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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的也是，那种肮脏的女人，就该离她远远的……”
“天子诏！”风雪中，有御前侍卫带着诏书骑马而来，声音穿破了风雪，一声一声落在所有人的耳中：“天子发罪己诏，诏曰，昔年朕之皇妹，因丧夫日渐消瘦，朕心不忍，允诺皇妹若再遇良人，朕定成全皇妹。
承德三年，皇妹于疆外散心，遇北国亲王，与之两情相悦，时，南国与北国属敌对国，朕令大将军陆破虏阵前箭杀公主，让皇妹诈死以嫁北国。
朕私心设局，让重臣担罪，令忠诚蒙冤。
承德七年，大将军战死沙场，残尸回朝，朕又因私心，未说出真相，未厚葬大将军。
因朕过世，致使侯府世子沈知衡将忠臣之女陆织锦当成杀母仇人，虐、待五年，纵容府中人毒杀其子，逼死陆织锦于侯府门前，朕心悲痛，难辞其咎，特下罪己诏……”
第22章 他一次也没有信过她
“这说的是什么？老夫耳朵不好使了，听不明白说的是什么。”
“不是你听不明白，我听了也有些不可置信，天子竟然下了罪己诏，说长公主未死，而是嫁给了北国的亲王……”
“……还说侯府世子为了帮长公主报仇，害死了自己的妻儿，可若是长公主还活着，那……”
“六月飞雪，必有奇冤，说的竟果真是世子妃……”
沈知衡是以一种极其狼狈的姿态扑进了侯府的府门的。
不知是天子为了惩罚他，还是顾晚舟从中做了什么手脚，天子的罪己诏，就在侯府的门口喊开，那一声声的高喊，像尖锐的刀子一样，一刀一刀将她的心捅的千疮百孔。
过门槛的时候，他根本没看见，就摔在了冰冷的地板上，侍卫赶紧过来，要将他扶起来，他却推开了侍卫，自己爬起来，跌跌撞撞往前跑。
“找！找信！给本世子找信！”
他下了命令，自己也动手，将侯府翻了个底朝天，最后在长公主的牌位后面，找到了信。
他双手颤抖的将信展开，只一眼，脸色就变的更加的惨白。
是他的母亲，当朝长公主的字迹。
再匆匆看完，那些了十几张信纸的信就被他绝望的一抛，全都落到了地上。
诚如陆如意说的那样，这信上，他那个母亲，没有问一句她好不好，这么多张纸，这么多的字，每一句都在说她到了北地后过的有多么多么的好，每一句都在说她给北地亲王生的那三个孩子有多么多么的得她的欢喜。
到后边，整整两张信纸，都是在管他要东西……
她肆无忌惮的炫耀着她的幸福，却忘了她还有一个大儿子在地狱里活了二十年……
“啊啊啊！”沈知衡发出痛苦的哀嚎，终于忍不住太过剧烈的情绪爆发，“噗”的吐出一口鲜红的血来……
他“咚”的一声倒下，仰面躺在地上，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那乌黑的牌位，笑自己愚蠢的半生，究竟错的有多么的离谱。
有人舍弃了他，那是他的亲生母亲。
有人拥抱了他，那是他痛恨的“仇人”，可当黑白全都颠倒过来，他怎么受得住？
他永远都记得，当知道自己的母亲死了，连尸体都被敌国抢走，他抱着母亲的衣冠一步一步走进墓地时的心情有多么的愤怒，然后他一转身，去将军府，看到那个穿着一身阳绿衣裙在花间跳舞的小姑娘时又有多么的惊艳。
就算那时他只有九岁，可见到她的第一眼，明明就是欢喜。
但从那以后，他开始苦心的经营，不断的卖惨，去讨皇帝的喜欢与宠爱，也不断的让下边的人送来她的画像，当她的丹青塞满了他的抽屉时，他将她的父亲送进了地狱。
当她的丹青贴满了他的书房时，他将她娶回了府中……
她不知道她的父亲是怎么死的，却知道长公主没死，即便因为皇帝，她不能说出真相，却也一次次的强调自己不是仇人之女，她说的那样的认真，清澈的眼眸了从来就没有半点杂质，可他没有信。
一次，也没有……
第23章 万里河山，为她祭奠
哪怕是信那么一次，信她是无辜的。
又或是心软那么一次，念着她对他满腔的爱，便是对她不好，至少也不害她，他们之间，是不是也不会走到如今的这样的一步？
六月飞雪，为她冤。
冰霜刺骨，为她冷。
万里河山，为她祭奠。
而他沈知衡，是个罪人，此生此世，永生永世，再得不到任何的救赎！
