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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她低声说:“唉,洛林少校,开个全域广播吧。”
洛林:“……是。”
方彧拿起话筒,想了想:
“公国的将士们,我是联邦军战时正准将方彧……你们投降吧,联邦会考虑你们的诉求,保障你们的地位和信仰,尊重你们尊重的两位殿下,不要为了野心家流血了。”
她放下话筒,转头看向屏幕。
敌舰数量仍在断崖式地下跌,杀戮仍在持续。
没有人投降。
洛林笑说:“您这又是何必呢?看,人家是甘心效死呀——这种高尚行为,您劝他干嘛?”
方彧阴沉着脸:“……所以我说,制造仇恨比制造战争可怕得多。”
“人类啊,真是坏到胯骨轴了!”
历经七个小时,这场屠杀结束了。
联邦军全歼了驻留玫瑰之心的全部军队,大元帅则在逃窜过程中被击坠身亡。
从方彧率军调头到战争结束,总共花费了两天时间——其中一天多浪费在寻找陨石、冰块和拆卸发动机上。
方彧军回收了大量敌军的星舰。
如果舰体损毁严重,则拆发动机。如果发动机损毁严重,则拆可用的零件。
总之,在业余爱好是踩瘪矿泉水瓶去卖钱的洛林少校领导下,士兵们拆得头晕脑胀、灵魂出窍,拆到后来,大家一看见圆形金属片都两眼放光。
就这样,一仗过后,方彧的军队不但没少,反倒勉强凑出了一支八百星舰的部队。
方彧扼守玫瑰港,首府星实质上就已是囊中之物。
首府星陷入恐慌之中,不少人躲进了自家的地下室,有门道的则试图外逃。
玫瑰港已经在方彧控制下,出逃者又不得不从此经过。
故此,她每天都能拦截下七八十艘试图在自以为冷清的时间、自以为偏僻的地点、开了隐蔽装置出逃的星舰。
方彧本来不想管,但洛林认为雁过不拔毛实在是有损风度,何况这些都是头等的肥雁。
于是,人被遣送回去,星舰被扣留下来。
那些出逃者的名字则流水席一般被送进新盖亚宫。
住在地下室里提心吊胆的民众,开始怒骂那些显赫的名字。
是他们的决策让那个女死神的星舰日日轰鸣着掠过玫瑰港领空,他们的软弱让自己的亲人朋友亡命宇宙。
事到临头,那些人却第一个背叛了伟大的事业!
为什么?他们——怎么敢?
新盖亚宫。
安德烈娅与首府的各位长官紧急开会。
年轻的先君遗孀面容遮蔽在轻纱下,显得窈窕而憔悴。
“诸君,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她仍旧不轻不重地叹息着,不很高兴,但也不很悲痛,只是一贯的如常清淡的忧郁。
“玫瑰港是首府的咽喉呀,我们的物资都靠港口才能进来。如果不投降的话,民众很快就要断粮的。”
一位白胡子的老头毕恭毕敬:“殿下所言差矣。方彧小儿没有多少军队,此一战我军英勇杀敌,自然又损失了不少。我们还有防御星链,她未必敢强攻,只要等援军回来……”
安德烈娅冷笑:“援军?等援军回来,人人都要饿死了!”
“这个殿下大可放心,殿下和大公殿下的衣食,老臣等一定周全……”
安德烈娅猛地站起来,抬起手,有一瞬间似乎想掀开头上的轻纱似的——
吓得那老头忙闭上眼,高举双手:“殿下不可,万万不可,殿下!”
安德烈娅怒极反笑:
“啊,亲爱的,您可真是非礼勿视啊——我是说那些穷人,那些量子教信徒,还有那些平民——他们就要饿死了!”
老头愣了愣:“这,这他们平时不储备一些食物,是他们自己的自由,也是他们自己的责任嘛……”
安德烈娅抬眸:“您是这样认为的吗?”
