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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督小 姐今天退休了吗[星际]-第10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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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芃芃一愣。
  这个新信息令她有些惊讶。
  她下意识脱口而出:“不对。我在书里经常看到这种说法,说‘某某登上了历史的舞台’。一般时间点是他发迹的开始。如果只要过去都是历史,那他从出生开始,不就已经登上了历史的舞台吗?”
  安达:“陈腔滥调的比喻而已。所有人本来就从出生起,便身处历史舞台上。”
  “不对。”裴芃芃说,“历史的舞台很狭窄,只有一部分人能在舞台上。这边多了,那边就被挤下去。就好比现在,你在舞台上,我不在。”
  安达:“不是这么回事。总长在黎明塔里盖戳,是一种历史。您在廷巴克图偷包,是另一种历史。在人类概念下,您和总长受到的关注程度不同,但对于历史来说,二者是等同的。”
  “怎么可能是等同的?登上舞台的人,即便是群演,也要对剧情起到作用。起不到任何作用的人,为什么会在舞台上?”
  “您怎么对剧情起不到作用了?”
  “我见过很多人,他们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或许有过,但也都死掉了。他们独自走着走着,忽然饿死在路边,没人发现路边多了一具尸体。”
  裴芃芃反问:“他们哪里对人类社会起到了作用?只对生态系统起到作用。”
  大公子沉默良久,忽然用恼羞成怒的语气,给她戴了顶帽子:
  “您太兰克主义了!”
  裴芃芃:“什么叫兰克主义?”
  安达:“……”
  不知道为什么,安达邀请她留下。
  裴芃芃没有拒绝,小心地提起裙摆、爬上阳台、绕过街垒,在阳台另一角,占据了一个小小的角落,蜷缩起来。
  她从街垒里抽出“砖头”,翻开来乱瞧。
  安达一声不吭,目光停留在自己的膝盖上。
  ……
  方彧捧着茶杯,垂着眼睫。
  她心里很想八卦裴芃芃和安达,但还是忍耐住了:“老总长不让您和裴提督见面?”
  裴芃芃:“是。”
  方彧:“恐怕不只是为了遵守帝政贵族的教育传统吧?”
  裴芃芃继续微笑:“是。”
  裴芃芃严格遵守有问必答、不问不说的规则,一般疑问句通通以是否回答。
  方彧只得问:“安达平章虐待过裴提督吗?”
  “您的观察能力很敏锐。”裴芃芃笑了,“您也比表现出来的更了解人性。”
  “安达平章对行野很粗鲁……行野从小就不是个安分孩子,但很会讨人喜欢,尤其是对年长于他的长辈。”
  “但对上安达平章,行野的许多技巧统统失效了。老总长对家里的佣人都客客气气、温和有礼,唯独对他,可以说是暴虐。“
  “他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只要一点不合老总长的心意,就会被残酷地对待。”
  “打骂只是最基础的,他最害怕的是被关禁闭。锁到地下室去,几天见不到一个鬼影,没人能和他说话。”
  “但与此同时,老总长对我,却又出奇地温柔。”
  “但这种温柔是不正常的。”
  “用对待一个成年女性的绅士态度,对待一个女孩,用成年人的口气与年幼的她交谈,是很诡异的。”
  裴芃芃的眼底闪过一丝无机质的光:
  “后来我们才明白,安达平章虐待行野,是想在精神上掌控他。他温柔地对待我,是希望在肉。体上得到我。”
  “我们都是他控制欲下的发泄品而已。”
  “我第一次被他带进卧室,是十一岁。”
  “……”方彧下意识说,“对不起。”
  “你又在替谁对不起?”
  她替方彧倒茶,温柔地笑起来:
  “其实,我不是到那一刻,才意识到这一点的。我早就感觉到了,也默认了,接受了。”
  方彧感到狗血淋头:“安达涧山,他没有阻止一下吗?”
