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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默中，郑文修眼中的热度慢慢降下去，默了默，起身道：“不打扰你了，我先回家了。”
孟燃轻轻嗯了声，起身送到他门外。
郑文修转身看着她，似乎希望她说些什么，可她不知道说什么，夫妻俩相对无言，最终郑文修说了句：“我走了。”转身离开。
他没有回头，但也一直没听到关门声，就这样消失在彼此的视线中。
第二天下午再次开庭。
昨天郑文修来过后，姜芮书以为自己会再接到一通电话，或是来自郑文修，或是来自孟燃，但随着开庭的时间越来越近，她看了看安静的电话暗暗叹了口气，通知刘一丹准备开庭，随后披上法袍走向法庭。
“请审判长入庭。”
听到刘一丹的声音，姜芮书踱步进入法庭，走上审判席，居高临下地扫了眼法庭，孟燃和郑文修各自坐在原被告座位上，双方父母都坐在旁听席中，面带忧愁，似乎对庭审结果十分担忧。
孟燃一如既往的平静，郑文修也出奇的平静，不像上次开庭那么积极。
“现在开庭。”姜芮书落下法槌，确认了双方身份，看着双方，“原被告双方是否同意先对本案进行调解？”
郑文修抬头看向对面的孟燃。
“不同意。”孟燃道。
郑文修嘴角动了动，“我没意见。”
姜芮书看住郑文修是想调解的，但是孟燃不同意，一方不同意还是得开庭，于是接着道：“鉴于原告不同意调解，下面开庭。”
姜芮书又道：“上次开庭原被告双方各自进行了举证质证，现在双方还有没有新的证据提出？”
“没有。”
“没有。”
“有无新意见？”
“没有。”
“没有。”
姜芮书点点头，突然问道：“原告，如果结婚当年你没有辞掉工作，你觉得自己现在会是什么样？过着怎么的生活？”
孟燃没想到她会问这样的问题，微微一怔，没有正面回答：“审判长，这世上没有如果。”
“假设呢？”
“假设跟现实不一样。”
姜芮书没有再问她，换成郑文修：“被告，如果有一天你工作压力难以承受的时候，你的妻子发现你在房间里痛哭，你会向她倾诉吗？”
郑文修看向孟燃，见她纹丝不动，轻轻摇头：“我不知道。”
“如果你可以从她那里获得安慰，你会那么做吗？”
“我……”郑文修很不确定，“或许……也可能……我不知道……”
姜芮书点头，不再追问，“现在进行法庭辩论。”她看着孟燃，“原告先发言。”
孟燃静默了片刻，说道：“我没什么可说的。”
姜芮书提醒道，“你不发言等于放弃辩论。”
她的证据本来就缺乏足够的说服力，远不如郑文修提交的证据，放弃辩论等于放弃反驳郑文修的优势，胜诉的概率更小。
这是放弃挣扎了？
“我知道。”孟燃说道。
姜芮书深深看着她，随后转向郑文修，“下面由被告发言。”
郑文修看了看孟燃，最终说道：“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姜芮书眉梢微微一动，这是胜券在握，放弃乘胜追击？“被告，你清楚放弃辩论意味着什么吗？”
“清楚。”
“法庭辩论结束。”姜芮书分别看了看两人，“现在征询双方当事人的最后意见。”
孟燃没说话。
“原告？”
孟燃仿佛没听到。
姜芮书看着她，再次确定地问道：“原告，你是否坚持原来的诉讼请求？”
孟燃慢慢地，慢慢地点头，“……是。”
姜芮书看向郑文修，“被告？”
郑文修看着孟燃，可是孟燃没有看他，安静地靠着椅子等待结果。他的话到了嘴边，却迟迟说不出来，“我……”
姜芮书没有催他，整个法庭一片寂静。
郑文修只觉得空气稀薄，他定定地看着孟燃，发现她对自己一点反应都没有，连余光都没给自己。
他们看对方的时候，眼睛里有光的，只要对方在，就会不自觉地找到彼此的存在，可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他却想不起来一个明确的时间。