“是的,殿下。”
老头看着年轻的大公妃,似乎在看一个危险而值得警惕的不稳定因素。
安德烈娅莞尔一笑:“很好——那很好。谢谢您的指教,我想,我知道我该做什么了。”
第42章 流血的金蔷薇(3)
◎什么锅配什么盖◎
“阁下。”帕蒂副官对方彧说; “首府还没有投降的意思,如果他们坚持要等到援军……”
方彧仰面朝天:“援军至少还要四天才能回来呢,再等等,来得及。”
公国首府的人口相当密集; 哪怕她一炮不发; 直接派出机甲部队强行降落; 恐怕也会死伤惨重。
啊呀啊呀,烦死了。
帕蒂只得说:“是; 阁下。”
方彧看着光脑,突然咯咯地傻笑出声来。
帕蒂:“阁下在看什么呢?”
方彧把屏幕推向帕蒂,努力憋笑:“这只树袋熊从动物园离家出走了!”
帕蒂凑过脸来,看了看树袋熊,又看了看方彧,哑然失笑,只不知是被哪一位逗笑的:
“……的确很可爱; 像是阁下会喜欢的东西呀。”
方彧反倒愣了愣:“哎; 等等; 什么叫‘像是我会喜欢的’?”
帕蒂:“唔……”
总不能和自己的长官说; “您看上去有点傻头傻脑的”吧?
好在她不需要费心编造说辞了,正此时,方彧的光脑亮了亮——
看清来电显示,两人的表情都微微一滞。
方彧摆正上身,沉声说:“安德烈娅殿下。”
安德烈娅大公妃坐在自己的寝殿里; 即使在以失真扭曲著称的立体投影中; 也显得俊美非常。
她用那种独特的、哀而不伤的音调说:“方彧将军; 我……我是来请求您的。”
方彧一愣。
安德烈娅努力保持矜傲:
“我愿意投降; 请不要在首府再动刀兵了。并非我个人道德败坏贪生怕死——我; 我死了也没有什么。只是我们的子民……那些没有量子兽的量子教教徒……他们才是受损失的人。”
公国的道德标准也忒高了。
方彧下意识想,如果贪生怕死就是道德败坏,那世界上就没有好人了。
见方面无表情、毫无反应,安德烈娅大感受辱:“如果您不应允,就算了!有生必有死而已。”
帕蒂忙暗暗推了她一把。
方彧回过神,赶紧说:“啊,如果您愿意以和平手段解决问题,那自然很好。只是……”
安德烈娅:“我明白。您担心我并不是掌握权力的那一个吧。”
方彧:“是啊,如果您足以左右局势,那倒是……”
“我正巧足以左右局势。”
安德烈娅冷冷打断了方彧,高高昂起下颌。
方彧一愣:“……”
说实话,她对此持严重怀疑态度。
她甚至下意识地琢磨,这会不会大公国设下的陷阱?
如果是的话,应该会以什么方式布局设计呢?大公妃殿下的谈话又有何目的呢?
安德烈娅把方彧的沉默当成了叹服。她不喜欢被奉承,却也习惯于被奉承。
她恢复了原来的口吻:“方阁下,您替我传达了那句话吗?”
方彧心里一沉:“哪句话?”
安德烈娅:“……”
“!?”
方彧这才猛地想起,那天在葬礼上,大公妃好像的确和她说过要给裴行野捎句话,什么月光啊脑袋啊什么的。
她当时光顾着怀疑大公妃是不是裴行野发展的间谍,却把更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安德烈娅苦笑一声:“……没关系的,这回想来您一定不会忘的。”
方彧:“我、我这次一定。”
她向来记不住什么袜子啊内衣啊水电费啊的增增减减,但忘记这种事也太不负责任了!
安德烈娅冷彻了脸色:“请您再为我捎句话吧。”
方彧不自然地拨弄头发:“您、您说……”
安德烈娅改说古地球语的一支,说得不很熟练,一字一顿:
“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
方彧:“???”
她当时觉得那句“抬头看月亮”可能代表了某种隐秘的暗语——比如用月亮指代黎明塔里某位大人先生什么的。
但这……是一句诗。
如果她上古代母星语言课时足够认真,这还是一句情诗。
难道用情诗也能传递情报吗?
方彧不了解情报部门的现状。
……挺奇怪,挺新奇的。
**
安德烈娅大公妃挂断通话,忽然哈哈笑起来,越笑越凄冷。
侍女站在一旁,提心吊胆地看着。
弗朗西斯大公乖巧地蹲在她膝下,玩着手指,像一只驯顺的羔羊。
终于,侍女颤声说:“殿下,您……”
大公妃摇了摇头,感慨道:“我真羡慕她啊,还是个孩子呢。谁也不恨、谁也不爱,连她自己她都既不爱也不恨!这是好福气,很好的福气……”
侍女:“殿下,您太累了,还是去休息一会儿吧。”
安德烈娅瞥了她一眼。
不知为何,那般森冷的目光令侍女畏惧——明明殿下是经常露出这般目光的。
安德烈娅冷漠道:“事到如今,还怕休息的时间不够多吗?”