  裴芃芃笑了:“看来,您对老总长的认识不够深刻。”
  “安达平章帝政贵族出身,参加革命,海拉·杜邦的平等精神,被他贯彻得很好。”
  “他生性有变态的控制欲,对每个孩子都本能地加以精神控制,还热衷于观察不同性格的孩子,对他控制的不同反应。”
  “他从不以血缘和姓氏区别我们,我们在他心目中,是平等的。”
  “平等的实验品。”
  “安达涧山自己,就是他的第一个观察对象。”
  方彧立刻想起了安达的旧照片,想起那种锋利不加掩饰的愤怒。
  他一定是个不怎么样的实验品,自我意识太强。
  “……”
  “您还有其他问题吗?”裴芃芃彬彬有礼。
  方彧:“谢谢您,我大概理解了安达平章的行事逻辑。”
  裴芃芃点头,把这理解为“到此为止”的信号,裙摆一拂,悄然起身。
  她琥珀色的眼睛转向窗外,肘部微微弯曲,拿起桌上的茶杯。
  她将茶水送向唇边,举止优美。
  方彧忽然又问:“您不是裴芃芃,对吗?”
  裴芃芃的肢体猛地一顿,像生锈了的人偶,停了下来。
  “……”
  “……”
  “……”
  方彧立刻道歉:“对不起,您可以不回答。”
  裴芃芃却转过身来:“规则并非如此,我必须回答。”
  方彧:“规则不都是随口定的……”
  “是。”她开口,不知何时声音一变,乍听起来有机械的金属质感,“我不是她。”
  方彧一怔。
  她只是尝试地问了问,没想到裴芃芃真的“有问必答”。此时此刻,她反而懊丧于莽撞开口了。
  裴芃芃是谁、是生是死,都是安达和裴芃芃的私事。
  她不想知道太多。
  裴芃芃却平静回眸,眸光中泛着无机质的冷冽之光,她无比温柔、又无比悲伤地微笑,向她颔首屈膝示意:
  “重新认识一下吧,方小姐——您好,我叫裴芃芃。”
  “我是以她为蓝本制造的人工智能,分享了她的过去、记忆和姓名。”
  “但我不是她。”
  裴芃芃忽然变了,变得有些恐怖谷效应起来。她好像不大像活人,但也不像机械,而是介于两者之间的模糊地带,左右游弋。
  方彧改换了人称:“她已经死了?”
  “是,她已死去。”
  “她为什么而死?”
  “安达平章。”
  裴芃芃金属质感的声线在空气中逸散开,好像哪个程序被突然唤醒,使她失去了平常那种缜密的观察和思考。
  她复述一条定理般肯定地说:“犯罪的不是我们,这是安达平章的罪恶。”
  方彧垂下眼,若有所思:“……”
  裴芃芃却按住额角,神色起伏片刻:“……抱歉,我需要冷静一下。您……让我就快宕机了。”
  她冲方彧略一颔首,转身迅速离开,消失在门后。
  方彧:“我知道了,谢谢您。”
  她注视着裴芃芃远去的背影。
  一直以来萦纡心头的疑问,得到了一个离谱但确实的答案。
  裴芃芃为什么会成为安达的笼中雀?
  虽然黎明塔里不乏金屋藏娇的爱情故事,一位公子哥儿豢养他来自远星、出身不好的小情人,似乎也颇合常理。
  可安达和裴芃芃,都不像那种故事里的男女主。
  裴芃芃才华非常,并不比她弟弟逊色。
  为什么裴行野建功立业、声名远扬,她却悄无声息地蛰伏在帷幕之后?
  明明小时候是带着羡慕的口气,和安达谈起“历史的舞台”的。
  但,如果裴芃芃已经死了——
  一个死人,当然是不该出现在众人的目光之下的。
  她只能存在于小小的斗室之间,辗转于有限的几段关系之中,回味着昨日的记忆,重复着过去的生活。
  她曾和安达争论“历史”,却不料转眼间,自己已身处历史之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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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昨日之乱(4)
  ◎我怀疑我有病◎
  安达涧山做了一个现实主义的梦。
  梦里; 他和裴行野站在裴芃芃的坟墓前,大打出手。
  ……好吧,即使在梦中,他也保持了客观冷静中立的态度。
  是他单方面地被裴行野揍了一顿。
  他听说; 裴行野小时候在廷巴克图; 是打遍整个贫民窟无敌手的。
  果然名不虚传。他很快摔倒在地; 裴行野立刻掐住了他的脖子,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闪烁着火光; 好像能擦出硝烟来。
  他思考了一下,放弃了挣扎,打不过的。
  裴行野一遍揍他一边哭,一边哭一边还要掐他的脖子,梨花带雨,凶残暴虐。
  “……”
  安达忽然想起,不对; 这不是梦。好像这样的场景; 确实发生过。
  裴芃芃死后很长一段时间; 裴行野都保持了体面和克制。
  所谓哀而不伤; 他哭得很君子,悲伤得也很君子,只是偶尔显得有些恍惚,心神不宁。
  他太克制了,克制得好像那不是他相依为命的唯一的姐姐。
  反倒是安达自己; 常常恨得发疯。
  每逢此时; 裴行野还会反过来安慰他; 说算了算了; 以待来日。
  直到那一天; 裴行野要回军校上学,他们俩出去给裴芃芃的墓地除草,顺便商量做人工智能的问题。
  天地旷远,万籁俱寂,裴行野忽然发了疯。
  裴先动的手,他稀里糊涂地还手了。裴行野恶狠狠质问他,你怎么敢还手?
