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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桑谷政府连日来大肆宣传他与奥托政府的协约。桑谷的无量子兽群体,恐怕也对他风评微妙。
普通人看不到长远的利益,不懂得利用时势,只会一味指责他“背叛”“利欲熏心”……
蠢货。都是蠢货!
联邦内乱是多么好的机会,可他的同胞硬生生把它错过了!
一旦联邦恢复和平,他那落后闭塞的远星系的同胞们,岂有还手之力。
他们只能重新退缩回危险黑暗的宙域里去,忍受落后、贫穷、不公,更可恨的是——
任由那些脑满肠肥、自作多情、腐败堕落的联邦人宣称自己代表着“人类文明”!
本来是有机会的,如果他能成长得再快一些,夺取更多的士兵、星舰和权力……
说不定他就可以统一混乱的诸军阀,在此时拥有左右时局的能力。
他就可以打败联邦,不管是桑谷政府还是奥托政府……
然后,他们都可以在阳光下生活着……
“阁下……”
“不。”
吴洄的眼里突然放出寒光:“不,我们不会输的。”
“因为我们退无可退,我们背后就是无数受尽折磨的同胞——只有胜利,必须胜利!”
“去找那个人来。”吴洄低声说,“那是我们最后一颗棋子。”
**
方彧的估计很准确。
斯诺本身对吴洄此行的态度就模棱两可。
当手下士官哗变逼宫时,他故作惊恐地嘟囔了几句“莫害我”“莫害我”,便顺坡下驴,跟着反了。
“专横,那小子——呃,下官只是不满那小子的专横——和平,呃,加之为了两国的和平——并无其他任何的意图……特别是功利方面的意图……官,下官更是没有脸面再做了……”
洛林艰难地听着斯诺传来的语音,艰难地翻译过来。
方彧同样困惑地听着这二道贩子乱七八糟的翻译。
“……”
据斯诺说,他并不识字,军中也没有识字的人。他们的一切军务,都是通过语音的方式完成的。
而当方彧试图在军中找到一位懂叛乱军通行语的翻译时,却惊讶地发现,联邦军中虽然有大把会各种古代小语种的家伙,却找不出一个会叛乱军通行语的人。
洛林勉为其难地接下额外的工作。
“他是在管你要官要钱呢,阁下。”
——在翻译完后,洛林一言蔽之。
方彧十分怀疑信息可靠性:“是吗?可你翻译的内容好像大多是什么……他不要官也不要钱啊?”
洛林诚恳地说:“阁下,但凡人这种话,就是该反着读的。”
方彧:“……”
她不耐烦地挥挥手:“行吧,我管不了这个,让政府去处理吧。”
洛林一扬眉:“遵命,阁下——对了,您估计还有多久能完事儿?”
方彧一边下指令,一边随口说:“怎么,你晚上有约会啊?”
“阁下这可就是深深的误解了,下官一向洁身自好。”
洛林半真半假地抚胸沉痛道。
“只是想点个奶茶外卖,这里超出人家的配送半径了。”
方彧:“……”
她垂下眼:“别订了。”
洛林:“侵略者已经屁股后头着火了,应该不至于耽误属下的外卖吧?”
方彧淡淡直起身体:“事情不会这样结束的,敌人不能这样轻易认输,因为他们输不起。”
**
桑谷星,新黎明塔。
巴特蒙总长心中颇不安定。虽然他正安坐在办公室内,天空如常澄澈平静,连一只星舰的影子也看不到。
但他总感到惴惴不安。
旧黎明塔轰然坍塌的那一日,似乎也是这样一个好天气。
抵达桑谷以来,虽然安达一力架空他,但好歹政权保住了、大家的体面也都维持住了。
随着离开奥托带来的短暂权力真空重新被填满,联邦旧有的制度机器恢复运作,各大机构次第恢复。
诸多制度枷锁在上,即使骄横如安达,在把裴行野推上大元帅位子后,也自知不能再如之前那般肆意妄为,多有让步。
他毕竟还是国家的合法领导者,只要一直这样下去,他和安达之间的权力关系,恐怕也可此消彼长,甚至掉个个儿……
可偏偏,怎么仗又打到了家门口!?
