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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厂掌班兼京营提督,要见陛下实属寻常,小太监忙行礼道:“我这就为掌班带路。”
说?罢,小太监便带着蒋星重,往三座门处而去。
第104章
除了上次端午夜里; 蒋星重并?未再进?过内廷。生怕自己回去时找不到路,蒋星重一路都在记路线。
她一路跟着小?太监来到养心门外,小?太监行礼道:“掌班,进?去后?便?是养心殿了。”
蒋星重看着门内养心殿外森严的锦衣卫; 还有尽忠职守的太监; 忽地有些紧张。
她对小?太监道:“劳烦你。”
小?太监行礼返回。蒋星重则看向养心门内的养心殿; 深吸一口气,随后?整理下衣襟; 便?大步进?了养心殿。
来到养心殿门外,便?见一位公公上前,揽住蒋星重; 问?道:“不知这位公公是?”
蒋星重行礼道:“劳烦公公通报; 东厂掌班蒋阿满求见陛下。”
王永一闻言一愣,隐带震惊和探究的目光在蒋星重面上停留片刻,随后?恭敬行礼,转身进?了养心殿。
蒋星重在殿外静候; 秋风拂过耳畔,蒋星重却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声一错一落。
景宁帝,她马上就要见到那位一直活在她脑海中的人。重生这么久以来,她虽从未见过景宁帝; 可景宁帝这个人,却一直在影响她的人生轨迹,乃至一言一行。
蒋星重说?不上自己是什么心情?,分明?紧张; 可思绪却又是从未有过的清明?。
不多时; 蒋星重便?见两人走出养心殿。一位是方才?进?去通传的公公,另一位便?是昨日前来蒋府宣旨的恩禄。
恩禄见着蒋星重; 面上却无意外之色,似是料到了她回来。恩禄向她恭敬行礼后?,只笑着对她道:“陛下在书房等您,臣这边引您进?去。”
恩禄的态度,叫蒋星重有些不解,莫不是皇帝知道她会来?但眼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蒋星重向恩禄点头致谢,随即便?跟着恩禄进?了养心殿中。
蒋星重一路跟着恩禄进?了书房,正见一名?身着明?黄色团龙补服,头戴赤金镂空雕花翼善冠的皇帝,站在书桌后?,仰头看着顶上匾额,背对着她。
这便?是景宁帝?蒋星重不免多瞥了几眼,一旁的恩禄冲皇帝行礼道:“陛下,主子娘娘到了。”
说?罢,恩禄便?退出了书房,出门时顺带关上了书房的门。
蒋星重提襟,跪地行礼,朗声道:“京营提督兼任东厂掌班蒋星重,拜见陛下。”
她对自己自称未用臣女,也未用臣妾,而?是用了自己的官职,便?是摆明?了自己的态度。
而?此刻的谢祯,听着身后?熟悉的声音,手指已是拧得发白,心跳如鼓如雷。
昨日恩禄回来告知他蒋星重接旨时的神色时,他便?料到阿满会在接到圣旨后?来找他,他也很清楚,派出蒋府的那些锦衣卫,根本不可能看得住她。
只是未承想,她竟是来得这般快。
他本以为,圣旨下,阿满想来会猜到他就是皇帝,定是惊喜,怎知她竟是全然?没有想到。原本给阿满的惊喜,这回怕是成了惊吓,阿满这会儿来找他,恐怕对他是一肚子气。
想起上次那一顿藤条,他有点……怕。
蒋星重见皇帝半晌没有声音,不由蹙眉,她只好维持着行礼的动作,半跪在地,低着头,对皇帝道:“启禀陛下,圣旨已下,臣本该在府中待嫁,但是有些话,臣思来想去,还是得和陛下当面说?清楚。”
谢祯深吸一口气,得,该面对的,终归是要面对,怕也没用。
念及此,谢祯转身,正见蒋星重半跪低头在桌前,谢祯立时更怕了,忙几步走上前去。
蒋星重听得皇帝的脚步声,跟着便?见那明?黄的衣袍到了自己跟前,搀扶的手和声音同时落下,将蒋星重从地上拉了起来,他道:“阿满,起来。”
听着这熟悉的声音,蒋星重猛地抬头,正见无比熟悉的言公子,此刻就穿着皇帝的衣服,站在自己面前,双手还拉着自己双臂。
蒋星重呼吸凝滞,彻底愣住,目光不断在谢祯面上逡巡,似是眼看出些什么破绽来。
看着蒋星重如此震惊,不解,诧异的神色,谢祯一时心更虚,含了讨巧的笑意,柔声唤道:“阿满……”
“你……”蒋星重的目光凝在谢祯面上,踟蹰着,疑惑着,难以置信地问?道:“你穿皇帝的衣服做什么?”
