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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没摁住她-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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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典海就不再劝。

    于主任回自己办公室待着。他的办公室灰蒙蒙的窗户能看见那片草坪,外头大叶冬青绽开花朵,梧桐荫凉如盖,许星洲坐在草坪上,风一吹,金黄蒲公英散了漫天。

    他那天下午很忙,晚上估计也会走得晚,他先是例行查房,又是被叫上去会诊,f大附院有个很棘手的病例,一群德高望重老医生都聚在一处,于主任在会诊的间隙,又好奇地往下看了一眼。

    那时候已经下午三点了,天气还挺热的。

    许星洲还是孤零零地坐在长凳上,她穿着人字拖和小短裤,看上去有一点可怜。

    ……说起来,于主任想,之前通知过秦公子,下个周就可以出院了。

    既然可以出院了,松懈片刻也是正常的。

    于主任会诊和二科与他死活不对头的邢主任撕了个不可开交,互相侮辱了一通学术水平和近期发表的期刊,最终于主任以一篇sci二区对战一堆中文核心,完胜,得意洋洋地下了楼。

    那时候已经四点多了,于主任回了办公室,又忍不住朝外看了一眼——看看太子爷来了没有,他家妞是不是还在外面。

    ——答案是,没来。

    许星洲还是坐在外面,盘着腿坐在长凳上,一头长发披在脑后。

    匡护士翘班陪着她,世间现出一丝璀璨的红色,匡护士似乎还去买了零食,陪她一起等那个说好会在两点时来的男人。两个人笑笑闹闹的。

    于主任突然想起自己,在三十年前,他们的学生时代——那时候有没有让自己的妻子这样等过呢?

    于主任走出办公室时,那个带教老师正在到处找人,于主任没如实告诉她,说那个来见习的匡护士又翘了班。

    “没见到。”于主任驾轻就熟地撒谎:“匡护士?兴许去档案科学习去了吧。”

    让匡护士多陪小姑娘坐一会儿得了,于主任心想。

    毕竟一个那样的小姑娘等一个爽约的男人,该有多难过…

    五点时,太子爷还没来。

    病区里开始配给晚饭。匡护士很有自知之明地回来帮忙,于主任出门时匡护士正在带教老师面前跪着认错。

    于主任拿了饭卡去食堂打饭,在去食堂的路上又有点惦记小病人有没有饭吃,准备过去看看:如果她一个人坐在那里的话,就顺便带去员工餐厅喂一顿。

    这位太子爷怎么能还不来呢?

    于主任又觉得气愤,从许星洲等他到现在,这都过去了三个多小时,太阳都要落山了。

    他推开住院楼的大门。

    门外阳光金红,云层火烧火燎,犹如燃烧的睡莲。

    小病人还是坐在外面,只不过现在是坐在树荫里。隔壁病室那个狂躁症民谣歌手在手舞足蹈,那个焦虑障碍的高中生头上顶了一片树叶,不知在演什么。于主任看了一会儿,稍微放心了一点。

    ……

    他吃完饭回来时,许星洲抱着个吉他,身边已经围了一大圈人。

    那群人里有她同病室的邓奶奶,有拿着橡皮球的24号床,有隔壁病室的一大家子,病人家属也聚在那里,还有少许刚吃完饭的年轻医护,将她簇拥在最中间。

    夕阳西下,万物燃烧,小病人抱着吉他弹曲子,弹的是张卫健的《身体健康》。

    于主任对这首歌熟悉得很,不如说每个从非典年代走来的每个医务工作者都听过这首歌。是张卫健为那个年代唱的——病人在病床上听着落下泪来,医生护士们在医院走廊里听着这首歌绝望地哭出声,而于主任在f大读本科时的上铺的哥们,就永远停留在了那个年代。

    “我不要做弱质病人,”女孩一边弹吉他一边唱道:“变成负累你不幸,谁想有病,厌恶呻|吟……”

    于主任眼眶发红。

    “我只想身体健康。”

    那粤语带着夕阳与浓烈的浪漫,像是在水底燃烧的火焰。

    “——要活到过百岁不需拐杖都可跟你相拥。”

    她唱道…

    许星洲患者非常成功的路演,在六点半时被强行结束了。

    那时天黑蒙蒙,医护人员根本负不起哪个病人走丢的责任,便连许星洲和鸡姐姐这个骚动源头都一起同踹了回去。

    于主任晚上还有学生的论文要改,为了抵御睡意,去护士站倒热水冲咖啡。科室里那几个夜间值班的研究生看了他犹如耗子见了狐狸,一动都不敢动,并且瑟瑟发抖地收起了绝地求生……

    绝地求生有什么好藏的,于主任觉得好笑,谁上研究生还不摸个鱼了?