  安达觉得裴行野怎么这么不讲理,反问:
  你打我,同态复仇是本能,我为什么不还手?
  裴行野勃然大怒,说:咬文嚼字,真他妈的恶心,你找揍是吧?
  就这样,两人当着裴芃芃的墓碑,打了起来。
  裴行野紧紧紧抿着秀美的唇,不说话,只出拳,左一拳,右一拳,专挑又痛又不会露在外面的地方下手,角度刁钻,手段毒辣。
  他也被揍起性子来,虽然从未和人打过架,却仍愤而还击。
  不知是他力量不够,还是裴行野本身很耐打,裴挨了他的拳头也面无波澜,只咬一咬牙关,根本不防御,自顾自地继续出拳。
  两人认真互殴,都不说话,空气中只能听到噗噗的拳头声。
  最后,他实在打不动了,停止了攻击。
  裴行野犹嫌不足般,发脾气道:“你就这点本事?”
  安达:“?”
  “老子当年在廷巴克图的时候,十个你叠在一起,也只有满地找牙!”
  安达:“……”
  他感觉自己被蔑视了。
  裴行野打人时英姿勃发,像雄鹰鄙视金丝雀。
  安达突然很崩溃。真是烦死了,失去了裴芃芃,又被揍了一顿,他也会很伤心很难过的。
  不过,他只能原谅裴行野的暴力行为。
  因为裴行野的确有病,他疯了。
  安达很肯定。是真的疯了,不是情绪失控,或者假装疯了来发泄情绪。
  裴也有装疯卖傻、实则借此发脾气的时候,但不是这个样子,他是会拿捏尺度,小心试探。
  这次揍完他之后,裴行野好像完全不记得这件事般,瞪着他半天,自己吓了一跳。
  他思考很久,劝说:“精神科,你去查查。”
  裴行野老老实实去查了,拿到一张诊断书,又是“双向情感障碍?”又是“解离性身份识别障碍?”
  一张纸写了很多可能,后面全是“?”。
  医生说,他好像什么病也没有,但又好像哪里都不大对劲。
  安达更发愁了。
  其实,裴行野的问题有迹可循。
  早在芃芃还在时,她就不无忧虑地告诉他,行野靠安定片睡觉已经很久了,药效在减弱。
  安达当时没放在心里,现在却越想越恐怖。
  如果他真的一直疯下去,该怎么办?如果他疯得越来越频繁,在外人面前也掩饰不住了,又该怎么办?
  在北海军官学校的白桦林里,裴行野向他认错。
  不是为了那天的斗殴,裴行野至今否认这件事存在过,只是为了眼前的诊断书:
  “对不起。”
  安达皱着眉思索:“……如果杀了他,有没有可能好起来?”
  裴行野一脚差点踩空:“!?”
  安达很有逻辑:“解决不了问题,就解决制造问题的人本身。”
  裴行野悚然看着他,好像瞪着一只怪物,半日说:“那,怎么杀掉他?”
  “……”
  两个未毕业的中学生开始漫无目的地在树林里转圈,边转边发挥想象力,谋划着弑杀黎明塔的主宰者、他们的父亲。
  不得不小心谨慎,一路上遇见了七个躲进小树林的情侣。
  ……没错,就是七个。
  最后,绕了很多圈,踩倒了很多野草。
  安达把他们宏伟的犯罪计划,敲定在十三年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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