“哈哈哈……”你沈知衡疯癫的笑了起来，笑的那么冰冷，那么悲凉。
他终于知道人被逼到绝望的路上是怎样的感觉，终于知道了。
他想起那个时候她说的话。
她说：“我父忠君为国，却要背负箭杀公主的骂名，明明是有功之臣，马革裹尸还，却被沈知衡逼得连块墓碑都没有。
我陆织锦，痴恋沈知衡十年，却被践踏的连畜、生都不如，我舍下所有的委屈和羞辱，放弃我这条烂命，却连我唯一的孩儿都保不住……可我们明明没有犯过任何的错，却凭什么肮、脏下、贱的活？
朗朗乾坤，青天白日，给过我们半点公平吗？”
过去五年，或是说比五年更长的时间里，她只是在弱弱的说她不是仇人之女，却决口不提公平，因为皇帝没有给过他们公平，天下百姓没有给过他们公平，他沈知衡，更没有给过他们公平。
所以她疯了，疯到谁也不怕了，疯到将那些埋进了黄土里的真相全都揭了出来，他们已经被逼的活在了地狱里，没人有资格踩着他们的尸骨快活！
她说：“记住，我父不欠你们的，我不欠你们，我孩儿不欠你们，但南国百姓欠我们，不该忘记这盛世安稳，是我父用鲜血和命换来的；南国君王欠我们，不该为一己之私，让重臣背罪，死不瞑目；你沈知衡欠我们的，不该辱我亡父，残害我身，毒杀我子！
血海深仇，你沈知衡没有，但我陆织锦有，我陆织锦就算是死了，也会找你们讨还！”
她甚至不惜以自身作为赌注，要还老天爷为她鸣冤。
“老天爷，你若还有眼睛，就让我化身为魔，终有一日，嚼碎他们的骨，喝干他们的血，就让我永生永世，永堕修罗，换他们日夜煎熬，寝食难安！”
老天爷知道她的苦，她的痛，她的冤，降下六月寒雪。
而他也终于应了她的诅咒，往后的每一日，他都将日夜煎熬，寝食不安……
所以，她死了吗？和他的孩子一起，死了吗？
沈知衡想到这里，忽然又爬了起来，跌跌撞撞的往对门去，皇帝已经下了罪己诏，陆如意那边也已经定了罪，顾晚舟只会回到府中守着御医去救陆织锦，他不想她死的，她一定没死的，他要去看她。
沈知衡以为顾府的人会拦着他，甚至做好了往里边硬闯的准备，可却一路畅通无阻的过去了，但是当他激、动的冲进房间，却只有一股子血腥儿铺面而来。
房间的地板上，桌子上都是血，但是血最多的，还是那张床榻上……
第24章 世子爷后悔了？
顾晚舟一个人站在这房间里，脸上带着讽刺，眼里满是冰冷。
“这是……她的血？”沈知衡声音发颤。
“是啊，她的血。”顾晚舟答。
沈知衡：“她怎么……流这么多的血？”
“捅了自己那么多刀呢，流点血，不是很正常？”顾晚舟盯着沈知衡：“怎么？世子爷后悔了？”
“我的确后……”悔了。
——沈知衡是想这么说的，但不等他将话说完，顾晚舟就扔过来两个冷硬的字：“晚了！”
又说：“沈知衡，我说过终有一日，你会悔无归路的。”
他也是知道沈知衡对陆织锦也是有情，才没有和沈知衡争，可谁知沈知衡却这么多年都没有看清楚过这份情，而沈知衡对陆织锦的情也没等压过对陆织锦的恨。
那么，他还需要顾及什么？
沈知衡“咚”的一声跪在了地上，这一刻，他觉得自己离万劫不复已经不远了。
“那……她……”活着还是死了？
许久许久，沈知衡才敢这么问一句。
“活着。”顾晚舟说。
沈知衡顿时松了一口气：“活着……活着就好。”
活着，他就还能去乞求她的原谅，就还能去赎罪。
却又听见顾晚舟说：“也和死的没什么两样，沈知衡，织锦成了活死人，活死人的意思你知道吗？便是身体还没死，可她的心，她的灵魂已经死了，或许这一辈子，她都醒不过来了。”
沈知衡的脸霎时间变白：“怎……怎么会？”
“我不相信织锦会变成那样，顾晚舟，你是不是在骗我？你是不是想趁着织锦重伤，你想趁虚而入，你想独占织锦，你好卑鄙的心！”
“骗你？我可没有那个心情骗你，”顾晚舟说：“但你倒是说对了，我的确是想织锦以后都与我在一起，我再也不会将她交给你了，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见她一面。”
“你敢这么做？别忘了她是我的世子妃。”沈知衡慌了，他无法想象以后再见不到陆织锦是什么模样。
“休书。”顾晚舟提醒他。
“那休书我可以收回来，如果她愿意，我可以重新娶她。”说这话的时候，沈知衡是毫不犹豫的。