一旦战乱,公民就会自然地渴望犀利强大、有着无比安全感的安达。
权力的天平就会毋庸置疑地向安达倾斜。
他简直要怀疑,安达是故意让方彧一路把敌人放进来的了!
外头吵吵闹闹的,吵得巴特蒙脑壳疼,思维也不清楚起来。
“……唉,外面又是什么声音?”巴特蒙没好气道。
一旁的秘书看了看:“哦,是无量子兽人的大游行呢,要求平权、提高保障什么的,听说计划从19号进行到22号。”
巴特蒙:“又来这一套!要是肯雅塔当权,看他们还要不要‘保障’?”
秘书尴尬地笑说:“大概也是趁着方少将在外面打仗,觉得自己成了‘有团结价值’的,可以借机威胁政府一下吧。”
“哼,其实肯雅塔做的也没错,就该让他们都去远星系待几天……”
巴特蒙嘟囔着,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严令军部上下,尤其政府卫队,不许搞出事故啊。”
秘书当然知道,这几年联邦政局混乱,前总长就是因为此类事件下台的。
巴特蒙总长当然对此格外敏感。
她忙点点头:“是,阁下。”
与此同时。
一艘来自远星的老式机甲悄然脱离了战场,绕过守军的封锁,向着桑谷星驶去。
机甲的驾驶员,也是这艘机甲上唯一的士兵,是一位十四岁的年轻尉官。
他激动而忐忑地回忆着首领温和的笑容。
“你愿意帮我一个忙么?”首领温和而疲惫,令人不自觉心生怜爱,“我先告诉你实话,这会是一项有去无回的任务,你会为此付出生命。”
年轻尉官战栗了,他想起自己的表妹丽莎,忽然觉得自己并不是很想离开她。
“算了,还是算了。”首领忽然蹙起眉头,回首呵斥副官,“怎么选了这样一个年轻人来?”
“年轻的人应当活着,活着去看我们花团锦簇的新世界。”
首领的手搭上了他的肩头:“回去吧,小兄弟。”
那一只多么纤弱,多么冰冷,又多么有力量的手。
他想起跟从首领的那无数个日日夜夜——
一开始,他们只有很少的人。
首领甚至不舍得点灯,每天都会在月光下翻看着那仅有的、已经破烂的材料。
他似乎知道自己是不合时宜的,也从不将自己的理想宣之于口。
他只是很实际也很努力地为他们寻找房子、食物、水源、衣物……让他们的生活条件好一点儿,再好一点儿。
而他自己,不在乎吃喝,也不在乎住所,把满腔心事都留给了那一张张破烂的星图、偶尔从廷巴克图流传出的手抄本联邦书籍。
他的联邦通用语很流利,因而努力收集联邦名将们撰写的军事教材、学者们写下的复杂艰深的政治哲学著论,尤其对关于“叛乱军”的文章论著感兴趣。
首领虽然不大说话,可每每当他望向联邦所在的星域时——
所有人好像都能听到他无言的、却无比炽热的心声。
据说,他在每日不辍的日记中写下:
“如果我辈此身此生负有原罪,注定承受这铁骑与鲜血交织的宇宙无穷的恶意,那就奋斗终身、献出所有——”
“直到伊甸之光永久辉映我的孩子们。”
为了孩子们,为了丽莎和他未来的孩子们。不,他已经死了,他不会有孩子了,那就是为了……
尉官脱口而出:“头儿——啊不,阁下!”
他有些慌乱,他知道头儿是不喜欢听到自己被叫做“头儿”的——但首领非常宽容、也非常悲伤地笑了。
“我愿意!”他近乎急切地表白,“我愿意为了孩子们的新生付出一切,哪怕自己再也看不到了!”