侍女:“……”
安德烈娅深吸口气,抓住自己身下的锦褥,指节青白:
“召集大臣们,要全部,就说我改变主意了——记得,要全部!”
侍女不显得意外,屈膝道:“是。”
安德烈娅犹豫了一下,冷声说:“把大公也带走吧,带他到花园里去。没得到命令,不许回宫。”
“是,殿下。”
弗朗西斯不愿意离开“小妈妈”——但安德烈娅不再理会他了,只紧紧绷着脸,一副狠绝的模样。他只好被硬生生架了起来,哭喊着离去。
很快,公国的老臣们拖着拐棍儿、佝偻着腰,一个个地来齐了。
“诸君,”安德烈娅面无表情,“你们说的对,先君的荣光不容乱臣贼子玷污,我们应该尽力支撑到援军回来才是。”
众臣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笑了,露出年老发黄的牙齿。
“臣等早就知道,殿下与凡俗之辈不同,是一位见识过人、远见卓识之……”
他们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安德烈娅猛地从身下的锦褥中拉动一个什么东西来——
她的动作太快,几乎无人看清,只见她猛地撸起袖子,将其狠狠一抛。
巨大的声响震彻整个新盖亚宫。
花园里的葳蕤草木也随之枝叶乱颤,剧烈抖动。一股黑烟从宫室的一角溢出,很快弥漫了半个宫野——
大火。
侍女们仓皇乱窜:“走水啦!走水啦!快来人!”
弗朗西斯大公受了惊吓:“妈妈!妈妈!火!”
他吵嚷着要往宫殿里跑去,早被大公妃忠诚的侍女拦腰抱住。
他急得满头大汗:“妈妈在火里呢,妈妈在火里呢!”
侍女也不由泪盈于睫,双膝一软,跪了下来:“殿下!可怜的弗朗西斯殿下啊……”
**
新盖亚宫失火的消息很快传开去。
与安德烈娅大公妃共同葬身火海的,还有玫瑰公国几乎全部的主战派老臣。
方彧听到消息,大为震撼。虽然她的表情仍是和平常一样寡淡僵硬,但却好半天没说出话。
“这回想来您一定不会忘的。”
……因为是遗言,所以会记得刻骨铭心吗?
方彧深吸口气:“洛林少校。”
洛林:“是?”
方彧合上眼:“请给我拿一块菠萝味的,您自己也随便拿一块吧,谢谢。”
洛林不合时宜地微微笑起来,把水果糖递给方彧,见对方脸色惨白,还颇为贴心地替她撕开了包装。
方彧含住糖,眼前的黑色渐渐褪去,她感觉自己的脑子似乎又在工作了——
洛林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安德烈娅殿下居然这样有脾气。她是没落贵族出身,这些年吃了许多苦头,想来也不是第一天看那些老头子不顺眼了吧。”
方彧想起什么,转过头:“洛林少校,裴提督和她……”
她犹豫了一下。
八卦虽然是人类的重要本能,但总不能说是一种好品质,何况当事一方又刚刚烧死自己。
而且,洛林也未必知道裴行野在公国有没有内线这种事吧?
洛林却了然道:“私下议论一位公国贵妇似乎不大绅士,但若是只议论长官嘛,倒没什么——何况他的私生活,向来是廷巴克图军官食堂里卖得最火爆的下饭菜。”
洛林说着咧嘴一笑。
方彧:“……”
她知道裴行野换女朋友的速度很频繁。
嘴很严的谢相易都曾憋不住,向她感叹过:“裴提督是怎么做到谈了这么多女友,却没有一任来他办公室寻仇的呢?太不可思议了。”
如果裴是一个普通的奥托白领,这种生活方式除了增加被扔臭鸡蛋的风险外,大概无可厚非。
但在保守派大本营的军部高层,他的举动就会显得比较显眼了。
裴的名声很好,只是在这方面一直饱受诟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