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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不知他是皇帝-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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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恩禄看了看谢祯手里?的册子,面露不解,再复看向谢祯; 不由?问道:“陛下,这里?头都是些什么呀?”
  谢祯唇边闪过一丝嘲讽的笑意,道:“晋商范家贿赂朝廷命官的证据。”
  恩禄闻言一惊,随后面露哀色; 叹道:“这官。商。勾。结,自古便?有,哪朝哪代也没能绝了根啊。”
  谢祯拇指指尖轻轻在册子封皮上摩挲,对恩禄道:“恩禄; 朕看过; 这里?头只记录了近些时日的往来。朝廷命官涉及南直隶、顺天府以及山西边境的文官将领。牵扯人员之广,远在朕预想之外?。”
  谢祯轻叹一声; 蹙眉道:“朝中尚有项载于、齐海毅、高明兆、刁宇坤、吴令台的贪污案没有解决,如今这边又出现这么多。若将这些贪官污吏都杀尽,朝务怕是都无法正?常运转,朕一时又选不出那么多填补空缺的人才。恩禄,朕该怎么办?”
  恩禄眼看着谢祯神色间愁云密布,不忍低眉。
  之前光禄寺、户部、赵元吉那些个案子,陛下面上神色常见帝王震怒的阴云,可?如今,眼可?见地愁了起来,带着几?分?无奈。
  恩禄不忍谢祯如此烦忧,他想了想,似是鼓起勇气,行礼道:“陛下,恕臣说?句不该说?的话。陛下心思澄澈,又一心追求清明吏治,可?过刚易折。”
  谢祯看向恩禄,恩禄望着谢祯的眼睛,终是说?出了那句掏心之言,语重心长道:“陛下,水至清则无鱼啊……”
  恩禄明白谢祯,陛下到底年轻,他所期望的一切,带着少年人的一腔热血。他希望吏治清明,希望国家强盛,希望百姓安居乐业,可?在他这种在宫中混了多年的人看来,这等澄澈的理?想,只能是理?想,并?不现实。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至清至明的一面?
  谢祯静静地看着恩禄,不由?抿唇。
  恩禄见谢祯间并?无愠色,便?接着道:“陛下,您可?听过宇文泰同苏绰的用官之道吗?”
  谢祯缓缓摇了摇头,只道:“未曾。”
  恩禄苦涩地笑笑,缓缓点点头,跟着道:“曾为陛下讲学的老师,多为致仕文官,他们最好讲经史子集,最爱标榜至高理?想,又怎会为陛下教授这等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听着恩禄的话,谢祯知道,他怕是想跟自己说?一些听着难听,却极为实用的话。
  念及此,谢祯鼓励道:“恩禄,你说?便?是。朕已?许你学司礼监的差事?,便?是信重于你。你不必如此谨言慎行。”
  恩禄闻言,忙行礼道:“陛下,那臣便?多嘴几?句。”
  谢祯冲恩禄点头,给予肯定。随后看向他的眼睛,静候他接下来的话。
  恩禄徐徐道:“在《周书·苏绰传》里?,曾记录过苏绰和宇文泰的一次密谈。那夜,宇文泰问苏绰,‘国何以立’,苏绰答‘用官’。宇文泰又问,‘何以用’,苏绰答‘用贪官,弃贪官’。”
  谢祯闻言,眼眸微怔,诧异道:“贪官以权谋私,搜刮民脂,伤及黎民,何以用得?”
  恩禄闻言,解释道:“陛下,官不患贪,而患不忠。陛下手里?捏着这本册子,便?是捏着这上头所有官员贪污受贿的证据。如若他们不忠,结党营私,威胁陛下,陛下大可?以贪污为罪,将这些人收监下狱。”
  谢祯盯着恩禄看了片刻,随即复又看向手中的册子,不断打量。
  恩禄又道:“陛下,赵元吉的家产冲入国库之前,国库空虚。百官除了叫陛下缩减宫中用度,节俭自身,根本给不出充实国库的法子。先帝一朝,先帝重用九千岁之前,叫百官捐钱打仗,可?百官个个哭穷。先帝要不到银子,陛下同样要不到银子。”
  恩禄接着道:“于是先帝用了九千岁,以各种上不得台面的黑手段,从百官手里?诈出银钱。如今连陛下自己都感?叹,九千岁的法子虽黑却有用。陛下与其?再培养个九千岁出来,重演先帝一朝的阉党之祸,何不自己就做九千岁?”
