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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哲在医院买来了水煮玉米、鸡蛋还有豆浆,分给杭雪和董贤淑。
所有人一夜都没有进食,除夕夜的晚上就连医院门口也没有什么东西卖。杭哲找了很多地方,后来才想到医院里还有食堂。
新年的热闹和喜气在医院不见半分,二院里的病人很多,很多人大概在这里住了一段时间,脸上的神色都是麻木的。
杭哲吩咐杭雪:“饿坏了吧,快吃。”
杭雪这会儿其实真的很饿,她还有低血糖,长久不进食更是头昏眼花。她接过玉米小口小口吃着,快速咀嚼。
董贤淑却没有半点胃口,她把东西往旁边一放,又是一副失神的模样。
杭哲又拿着玉米塞到董贤淑手中:“妈,你多少吃点!”
董贤淑突然大吼:“吃吃吃!我怎么吃得下!”
“吃不下也得吃,昨晚到现在你什么都没吃,不要把自己的身体给搞垮了。”
“还不如让我被车撞死得了!”
崩溃了一个晚上,董贤淑终于爆发,她再次红了眼眶,抱头痛哭:“为什么啊!为什么啊!我董贤淑到底做错了什么啊!为什么老天爷要这么对我啊!”
杭雪听着舅妈说这些话,忍不住跟着落泪。
也几乎是哭了一个晚上,杭雪的双眼又红又肿,声音都是哑的,她走过来企图安慰舅妈:“舅妈,舅舅一定没事的,二院的医生都很厉害……”
董贤淑突然一把推开杭雪,愤怒地看着她,嘴里念念有词:“一定是你!一定是你!都说你是扫把星!我们杭家一家人都被你这个害人精给害死了!”
那年准备收留杭雪的时候,董贤淑就有过这个顾虑,可是杭文曜和杭哲都同意,她这个外姓人也不好说什么。现在她终于明白,这都是她做的孽啊!她就不应该同意让杭雪住到家里来!
一定是这样的!
杭雪被董贤淑推倒一屁股坐在地上,她怎么都没有想到舅妈会说这种话,呆呆地坐在那里像个无助的孩子。
这种话她并不是第一次听,很小的时候村里的人就说杭雪会克家里的人,果然她的妈妈在生下她不久后就去世。
后来杭雪的外婆去世,再后来她的外公去世。几乎是杭雪身边最亲近的人,都已经离开了她。
——“你妈妈刚生了你就要把你掐死!你那个爸爸也是个懦夫!把你妈妈肚子搞大后就不管了!怪不得村子里的人都说你是扫把星!你看看你外婆也被你克死了!”
熟悉的话语在杭雪的耳边响起,控诉着她的罪孽,让她陷入万丈深渊。
此时的董贤淑像是要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卸在杭雪身上,指着她说:“对,就是你!就是你害死了我们全家!”
杭哲再也听不下去,大吼:“妈!你说的什么话!”
他拉起杭雪,可这个时候也顾不得她,只能去又去安抚董贤淑:“你累了,我带你去休息。”
太累了,所有人都精疲力尽。
第33章
杭哲让杭雪先回去;医院里其实不用留太多人,况且ICU他们也进不去,留在这里也没有太大作用。
可杭哲又担心杭雪;一个劲地嘱咐:“你回家好好休息;我妈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她现在受了太大的刺激。”
杭雪沉默地点头;她怕杭哲担心,开口:“我没事。”
“你一个人回家可以吗?我给你打辆车。”
“哥,你不用担心我,我那么大的人了;会自己回家的。”
这边董贤淑的状态看起来的确太差;杭哲也分身乏术,他送杭雪到医院门口,招了一辆出租车;目送她离开:“到家给我打个电话。”
“嗯。”
出租车刚开出去没一会儿,杭雪就叫停。
从市区打车到嘉县的价格太贵了;虽然今天是大年初一;但是公交车是正常运行的。
杭雪对司机抱歉;下了车;重新回到医院门口准备坐公交。
天空是灰色的;阴沉沉的;新年的喜气不见半分。
公交车到后;杭雪上去坐到了最后一排。她终于还是没能忍住;低着头默默哭泣,不让任何人发现。
害人精……
她真的是害人精吗?
是因为她;舅舅才会变成这样的吗?