“我……”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渐渐冰冷，说话也越发艰难，最终在自己失去力气前，艰涩地把话说了出来，“我尊重她的想法。”
孟燃猛地抬头看着他，微张的眼睛里带着意外，对他突然松口感到难以置信。
姜芮书也颇为意外，“你是说，你同意离婚？”
旁听席中双方父母都十分震惊，听到姜芮书的再次询问，霍然起身反对：“我们不同意！”
“请不要在法庭喧哗。”姜芮书敲了下法槌。
“文修！”
“安静！”姜芮书警告，“否则离开。”
孟燃爸爸还想说，被妻子拉了下，不甘心坐回去，眼睛却忍不住交集地看向郑文修，恨不得替他回答。
“被告？”
郑文修已经恢复平静，“是。”
姜芮书点头，“现在休庭十分钟，合议庭进行评议。”
两位陪审员对离不离有点分歧，一个说双方都同意离婚，那就离了吧，另一个说离了怪可惜的，男的明显对女的感情很深，不过最主要的还是姜芮书的决断。
姜芮书微微一笑，“两位说的都有道理，我们可以中和一下。”
十分钟很快过去，姜芮书再次回到法庭。
“现在继续开庭。”姜芮书落下法槌，开始宣读判决结果：“根据法庭调查及法庭辩论的情况，合议庭刚才对本案的性质、法律关系以及各方提供的证据材料进行了评议，确认查明的事实为：1，原告与被告夫妻之间存在长期不沟通或沟通不良的情况；2，原告与被告对于彼此在婚姻中的认知存在巨大偏差；3，原告与被告都在婚姻中存在失职……”
“根据以上查明的事实，本院认为：原告与被告夫妻关系冷淡，且双方都同意离婚。”姜芮书分别看了看席下两人，郑重道：“经合议庭评议，判决如下——”
第753章 完整的判决
“等等！”
就在姜芮书要说出宣判结果的时候，孟燃突然打断。
姜芮书抬头看她。
孟燃深吸了一口气，道：“抱歉，审判长，我要撤诉。”
其他人惊诧不已，这都要宣判了，她之前不是一直很坚决，被告也好不容易同意离婚，怎么突然就变卦了？郑文修张大了眼睛，一脸不敢相信的表情，以为自己听错了。
姜芮书缓缓道：“你不想听判决吗？结果已经在我手上。”
孟燃闭上眼睛，长长舒了口气，睁开眼睛，再次说出自己的决定，“不了。”
姜芮书看了看郑文修，又道：“你的先生已经同意离婚。”
孟燃跟着看了看对面仍然处在震惊中的男人，低下头轻声道：“抱歉，我想撤诉，可以吗？”
姜芮书严肃道：“你把法庭当什么了？都到这时候你才要撤诉？”
“我真的很抱歉，但是……”孟燃歉意但坚定道，“我还是想要撤诉。”
“理由？”
“这段婚姻走到现在，我不是没有责任，他也有选择的权利。”她向审判席深深鞠了个躬，“真的非常抱歉，如果因为撤诉需要承担什么责任，我愿意承担。”
姜芮书突然笑了，“宣判前都可以撤诉。”
孟燃松了口气，正想说谢谢，又听她说道：“只要法院准许。”
意思是法院不准许撤诉，还是会继续审理判决。
离婚纠纷判决离婚，跟去民政局领离婚证一样具备法律效力，离婚证都不用领。
见她脸色骤变，姜芮书又笑了，“你可以撤诉。”
孟燃是真的被吓到了，靠着椅子不知道该说什么。
原告撤诉，那便不用宣判下去了，姜芮书告诉孟燃撤诉需要走什么流程，最后还是把原本的判决结果告诉她：“我不知道你以后会不会为今天的决定后悔，不过我现在可以告诉你，即使你不撤诉，结果是一样的。”
孟燃一怔，“他也同意离婚……”
“夫妻双方都同意离婚大部分会准许离婚，但并不绝对。”
孟燃的离婚理由只有一个：夫妻感情破裂。但是作为另一方的丈夫完全不认同这个事实，并且比她的证据更有利，在离婚纠纷的司法实践中，这样的情况一般是不会判离的，因为感情是比较抽象的东西，不像其他纠纷那样侵权就是侵权，事实清晰可见，但是结婚和离婚一样都是公民权利，所以第一次不能离婚的，公民可以第二次提起诉讼，这时候法院会更加明确感情是否破裂的事实。
孟燃跟郑文修明显有很深厚的感情基础，从他们双方的单独谈话来看，夫妻感情仍然存在，甚至他们的经历很相似，只要解决了沟通问题，他们或许会比以前更懂彼此。