首领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忽然浮动着一层薄薄的水雾。
他似乎想说什么,却哽咽难言。
“……我对不起你。”
终于,首领忍住了泪水,向他抚胸行礼,只反复重复这一句。
这并不奇怪,首领从来就不擅长演讲。
他的黑发从腰间垂落,随着身体一起发抖:“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
……
少年尉官甩了甩脑袋。
他把多余的想法从自己脑子里排空。
首领是值得他为之献出生命的。所以他将执行任务,成为同胞中的英雄——他只需要想清楚这些就够了。
机甲顺利地避开了桑谷的防空系统。
正如首领所判断的一样,桑谷的防空系统还很薄弱,远没有曾经的奥托那样戒备森严。这令他心里踏实了不少。
他将机甲开到隐蔽出,拿起量子枪,揣进裤腰里。
不远处,是正在涌动的人潮。人们举着一些牌子,他不认字。人们嚷嚷着一些联邦话,乱七八糟的,他一句也听不懂。
首领说,这些人也是他们的同胞——只是他们被联邦欺骗了。
少年从未见过这样光鲜亮丽的景象,心里有些发憷,仓皇四顾。
为首的是一个少女,穿得可真漂亮,比他家乡最富有的军阀太太还漂亮。
她振臂疾呼着什么,神情很严肃,好像在做什么正经大事一样。
少年尉官感到可笑,继而,又突然感到恶心和痛恨。
凭什么你能在这里举起胳膊、喊几句口号,就觉得自己做了了不起的牺牲——
而丽莎却要日日夜夜做许多活,把肩头和手掌都磨出厚厚的茧子,还要被父亲打骂呢?
就选她吧。少年想,不要怪罪我,你是为了孩子们的明天而牺牲的,就如我一样。
他举起枪,枪口指向毫无防备的少女,扣动扳机。
少女愣了一下,好像并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下一刻,她的头骨已经四分五裂。
“啊!!!”人群爆发出惊呼。
鲜血染红了少女裹在身上的联邦星旗,滴答滴答地坠落下来。
一张书写着“要人类和平,不要种族战争”的条幅委地,上面沾满了血和污泥混合的脚印。
人群中有人惨声大叫:“桑谷政府也要屠杀平民吗!”
“他们、他们都是一路的!”
“联邦已经完了,他们都是一路的——我们该怎么办啊……”
他们不约而同地转过头。
新黎明塔高高矗立,联邦星旗盎然飞扬,如白鸽之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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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嗜血蓝鲸(4)
◎信心就是生命。◎
新黎明塔。
“反了!反了!暴民造反了!”
“不得了了; 冲进来了!那群人竟然冲进来了!”
官邸内的大小官员鱼贯而出,纷纷逃命。
有人甚至还把自己办公桌上妻儿的照片夹在咯吱窝里,捎带走了,显然是做好了不再回来的准备。
“他们真的冲进来了?警卫呢?”
“真的; 到一楼的杜邦大厅了; 我眼睁睁看着凯文一脚滑倒; 然后就不见了……”
“我怀疑有的警卫压根没有拦,之前福利削减; 估计他们这是借着那群渣滓,自己也闹一场!”
“要我说,这些人的基因都是社会的累赘。我不是单单指无量子兽的啊,我是指所有这些……”
“嘿,老兄你这话说的,没有他们,咱们统治谁呀?”
政府精英们还可镇定地调笑; 可无法否认的是; 谁也没料到——
整个桑谷联邦的心脏; 居然禁不起一声枪响; 就变作惊弓之鸟。
**
安达是逆着人流来到新黎明塔的。
他接到消息时,正在安达平章家中。老总长听说后,沉吟半晌,一语不发。
安达对父亲的故弄玄虚非常之不耐烦,想拔腿就走; 可又不能; 不得不焦躁地在原地暗自切齿。
他咬着咬着牙; 心里不由开始琢磨着; 怎么才能弄死他?
如果拖下去; 等到拔氧气管那天,就太迟了。不,要更生不如死一点儿的……
老安达抬起头:“……涧山呀。”
安达收敛起拔氧气管的想象:“父亲有何指教?”
“我看着联邦长大,这么些年,也见过许多不绝如缕的危险,却并没有经历过如这一年多来这么多的事……”
老安达叹息一声,拍了拍儿子的手臂,神情复杂:
“联邦和我都老了,这真是你的时代了,去吧……注意安全。”
安达涧山一愣。
他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