可不由得杭雪不信;杭家因为她的出生;先是她的妈妈杭文咛抑郁而终,后是外婆坠下山,接着是外公,舅舅……
杭雪实在找不到更好的理由说服自己,可能是她上辈子做了太多的坏事吧。
她低着头,又是哭,又是自嘲地发笑,不想让旁人发现异样,颤抖着手擦去自己脸上的泪。
大年初一公交车上的人比想象中要多,因为这趟车的终点站是一个寺庙。
嘉县和这里都有个习俗,就是年初一烧香拜佛。有些诚心的可能年三十就已经在庙里等着,为的是新年的第一个点头香,挣个好彩头。
现在去的大多是出门打发时间,亦或者去寺庙玩玩。
杭雪很快改变了方向,她随着人流一起去了终点站的寺庙。
买了香,往寺庙走去。
寺庙正殿三扇门,杭雪从右边的门进入。进入正殿,她先迈右脚。以前外婆还在世的时候就经常烧香拜佛,所以这些规矩她都懂。
正殿里跪在蒲团上的大多都是女性,老年人居多。杭雪也像个老太太似的,仪式感很足。她手上拿着三支香,分别代表:戒、定、慧。
终于轮到杭雪,她作揖拜佛,将香插入香炉,随后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虔诚祈祷。
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您能听到杭雪的祈祷的吗?
杭雪不为别的,只求舅舅能够平平安安。若可以一命抵一命,她希望拿自己的命来抵舅舅的命。
舅舅这一辈子真的太苦了,为了家人早早辍学,先是照顾杭文咛,又是收养杭雪。杭雪不知道该怎么报答舅舅,她想的是等自己长大了,一定会好好孝顺他。可命运总是捉弄人,舅舅这辈子还没有享福,却要遭受这么大的祸害。
烧香拜佛耽误了太多时间,杭雪撒了个谎,打电话对杭哲说自己已经到家。
可她不知道现在回家去该干什么,她仍是担心舅舅,又乘坐公交车回了医院。即便看不到舅舅,她也想守着他。
来到医院,杭雪却并不敢往里面走,她怕见到舅妈,怕舅妈怪罪。于是她独自一个人守在外面,一直到傍晚,她才一个人又坐公交车回去。
回到家时天已经彻底黑了。
家里的餐桌上还摆着昨天的年夜饭,没有人动过。
杭雪一天没有吃东西,她有些头昏眼花,手脚也无力。于是她独自一个人坐在餐桌上,一边哭着一边吃着原本应该大年三十晚上阖家团圆的年夜饭。食不知味,她甚至不知道吃下去的东西是什么滋味,只知道自己得填饱肚子,否则她可能连站都站不住。
杭哲晚上给杭雪打了个电话,对她说杭文曜的情况目前还算稳定。
杭雪一颗悬着的心终于稍微放下。
她去洗了个澡,头发都还没来得及吹,躺在床上闭上了眼。
杭雪做了一个又一个的梦,她梦到了外公外婆,梦到舅舅舅妈,还梦到杭哲和程祁城。
所有人都在怪罪杭雪。
外婆质问她为什么要乱跑?
外公质问她为什么不懂事?
舅舅质问她为什么要害她?
舅妈质问她为什么留在这个世界上……
在梦里,程祁城问杭雪为什么没有回他的短信,杭雪冷着脸让他离自己远一点。
她不想再把厄运带给任何一个人了。
杭雪还梦到,这一切都不过是一个梦。舅舅根本没被车撞,大年三十的晚上他们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吃着年夜饭。杭哲一口一口吃着血蛤,双手都被新鲜的血液染红。
可一转眼,杭雪发现舅舅的脸上身上全都是血……
杭雪惊醒,满头的冷汗。她的头发还没有干,整个脑袋沉得不行。
凌晨两点,杭雪出了房门,看着这个空荡荡的家,她脚一软,跪在地上痛哭。
*
杭文曜在ICU一住就是十天。
家里的钱全都花光了,可最无奈的是,撞了人的大货车司机也拿不出钱来。
这段时间对杭家人来说无疑也是度日如年。
医院在催着缴费,若是再交不出来钱,ICU就没有办法再住了。医生甚至委婉地劝说杭家人放弃,就算能够留下一口气,杭文曜也会是个植物人,一辈子都躺在病床上。
麻绳专挑细处断,噩运只找苦命人。
不仅是杭家,货车司机的家里也是灭顶之灾。货车司机家里还有个智障的老母亲要照顾,他的老婆很早就跟人跑了,留下一个十岁的小女孩要照顾。他实在没有办法,因为就连他自己的这辆大货车贷款都没有还完。货车司机把自己的大货车低价卖了,但也远远不够支付医疗费,而他还要面临刑事责任。