姜芮书看着孟燃，“你的故事我在许多女孩身上都见过，我们每个人从出生那一刻起就活在各种条条框框中，这些条条框框有帮助我们的，也有束缚我们的。作为女孩，我们从小被教育要‘像一个女孩’，女孩是什么样呢？穿裙子、留长头发、爱美、体育不如男生、数学比较弱、女孩子开窍早，所以小时候成绩女生较好，到了高中大学就不一定了、女生吃不了苦、女生领导力不如男生、女生更情绪化、女司机开车可怕，漂亮的女性在职场高升可能是靠上司潜规则、女人更擅长家务，照顾孩子，所以好女人要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孟燃嘴唇抖了抖，这几乎是她全部遇到过的，她没有跟她说这么详细，可是她竟然都懂，她很想问姜芮书是不是也遇到过这些。
“但是，这样的条条框框不仅仅套在女性的身上，同样也套在男性身上。”
姜芮书看向郑文修，“在你从小被教育成为一个乖女孩，被打上女孩子要温顺的各种标签，要求你“像一个女孩”的时候，男人也从小被教育要“像一个男孩”，男孩皮糙肉厚、男孩不能哭、男孩胆大、更擅长理科、男生更有领导力、男生耐心耐力不如女生、男性更会控制情绪、男人要比女人能赚钱，否则就是窝囊废、男人回归家庭是吃软饭、男人被猥亵，人们的第一反应总是‘幸好你是男人’……”
孟燃看向郑文修，姜芮书没有点名，但是她知道这说的是郑文修，这个社会也总是这么要求男性，如同要求女性一样。
“女性性格强势会被叫做男人婆，打扮中性会被叫做假小子，同样的男性性格软弱会被叫做娘娘腔，化妆打扮会被叫做娘炮，但是似乎很少有人知道，高跟鞋是法国国王因为个子矮发明的，香水是因为常年不洗澡为了遮盖身体的味道而发明的，贵族们为了显示其骑士风度而穿上妖娆的丝袜，上行下效，这种装扮在当时都被视为一种很潮流、很男人、很贵族的表现。”姜芮书看向郑文修，“所以郑先生，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
郑文修：“……”
被当众揭短，他轻咳一声，目光飘忽不敢跟她对视，耳根慢慢红了。
姜芮书看着两人，“法律上没有规定男人必须怎样，女人必须怎样，你做一个男人婆也好，一个娘炮也可以，道德上……如果有如此要求，必然是糟粕。但是要做出改变很难，代价也很大，如果你执意去做，你应当寻求更多的盟友，比如你的丈夫，他会是理解你支持你的坚强后盾。所以完整的判决是——”
“驳回原告的诉讼请求，不过法官建议原告与被告暂时分房不分居，重新认识彼此，再来一段女追男的浪漫恋情也不错。”
她开玩笑的说。
孟燃也轻咳了声，“审判长，你跟你男朋友是不是你先追的？”
“这与本案无关。”
“本案已经结束了。”
她说的这些都是庭外的贴心话，孟燃不管心里如何想，都特别感谢她。
姜芮书笑，“那也不告诉你。”
孟燃无奈，这个法官真的有点皮。
“希望下次能听到好消息。”姜芮书最后道。
“谢谢你，姜法官。”孟燃由衷道。
姜芮书微微一笑，带上案卷，起身翩然离去。
第754章 直男审美
法官们陆续离去，法庭里很快安静下来，郑文修和孟燃不约而同看着对方，“你……”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卡住，正想再次开口，突然被打断。
“燃燃。”
“文修。”
父母面带喜色从旁听席走出来。
“太好了，你们终于和好了~哎，以后两口子有什么事关起门来好好商量就是，。”
“法官都不准你们离婚，你们可不能再闹矛盾。”
“是啊，燃燃，既然你也撤诉了，以后就跟文修好好过日子，啊？”
“文修以后也多关心关心燃燃，别总是工作工作，燃燃是你老婆，不是娶回家给你当保姆的。”
父母们七嘴八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