  谢祯诧异看向恩禄,这一刻,他忽觉醍醐灌顶,灵台清明。可与此同时,他神色间,亦有些许刺痛。过去十八年搭建的清明理想,终是在此刻被颠覆,一点点地碎裂崩塌。
  恩禄接着道:“陛下手中握着百官贪污的把柄,何愁拿捏不了他们?何愁从他们手中要不出钱?有朝一日,若他们结党营私,还像现在这般逼着陛下清洗阉党旧臣,陛下大可?搬出一两个贪官,杀鸡儆猴。”
  “若日后到了需要用钱之时,他们各个还是哭穷。陛下觉得,是逼他们给钱的好,还是用手中证据威胁他们的好?”
  恩禄行礼道:“清官可?遇不可?求,哪个人当官不是为了飞黄腾达?陛下,为君之道,当?养贪官,用贪官,杀贪官。”
  谢祯闻言,静静地看着手中的册子,久未言语。
  恩禄今日所言,彻彻底底与他的理?想相悖,句句直指朝堂阴暗之地,可?……当?真实用。
  恩禄见谢祯久不说?话,忙行礼道:“是臣多言了。”
  谢祯缓缓摇摇头,对恩禄道:“没有。你今日所言,字字珠玑,句句在理?。”
  谢祯静默良久,将手中册子递给恩禄,道:“收好。待重整山河,朕一定要找出清明吏治的法子。”
  恩禄伸出双手,从谢祯手中接过册子,转身送进了书房中。
  恩禄拿着手中的册子,只觉这册子无比烫手。陪在陛下身边这么久,他自是知晓陛下的理?想。今日这番话,无疑是叫陛下放弃理?想,另辟蹊径。
  若不是如今陛下对宦官转变了态度,今日这番话他是定然不敢说?的。他明白陛下心中此时定然苦痛,可?大昭三百年基业,积病良多,早已?是烂至骨髓。太过清明的理?想,在这波诡云谲的朝堂,必然无法存活。
  恩禄深觉可?惜,不由?抬手抹了抹眼角。他们陛下,若是早个一两百做了这个皇帝,就算做不成中兴之主,也定是个极好的守业之君。可?偏偏,生在了当?朝。如今陛下面临的一切,连他这个太监都觉得难,身在皇位之上的陛下,当?何等的举步维艰?
  恩禄将册子在书房中放好,跟着回到谢祯身边。
  而就在这时,王永一进来通传,“陛下,锦衣卫代指挥使到。”
  谢祯抬手道:“宣。”
  王永一面露难色,语气间有些小心翼翼,接着又道:“陛下,都察院的又带着那几?个给事?中来了。今日陛下未上早朝,朝中官员,颇有微词。”
  谢祯看向殿外?的方向,眸中闪过一抹厉色,跟着摆手道:“别理?他们,叫他们在殿外?待着,爱跪多久跪多久。”
  王永一点头,随后退了出去,不多时,便?带着傅清辉进了殿中,身后还跟着两名?锦衣卫。
  傅清辉等人进殿后行礼道:“臣傅清辉,拜见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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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祯免了傅清辉的礼,跟着问道:“项载于等人的案子差得如何了?”
  傅清辉从身旁锦衣卫手中接过找到的所有证据,双手呈上,行礼道:“回禀陛下,证据基本已?经到手。唯有高明兆的案子到了大理?寺手中,臣等不好插手。”
  谢祯冷嗤一声,道:“既然有人要保高明兆,便?叫他们保便?是。”
  谢祯接过恩禄呈上来的傅清辉查到的证据,细细翻阅起来。
  半晌之后,谢祯对恩禄道:“宣项载于、刁宇坤、吴令台、齐海毅觐见。”
  恩禄点头应下,跟着便?出殿去告知王永一传唤。
  谢祯从正?殿椅子上起身,朝内殿书房中走去,并?道:“清辉,随朕来。”
  傅清辉应下,跟着谢祯一道进了养心殿书房。
  书房中,只剩下谢祯和傅清辉二人。谢祯对傅清辉道:“昨夜东厂找到了杨越彬的下落,但被他逃了。”
  傅清辉闻言一惊,诧异道:“东厂重建尚未完成,为何能这么快查到杨越彬的下落?”要知道,他可?是费尽功夫也没找到。
  谢祯道:“是蒋星重。”
  傅清辉闻言愣了一瞬,跟着赞叹道:“蒋姑娘当?真如此厉害。”
  谢祯跟着又道:“之前赵元吉大量出售堂贴。想来卖堂贴的银子,待到赵元吉手中时,已?经过层层盘剥。参与这些污遭事?的锦衣卫,你可?都查到了?”