“皇帝和你的关系,就好到这种地步了吗?”蒋星重跟着又补上一句。
纵然?觉得自己这话问?得离谱,可再离谱,也没有眼前这位自己无比熟悉,那么懂得自己,自己又深深喜欢着,且还和自己密谋过造反的人,就是她从前一直瞧不上眼,后?来又觉得格外可怜,前世自缢殉国的景宁帝,这个答案来得更加离谱。
谢祯没有松开蒋星重的双臂,反而?握得更紧,冲她笑道:“阿满,有没有可能,我就是皇帝,我就是谢祯呢。”
蒋星重闻言,还是怔怔地看着他。
面容是她熟悉的面容,声音是她熟悉的声音,语气也是她熟悉的语气,可就是这身龙袍同她熟悉的那个人格外割裂,她怎么也没法把她想象中的皇帝和熟悉的言公子结合在一起。
“呵……”蒋星重看着谢祯,忽地笑了一下。
这一声,笑得谢祯心里发毛,他眼神明?显有些躲闪,但终归还是看向蒋星重,尽可能柔和地冲她笑着。
就这般僵持了好半晌,蒋星重忽地道:“你……你是皇帝?”
谢祯点头:“对,我就是景宁帝。”
蒋星重咬着下唇,点点头,神色格外的平静。半晌后?,她又道:“所?以,一直以来,你办事那么利索,给我官职也那么利索,我在东厂还待得那么舒服,从未因女子身份而感到过不方便?,全都是因为,你是皇帝?”
蒋星重平静地叫谢祯害怕,他只好点头道:“嗯。”
蒋星重微微蹙眉,又道:“端午夜你带我进内廷,全程没遇到一个人,一切都安排得那么好,全因你是皇帝,整个皇宫都是你的,所以才那么顺利?”
谢祯浅吸一口气,点头道:“是。”
蒋星重了然?点头,她又道:“所?以,大昭能这么顺利的,越来越好,全因是皇帝本人,一直在跟我接触,我从头到尾,一直都在辅佐皇帝本人?”
谢祯面露羞愧,继续点头:“嗯。”
蒋星重再次点头,缓缓点头,一直点头……她看向谢祯,接着道:“也就是说?,在我们相识之初,一直是皇帝本人,在和我密谋造反?”
谢祯实在无地自容,讪讪笑笑,连个嗯都没敢嗯出来。
“哈哈……”蒋星重笑开, 抬手指着谢祯,食指缓缓凌空点着,越想越气,越气越笑。
蒋星重发誓,前后?活了两辈子,她从来没有哪一刻的情?绪,像此刻这般复杂过,便?是五味杂陈,百感交集,都不足以形容她此刻万千复杂的情?绪。
她气自己蠢,又笑自己蠢。这么久以来,她竟是在和皇帝密谋造反!她居然?日日跟皇帝说?着自己的谋反计划,日日和皇帝盘算着该怎么夺取皇帝的皇位。她甚至还说?过,需不需要她刺杀景宁帝这种话。
她最初的想法,不过就是想挑一个真正有才?能的人,取代?景宁帝拯救大昭。可天知道,便?是如此之巧,她竟是挑到了皇帝本人。离谱,属实离谱,话本子都不敢这么写!
谢祯见蒋星重这副态度,心里着实虚得厉害,他忙伸手,一把将蒋星重拉进?怀里,紧紧抱住,跟着道:“阿满,你别气了……我知道我不该骗你,可你刚开始说?要造反,我便?以为是你们蒋家有不臣之心,所?以不敢告知真相。”
“起开!”蒋星重忽地一声怒吼,一把挣脱了谢祯的怀抱。谢祯从未见过这般生气的蒋星重,一时站在她身旁,不敢再多出一口气,生怕说?错什么,叫她更生气。
蒋星重怒视谢祯,“你……”
她想质问?谢祯,可刚说?出一个你字,其他话却卡在了嗓子眼里,只怒视着谢祯,胸膛大幅地起伏着。
她是有一堆话想问?他,可她要怎么问??问?他为什么骗自己吗?
站在他的角度想,他没错。自己一开始是和他密谋造反,那种情?况下,他自是不会告知自己她的身份,没直接把她的九族下大狱,都已算他沉得住气。
可她这心里,就是不痛快。总有种自己被当猴耍了的感觉。
若是从前他不信任自己不说?,可是后?来她不造反了,决定要好好辅佐景宁帝,那为何?他那时不说??