    然后他看见许星洲抱着自己的黑熊玩具,坐在护士站。

    “还在等人?”于主任说:“回去看电视吧,你追的电视剧不是要结局了吗?”

    许星洲摇了摇头,道:“师兄刚刚和我说,他被抓到崇明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于主任:“……”

    于主任对发生了什么,心生了然。

    ——这么多年,发生在这里的,淡漠又绝望的疏离,他已经见过太多了。

    那毕竟是一个那样的天之骄子。

    “他都被抓到那么远的地方了。”于主任不忍心挑明,劝道:“别等了,回去玩吧。你都等了他这么久了。”

    许星洲摇了摇头。

    “你一开始说,师兄看到你等他会很开心,”于主任仍是劝孩子似的劝她:“可是他现在看到你等他等到这么晚,绝对会发火的。你师兄脾气这么坏,你打算气死他算了吗?”

    许星洲还是摇了摇头。

    于典海:“……”

    小病人认真地道:“于主任,我现在不是为了让他高兴而等他了。”

    于典海微微一怔。

    “于主任……”许星洲喃喃道:“师兄他跑到那么远,也不回我的信息……万一出事了怎么办呢?”

    许星洲说:“他开车开得那么猛,路上出了车祸怎么办?”

    “如果被绑架了呢?”许星洲难过地说:“如果像小说里一样,有人想要他的命可怎么办呀?”

    ——如果是你的师兄不那么重视你了,如果他有了别的东西,你打算怎么办?

    可是他不忍心,于主任见惯了这种钝刀子割肉,这个十九岁的女孩脆弱得可怕。

    “所以。”

    许星洲坐在护士站外的小凳子上,病区灯光并不太好,昏昏暗暗的,她一手拽着自己的那只破熊,认真地开口。“……我现在等他,是因为我怕他出事。”…

    八点半时,病区准时熄了灯。

    许星洲这段日子表现不错,病情稳定,积极配合治疗,加上大家都喜欢她,她也离出院不远了,所以被允许和值班护士一起在护士站等人。

    于主任出办公室上厕所时,许星洲孤零零地趴在护士站里。

    ……果不其然。于主任不忍地想。

    她在等待一个能依赖、会把她视为必需之物的人。可是在她的师兄所面对的那些诱惑面前,她应该是够不上‘必需之物’的门槛的。

    病区安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听得见,于主任听见许星洲难受得喘气,像是要哭了。

    八点半没来,今晚应该就不会来。

    毕竟大家都是八点半睡觉,他就算来了,也只是蹭个不太舒服的床铺而已。

    于典海扪心自问,哪怕是在自己与自己的爱人热恋期,如果他被抓到崇明,到医院熄灯的时候都归期未定,他也会在事情结束后回自己家睡觉。

    回医院太麻烦了。

    他又回去给学生改论文,改到十一点二十多。

    四十七的岁数已经不好熬夜了,天天巴不得跟自己的病人一个作息呢。于主任困得要死,索性收了电脑回家,把包往肩上一背,出门时,许星洲已经把椅子搬到了病区门口,探头往外看。

    于典海:“别等了,回去睡觉吧,不早了。”

    许星洲眼眶红红的。

    “我……”许星洲沙哑地喃喃道:“我再等一会儿,十二点就回去睡。”

    于典海:“别等了,小姑娘,越等越难过。他不会来的。”

    ——他不会来的,于典海想。

    最好是从现在开始放弃幻想。

    他以前可能是个二十四孝好男友,天天陪床,但是他这样的人总会有腻烦的一天——他可能是把照顾病人这件事当成游戏玩,也可能只是享受感动自己的过程,可是时间长了,这种拥有全世界的男人总会腻烦这种游戏。