  傅清辉点头:“心里?基本有数。”
  谢祯道:“人数众多,你我君臣很?难彻底肃清,你且握好这些人的把柄,叫他们忠心为你卖命。另外?……”
  傅清辉俯首,恭敬聆听。
  谢祯想了想,接着道:“蒋星重自有其?能耐,日后协助东厂办事?,尤其?蒋星重,务必尽心,但你切不可?在她?跟前露脸。”
  “臣明白。”傅清辉应下。
  谢祯接着吩咐道:“那杨越彬,与晋商范家有关。你等下回去后,即刻从锦衣卫中找一行妥帖靠谱的人,再去传唤太监李正?心。”
  谢祯沉吟片刻,看向傅清辉道:“传朕口谕,命李正?心为钦差,带人前往山西,密查晋商。”
  傅清辉行礼应下。
  吩咐罢,谢祯面上依旧愁云未减,他静思片刻,随后看向傅清辉,问道:“南直隶必须查,你可?有推荐的人选?”
  傅清辉想了想,行礼道:“回禀陛下,清除阉党旧臣一案尚未落实。如今南直隶还有一些督查的宦官。若是给他们召回,或许能问出不少关于南直隶的事?来。”
  谢祯听罢后,缓缓在殿中踱步。
  半晌后,他方才蹙眉道:“怕是不成。朕登基至今,从未有南直隶的宦官上疏奏报。再加上朕之前大肆清洗阉党,朕担心他们已?被南直隶官员收买。”
  傅清辉想了想,道:“那便?如山西一般,叫锦衣卫和东厂的人一同前往。”
  谢祯点头,跟着傅清辉道:“叫王希音选个人给你,任命钦差,携锦衣卫前往南直隶。”
  傅清辉领旨,随后退下。
  傅清辉刚走,恩禄便?进了养心殿书房,行礼道:“陛下,吏部尚书项载于、吏部侍郎齐海毅、工部尚书刁宇坤、文华殿大学士吴令台,皆已?在殿外?候着。”
  谢祯点头,随后对恩禄道:“先传吴令台。”
  恩禄行礼而去,谢祯手扶腰间革带,眼睛看着自己脚尖,缓缓踱步至窗边。
  不多时,文华殿大学士吴令台便?进了养心殿书房。
  吴令台进殿后,正?见谢祯站在窗边,长身玉立,仰首看着窗外?。他收回目光,跪地行礼,“臣吴令台,拜见陛下。”
  谢祯闻声回头,目光落在吴令台的头顶上。
  吴令台,文华殿大学士,内阁辅臣,四十三岁,形容黑瘦。
  谢祯未叫起身,而是沉声道:“吴令台,你这文华殿大学士怎么来的?你可?记着?”
  清洗阉党旧臣一案,至今悬而未决。自九千岁伏法,吴令台便?知有一把刀,一直悬在头顶上。他这大学士的官位,还能保住多久,犹未可?知。
  如今建安党独大,朝堂满是清洗阉党旧臣的呼声。他这些时日,当?真已?是夹紧尾巴做人。
  眼下听谢祯这般询问,吴令台心兀自一紧,手脚立时发凉。这把刀,终究还是落下来了。
  他只觉浑身脱力,丝毫不敢有半点虚实不清之言,行礼道:“回陛下的话,先帝一朝,臣因得九千岁看重,故而入了内阁。”
  话音落,吴令台紧着道:“臣自知依附阉党,此罪难免。臣愿揭发其?余阉党,只求陛下,绕过罪臣家人。”
  “哼……”谢祯冷嗤一声,乜了吴令台一眼,道:“揭发?你还真是一根不折不扣的墙头草。”
  吴令台身子一颤,俯身拜下。
  谢祯重新踱步至桌边,短短几?步路,直叫吴令台觉得格外?漫长。
  谢祯从桌上拿起傅清辉查到的他贪污受贿的证据,以及赵元吉案交代他那部分?的卷宗,臂上一用力,甩到吴令台面前,沉声道:“你以为你只有依附阉党这一项罪名??你且自己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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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令台惊得明显双肩一耸,伸出的手眼可?见的颤抖,他捡起面前的纸张、账本、卷宗……
  只粗粗扫了一 遍,吴令台便?惊出一身冷汗。他府上的账本,为何到了陛下手中?他的家产,还有他贿赂赵元吉的证据,尽皆在此。
  吴令台额上冷汗直冒,连忙再次俯身下拜,却是再也说?不出半句辩白之言。
  谢祯来到吴令台面前,伸手指着他的头顶,厉声斥道:“二百六十万两!吴令台,你好大的胆子!”
  此刻的吴令台,已?是大脑一片空白,伏在地上的身子,不住地颤。谢祯甚至看到大颗的水珠,从他脸上滴在殿中的地毯上,不知是汗是泪。
  谢祯语气间满是恨铁不成钢,斥道:“吴大人!吴大学士!国库空虚,大昭已?是穷途末路,你身为朝廷命官,你可?知晓?你可?有半分?为国尽忠,为百姓请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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