕处看来,应是自刎而亡,莫颜说得很有道理,门外有卖猪肉的百姓用猪脖子做了个实验。
众人没离开,他们先入为主的观念,不相信李大善人会想不开。
“小指是和孙有才的口角中被切断的”
莫颜用镊子夹起脱落的小指头,在人群中走了一圈儿。
“如果是被利器所伤,应该有骨头的断茬,你们看,关节部分非常完整。”
手骨关节是扭曲的,用刀无法分离得完整,李茂爹爹的话,无疑是给自己扇了个嘴巴。
“我们又没看到,兴许是记错了。”
死猪不怕开水烫,李茂爹立即改口,他觉得只要认准孙有才杀人,对方不能拿他怎么样。
尸体腐烂了,所有的痕迹消失,死无对证,他让大越人背上黑锅,这样就等于完成任务。
“没看到就敢随便说”
莫颜眯了眯眼,大吴那边认定,李茂在死之前,和孙有才有肢体冲突,这样可以解释为什么李茂身上只有一处致命刀口。
人家都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大吴是见了棺材还要死鸭子嘴硬。
不拿出点真凭实学,大吴人还要继续掰扯下去。
莫颜要的不是莫须有,而是用证据,证明孙有才的清白
古代仵作的验骨法,莫颜不了解,还是伪装小仵作祝二妮的时候,在明州衙门和老仵作学习过。
当时她以为以后不会派上用场,看来,多学点总不会错。
只不过,验骨辨诬不是现在,最快也要明日,因为莫
日,因为莫颜需要阳光,而油灯和火把是不行的。
众人约定好第二日,周大人松口气,他以为,南平王妃没可奈何,要么临阵退缩,要么就是找南平王商议。
尸身放在衙门堂口,莫颜让暗卫紧盯着,以防止大吴再出什么幺蛾子。
“周大人,本王妃对大吴律法知晓得不甚清楚,若是李家诬告,该如何处置”
孙有才蒙冤受屈,蹲了很长时间牢狱,还被官差暴打过,这笔账怎么算
丑话说在前头,大吴想装聋作哑,没可能。
“王妃,若是李家诬告,自然要重重处罚,本官会上书刑部,调查清楚前因后果”
诬告成立,没收李家全部家产,李茂爹和陈氏不是流放就是牢狱十年以上。
莫颜满意地点点头,是她想要的说法。
“孙有才,你放心,本王妃既然答应你,就一定带你回大越。”
临走之前,莫颜安慰又惊又喜的孙有才。
回程的马车上,莫颜不住地用香菜洗手,皇叔大人有洁癖,她被熏染这么难闻的味道,他一定很是嫌弃。
夕阳带走最后一丝余韵,天已经黑了。天边挂着弯弯的月牙。
回到客栈,万俟玉翎还未归来,莫颜松口气,她来了小日子,不能沐浴,只得让墨冰服侍着,从头到脚擦洗了好几遍。
洗漱过后,神清气爽,莫颜到楼下看了看于菲儿。
于菲儿服药后,早已醒过来,她双目无神地盯着纱帐,一个姿势保持很久。
“颜颜,你来了。”
察觉有人进门,于菲儿眼珠转了转,她用力地扭过头,冲着莫颜苦笑。
那点心事,她一直隐瞒着,只有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