    许星洲摇了摇头。

    不愿意回去,于典海也没得劝,只得推门要走。

    可是下一秒,他听见了引擎的轰鸣声。

    接着车门一开一关,一串属于男人的步伐响起,许星洲大概听惯了这种声音,难受地揉了揉自己病号服的下摆。

    黑夜之中,外头的走廊昏暗地亮着紧急通道的绿灯,那步伐几乎是跑着冲了过来。

    于典海抬起头,病区玻璃门咕咚一声开了。

    ——半夜十一点半,那个公子哥儿满头是汗地冲进病区。

    他浑身狼狈至极,衣服都皱皱巴巴的,进门看到他的小师妹黑咕隆咚地坐在凳子上,先是一怔。

    下一秒,他紧紧地把许星洲抱在了怀里。

    “你怎么现在不睡……”他抱着女孩子,沙着嗓子开口:“这么晚了,你先上床啊,笨吗?”

    许星洲带着几不可查的哭腔,抱着他说:“……可是我担心……”

    于典海打断了他们,有些神奇地问:“秦先生,您居然会现在回来?”

    ——我还以为这么晚了,您今晚就不会回来了呢。

    于主任被打脸,有点不太好意思,最终也没把后半句话说出来。

    “回来了。”

    黑暗中,秦渡低哑地回答:

    “……我怕她睡不好。”

    于主任注意到,那太子爷的姿态绝望又深情,几乎称得上是在拥抱一生的挚爱。

    第68章

    夜深露重; 繁星在枝头生长。

    许星洲抱着秦渡蹭了蹭; 以额头抵在他的脖颈处,那是个极其亲昵的姿态。病区门口穿过呼呼的风声。

    “你去哪了?”许星洲搂着秦渡的脖子,不满地道:“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呢。”

    秦渡哂笑道:“胆大包天,你还敢查师兄的岗?”

    许星洲:“我还敢掐你呢。”

    秦渡伸手在许星洲脸上使劲一捏,道:“实习公司那边临时有事,把师兄叫过去了。师兄本来就是去拿材料,结果连那边事发突然,让我一路开车过去; 工地现场的事故处理完了之后才开车回来。”

    许星洲不满地哼唧了一声。

    “没发消息,是因为师兄手机掉进水里去了,开不了机。”秦渡埋在许星洲头发丝儿里; “借了别人的手机给你发的短信……”

    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汗和泥味儿。

    许星洲抱住了他的肩膀,又问:“你没碰别人吧?”

    秦渡:“碰了我还敢抱你?”

    “——再说了; ”秦渡好笑道:“只有你会抱今天被泼了一身泥水的人吧。”

    他真的被泼了一身的泥水; 头发里都有些泥沙。许星洲笑了起来; 但是死活不松手。

    病区漆黑而暗淡,唯一明亮的便是窗外月亮。

    师兄在门口俯身抱住许星洲; 片刻后把那姑娘牢牢抱了起来,动情地闻着她发间的柑橘花香气。

    “行了,”青年在她发间吻了吻:“回去睡觉?”

    许星洲笑了起来,用力点了点头。

    于是他抱着许星洲; 穿过幽深昏暗的走廊。

    窗上的爬山虎在风中簌簌作响,走廊贴着医护风采照片; 每个病室都紧闭着门,里面是熟睡的男人和女人们。

    许星洲趴在秦渡的肩上,往他身后看。

    秦渡的身上有点脏,不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

    可是,许星洲觉得他是踩着星星走来的…

    然而温馨的情景只持续了片刻。

    病房中,深夜十一点五十七分。

    月光皎洁,犹如潮汐一般穿过爬山虎,落在许星洲的床上。小破熊被秦渡强行发配陪护床,另外两个病人睡得如猪一般甜。

    秦渡眯起眼睛,危险地道:“许星洲,你什么意思?”

    许星洲气喘吁吁地说:“别……别!你睡下面。”

    秦渡冰冷地说:“想得美,我他妈大老远回来还得睡陪护床?”

    然后他将外套一脱,强行要钻上病床,然而许星洲当机立断,蹬了他一记窝心脚……

    这他妈脚都用上了。

    秦渡有点怀疑人生,简直以为自己招了讨厌,可是许星洲刚刚抱着他的样子,怎么想也没有任何要发脾气的模样。

    “师兄,”许星洲难以启齿地说:“……睡一张床倒是没事,我也不是非得你去睡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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