念及此,蒋星重看向谢祯,问?道:“那、我、就是……我后?来都不造反了,你为什么还不告知我你的身份?”
谢祯面露委屈,道:“在南直隶,我跟你说?了,我单字一个祯,可你没想到……”
蒋星重急道:“谁能想到?谁能想到皇帝会和他人密谋怎么夺取自己的皇位?”
蒋星重似是又想起什么,面上满是窘迫,她质问?道:“那在东厂,王希音他们,是不是都知道我是女的?”
谢祯点头:“是,他们都知道。”
话至此处,谢祯忙补充道:“但我特意安排了,叫他们帮你遮掩。”
蒋星重闻言,一时更气。一想到这么久以来,王希音、孔瑞他们都在看自己演男人,她就觉得无地自容。
谢祯看蒋星重宛如霜打的茄子一般,只好继续解释道:“我后?来其实没想着再瞒你,想着你或许会自己发现端倪……”
蒋星重闻言,脑海中出现许多细节,她不由叹息闭目。细节都在,端倪都在,她也都发现了,可她却全部忽视,并?帮着他找到了格外合理的缘由。
谢祯觑着蒋星重的神色,面上含上讨巧的笑意,俯身,凑到蒋星重脸边,哄着问?道:“那……我要怎么做,阿满才?能原谅我?”
第105章
听他这般说; 蒋星重?转头看向他。
此刻看着眼前身穿团龙补服,头戴翼善冠的谢祯,蒋星重?脑海中实在是有?太?多纷繁复杂的念头和疑问。
比如,她是试图造过反的人; 谢祯对她当真毫无半点?芥蒂吗?再比如; 身为皇帝; 这一路同自己走来,他又是什么想法; 经历过什么心境?等?等?,如此诸多的念头,在心间纷繁流转。
谢祯见她半晌不说话; 讨巧笑道:“若不然; 我负荆请罪,你还像上次一般,抽我一顿。”
蒋星重?凝望谢祯片刻,对他道:“我们好好聊聊吧。”
合该跟她说清楚一切; 给她个明白的交代。念及此,谢祯点?头,看向书房旁边的小?门,对蒋星重?道:“里头有?罗汉床; 咱们坐着聊。”
将星重?应下,谢祯看向书房门口,朗声唤道:“恩禄。”
话音落,恩禄推门进来; 行礼道:“臣在。”
谢祯吩咐道:“奉茶; 再叫养心殿小?厨房备膳,朕同皇后稍后一道用膳。”
听得“朕”字入耳; 蒋星重?不免又面色一凛,抬眼看向谢祯。方才?除了龙袍之外,她并?未觉得他与从前有?何差别,但此刻“朕”字出口,蒋星重?却真切地感受到她对谢祯印象的微妙变化,似是终于发?觉他和皇帝这个身份有?了联系。
恩禄领命而去,谢祯转而看向蒋星重?,冲她一笑,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拉着她往小?门走去。
进了偏殿,二人分别在罗汉床两侧落座,恩禄很快进来,为他们奉上两盏茶,并?笑着对蒋星重?道:“主子娘娘且先尝尝,若是不合口味,便告知臣,臣重?新为娘娘泡茶。”
蒋星重?对恩禄道:“多谢。”
恩禄忙惶恐道:“哎哟,主子娘娘这声谢,臣担待不起,娘娘有?需要吩咐便是。”
说罢,恩禄便行礼退出了偏殿,只剩下蒋星重?和谢祯相对而坐。
昨晚到现在滴水未进,蒋星重?确实饿了,渴了。她抬起茶盏喝着,心间却想着,心间那万千的疑惑,该从何处问起。
半晌后,蒋星重?放下茶盏,看向谢祯,对他道:“就从你来我家习武时说起吧。”
谢祯缓缓点?头,缓缓向蒋星重?解释起来,“那时我御极不久,刚处置九千岁等?一众阉党。真的接触了朝政,我才?知一切非我所?想,这个皇帝,并?不好做。我从皇兄手里接过来的,是一个国库空虚,阉党横行的朝堂。那时我心焦如焚,面对大昭困局,深觉书到用时方恨少,苦于学识和见识的短缺,想不出更好的解决办法。于是我便想着,当从方方面面弥补不足,做好这个皇帝,不负列祖列宗,不负皇兄,不负黎民。”
蒋星重?看着他的眼睛,忽地想起从前每每见他时,他眼下挥之不去的那抹乌青。这些时日去南直隶,他眼下的乌青倒是好了不少,但那时,真的很重?。他是何等?的殚精竭虑,这些蒋星重?都看在眼里。
谢祯接着道:“要学习,自是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