杭雪见过那个大货车司机,原本憎恨他闯红灯撞了舅舅,可是一看到司机师傅身边站着一个小小的女孩子,她再也说不出什么伤人的话。
小女孩扎着马尾辫,穿着一件旧旧的衣服,她走过来哭着说自己的爸爸不是故意的。
货车司机也红着眼在抹泪,他说自己已经竭尽所能,该借的都借了,可是实在借不到钱。他跪在董贤淑的面前说自己罪该万死,但董贤淑垂着眼眸如同一具行尸走肉。
杭哲也撑不下去了,这个一向不轻易认输的大男孩蹲在地上抱头痛哭。
这段时间杭哲一直在忙前忙后地跑,这个原本不听话的男孩似乎在一夜之间长大成熟。
没办法,他们只能去借钱。可钱并不是那么好借的,家里的亲戚一个个自顾不暇,一听到要借钱都说自己手头紧。
原本就瘦的董贤淑更是脸颊凹陷,面色苍白。
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愿意承认这个家庭破碎。只要能够救回杭文曜,这个家都还是完整的家。
可噩耗终究还是来临。
2010年正月十六,杭文曜被宣布死亡。
杭雪甚至连杭文曜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着。
她没有了外公外婆,也没有了舅舅。
第34章
杭文曜的尸体直接被带到殡仪馆火化;骨灰带回了屿山村。
葬礼只花了三天的时间,因为政府不允许大办葬礼,杭家也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
悲哀之中不知是否有那么一点点更加悲哀的欣慰;对于葬礼的流程董贤淑竟然得心应手。她实在太了解当地的风俗习惯;知道人死之后该如何布置灵堂,如何请人念丧……
当年杭文咛抑郁去世;杭家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悲痛到几次晕厥。是杭文曜这个做大哥的操办葬礼,忙前忙后。二十出头的男人第一次面对亲人的生离死别,强忍着悲痛;扛起这个家。董贤淑忙着照顾年幼的杭哲和杭雪;看着那个一向笑嘻嘻的丈夫强撑着没有崩溃。从那以后,杭文曜变了许多。
但变化更大的,是那年杭家老太太去世。
葬礼依旧还是杭文曜操办;他披麻戴孝,跪在杭母的遗体前。这个扛得起几百斤重水泥的男人倒在地上痛哭流涕;大喊着:“我没有妈妈了……”
所有人都说杭雪是杭家的灾星;命里克杭家。
董贤淑并非迷信的人;可也不由得忌惮。因为仅仅只隔三年;杭父相继离世。
这些年;村子里的人似乎早已经习惯了厄运发生在杭家;所以这次杭文曜的去世;众人也只是相似的唏嘘。
短短半个月的时间;杭家上下天翻地覆。
董贤淑变得沉默,一整天说不出一句话。
杭文曜下葬的那天;董贤淑终于再次崩溃;她抱着丈夫的骨灰盒痛哭流涕;一一控诉他的罪行:“你怎么那么狠心留下我们母子……你不是说的要同我白头吗……你一句话都没有留下……你是不是真的嫌我烦了……”
整个过程杭雪都像是游离在外。
她看着山头还未被采摘的橘子,看着它们一颗颗金灿灿地挂在枝头,忽然意识到这好像是外公种下的橘子。
橘子不值钱,他们家里的橘子也无人问津。
葬礼办完,家里很快只剩下三个人。
董贤淑冷静下来,搬了个椅子坐在院子里,对杭雪说:“上次在医院里,是舅妈说的话不对。杭雪,你不要怪舅妈。”
杭雪抿着唇摇头,她怎么可能会怪舅妈。
那天董贤淑的确个过于激动,回想起来自己是失了理智。她太清楚不能将责任推卸到杭雪身上,要怪也是她自己。如果不是她催着杭文曜去要钱,他就不会在大年三十那天出门,就不会发生这些事情……
董贤淑这些年哭得嗓子也哑,说:“你舅舅给我托梦,让我好好照顾你,我就知道,他最放心不下的还是你……至于杭哲,这小子也要学会长大了。”
短短数日,杭哲好像已经不是之前那个吊儿郎当的杭哲。大悲面前,他看起来那么冷淡。
马上就要开学了,杭雪的学费倒是不用担心,因为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