“凭你？也配重新娶她？”顾晚舟讽笑：“世子爷别告诉我，你后悔不是因为觉得自己伤她太重，而是因为世子爷爱上她了。毕竟，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有资格说爱她，可世子爷却是唯一没有资格的那个人。”
“我……”沈知衡张嘴想要辩解。
顾晚舟又打断他的话：“世子爷也别跟我说什么从前不知道长公主未死，才会对织锦母子下死手，因为就算是长公主真的死在了陆大将军的手上，这件事从一开始也不是陆大将军的错。
身为南国公主，自出生起就享受荣华富贵，从不曾为国家做出丝毫的贡献，不过死了个男人，就非要跑到边疆去散心，便是果真被敌国杀死了，那也是活该。
偏她运气好，偏得了敌国亲王的欢喜，是以就算被绑于阵前，也能诈死逃生，只要让忠君为国，护卫疆土的将军承担罪责和骂名就够了。
可将军为国阵前斩人质的事情能是错吗？
若是因一人，失了疆土，将军是不是还得担上千古骂名？
陆大将军无错，然不过因着那人是你沈知衡的母亲，你设计让他死在了战场，尸骨不全，凄凉回乡，沈知衡，从那个时候起，你的良心就已经死了吧？”
第25章 你是只鬼，却也想做人？
沈知衡的身体不停的颤抖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顾晚舟却觉得不够，继续说：“那既然世子爷都已经谋杀了陆大将军了，又怎么还要对织锦下毒手呢？就算世子爷认定了杀死公主是陆大将军一人的滔天罪过，你也杀了他了，这仇不是也就报了吗？”
“我没有杀死陆破虏。”沈知衡辩解了这么一句。
“世子爷当然没有亲手杀了陆大将军，你不过是买通了军中的副将，让那副将在大战中晚了半个时辰去支援而已……
就那么半个时辰，等着陆大将军和他的近卫军一人不剩，再让那副将去将残敌剿灭，捡了军功，最后按照你的吩咐，不带回陆大将军的残肢与头、颅，用一张草席子将残尸一卷，草草的带回来……这是多么高明又多么阴毒的计策啊！”
“也就是织锦不知道父亲是被你这么算计至死的，若是知道了，她怎么还会嫁给你？怎么还会傻傻的对你好了那么多年，到现在，连她自己也被你害的人不人，鬼不鬼的，而我现在就只想问世子爷一句，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良心真的不会痛吗？”
“他们是我的杀母仇人！”沈知衡嘶吼。
他怎么不会痛？不仅痛，而且怕，所以他一次次的说服自己是为母报仇才如此的不择手段，所以他一次次的说服自己说陆织锦是仇人之女，才能将她继续留在身边，每一次察觉到自己对她的感情过了界，他就会不顾一切折辱她，只有看到她最卑贱最肮、脏，他才能忍着不崩溃。
“可，公主未死！”顾晚舟只用了五个字，就击碎了沈知衡。
“我他、娘的怎么知道我娘没死！”沈知衡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我也被骗了啊。”
“但那又如何呢？”顾晚舟说：“骗你的人并不是织锦和宝儿，可你残害的人却是织锦和宝儿，他们凭什么就要被你残害呢？”
“沈知衡，别再我面前摆出一副你也很无辜的模样，人的心，本来就不该太阴暗，是你自己阴暗了，自己从一个人变成了兽，甚至变成了魔鬼，那你又凭什么将别人也拽下去？
便是拽下去了，你又凭什么觉得都是别人的不对？又凭什么觉得被你残忍伤害的人要体谅你的无辜？莫要忘了，我们走的每一条路，都是自己选的，选了，就不要后悔，选了，有什么后果，就自己担着！”
沈知衡沉默了，久久的沉默。
是因为沈知衡的心太痛了，痛到他根本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是，就算是报复，祸及子女，也没有如他这样折辱人的，不是要让人死，而是要让人生不如死。
是他因母亲“去世”就变的阴暗，觉得所有人都背弃了他，他就要去惩罚别人，而这样的惩罚，就该落在仇人之女的身上！
她太干净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