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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安排了一通,他才带着担忧退下?去了。
*
屋里安静了下?来。
除了外面的风声以及偶尔响起的虫鸣声,世界变得无?比寂静。常文出去后,晏长裕并?未躺下?,而?是吹了灯,坐在床沿望着窗外,沉默了许久。
如?今虽已入了四月,天气渐热,但?到了夜里,还是阵阵凉意。为了通风,窗户并?未管得很严,而?是留下?了一点缝隙。
凉风顺着此钻了进?来,让屋里的温度也跟着下?降了不少。
晏长裕只坐了一会?儿,身上便凉了不少。
“咳……”
他喉咙一阵发痒,忍不住咳嗽起来。只不过刚咳了一声,他便下?意识伸手捂住了嘴,掩住了那刺耳的声音。
守在外面的两个小太监,因担心被?他发现,故不敢守得太近。两人又只是普通人,耳力只是正常水平,自?也没听见这刻意压抑的咳声。
咳了几声,晏长裕本来冷白的面庞便染上了几分不正常的红意,太阳穴和喉咙都越发疼。
他蹙了蹙眉,喝了点水,暂时压下?了那阵痒意。
自?成年后,晏长裕便很少生病了。无?人比他更看重自?己的命,他从很小的时候便知道该如?何保护自?己,所以除了计划需要?,他极少生病。
因此倒是一时忘记了,生病竟是一件这般难受的事。
晏长裕褪下?衣裳,终于沉默地躺下?了。
伤腿很疼,身上也很不舒服,他以为自?己睡不着,结果躺下?去不久,许是身体太累,竟慢慢睡了过去。
这晚,他终于还是做梦了。
梦里是他与?卫元朝还未成婚的记忆,那些记忆,竟充满了不少欢乐。
腿疾本就是他计划中的一环,所以晏长裕从未着急过,自?然也没有?表面上看上去的那般落魄。
他逐渐长大?,洪文帝却?逐渐老?去,近两年,洪文帝更是生了两次大?病。
这事情并?未向外公开,便是小陆氏怕是也不清楚具体情况,唯有?早有?所准备的晏长裕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
年轻有?为的太子,便是曾经宠爱或者愧疚,但?这一切都建立在无?法影响到他自?己的地位上。
一旦察觉到了太子对他的威胁,逐渐老?迈的帝王自?然而?然便会?生了忌惮。
或许他并?不是想要?废了太子,却?不妨碍他打压这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即便那是他的亲生儿子,也不会?影响属于帝王的本能。
天家本就无?父子兄弟,只有?成王败寇。
晏长裕一察觉到洪文帝的不对劲,立刻便将计就计筹划了那场坠马。如?此,他可以暂时先淡出,也能让洪文帝注意到其他人的野心。
他的儿子可不止一个,皆都正值盛年,野心勃勃。
卫元朝是这场计划中的唯一例外。
……讨厌她吗?
似乎也不是。
元朝郡主之名在京中如?雷贯耳,他当然听过,何况她还出身镇国公府,是卫震的女儿。
这样的身份,他怎么可能不注意?
况且,他还早就见过了她。
在很多很多人之前。
他救过她。
晏长裕当然记得。他想,卫元朝也记得。
人都喜爱美丽的事物,无?论是物还是人,只要?是足够美,便会?引得他人多关注几分。
他亦然。
不过也仅此而?已了。
“殿下?,我心悦您。”那是卫元朝第一次向他表白,直白又热烈,“我嫁给您好不好?”
世间要?求女子贞静婉约,当内秀含蓄,如?卫元朝这般胆大?的女子便显得尤为离经叛道了。
那是个阳关灿烂的日子。
天气极好。
她身着一身桃粉色衣裳,俏生生地站在他面前,仰着头,露出了巴掌大?的小脸,笑意盈盈地望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他其实看出了她的紧张与?不安。
虽然她努力表现得勇敢,但?晏长裕受过特殊训练,习惯性的观察来到他身边的人,无?论是敌是友,他都务必要?做到至少八分了解。
算起来,他们真正的接触只有?一次,便是多年前,他无?意中救她出来的那一回。从那之后,两人再无?任何交集。
所以,谈何喜欢?
若是真喜欢,那这喜欢也未免太廉价了一些。
晏长裕自?是不信。
他垂首看着面前的少女,刚刚及笄的年纪,被?家里百般呵护着长大?,被?养得天真烂漫,这般小,又怎会?懂喜欢?
是以,他并?未放在心上,只淡淡回了一句,“郡主的心意,孤心领了。往后还是莫要?再说这些玩笑话了。”
“我没有?开玩笑,我说得都是真的!”
闻言,少女急了,跺着脚不满地反驳。
晏长裕只冷静地看着她,像是在看着她胡闹。
他以为少女的勇气和玩闹到此便结束了。却?不想,不久,那小姑娘竟真的求来了一张赐婚圣旨。
得知消息,晏长裕的第一反应是烦躁。
他曾以为那是厌恶的开始。
自?赐婚圣旨下?来之后,卫元朝更是光明正大?地朝东宫跑。没多久,便在东宫混熟了。晏长裕好几次听到东宫的人谈论,与?外界不同,其实东宫里不少人挺认同这位外姓郡主。
“郡主其实挺好的。”
“对啊,长得漂亮,活泼可爱,也从不乱发脾气,比宫里的那些娘娘可好多了。”
“是啊,也不知是谁乱传的谣言,竟说郡主嚣张跋扈,我瞧着,分明是那些人嫉妒郡主,所以故意抹黑她。”
“反正我挺喜欢郡主的。如?果郡主真能嫁给太子殿下?,成为东宫的女主人,那其实挺好的。”
“我觉得每次郡主来了,咱们东宫都敞亮了不少!”
除了他,其实卫元朝从未讨好过东宫里任何一个人。当然,以她的身份也不需要?。但?有?些人或许天生便讨人喜欢,她不需要?做什么,只要?站在那里,多笑笑,便能让人不由自?主地跟着她一起开心了。
再多接触几次,更是能引得不少人喜爱。
“哎,这事儿我们可做不得主,还是得看太子殿下?。”
“……殿下?当真对郡主不动心?”
“谁知道呢?应该是不喜欢的吧。”
“殿下?不是喜欢陆姑娘吗?”
“你真觉得殿下?喜欢陆姑娘?若真是自?己喜欢的姑娘,怎么没见多上心?若是我遇到喜爱的姑娘,那是恨不得一天十二时辰都能见到她的。”
这话一出,方才说话的人也闭嘴了。
若真这般算,那太子殿下?可能更喜欢公文吧。
“就算不喜欢陆姑娘,那也不会?是喜欢郡主吧。”
“我怎么觉得不对劲?咱们也跟着殿下?不久了,殿下?是怎么对待自?己不喜之人的?”
“……当然是想法子赶走?,若是赶不走?,自?然就要?给点教?训了。”以前也不是没有?姑娘向殿下?示爱,但?殿下?心硬如?铁,从未有?过半丝怜香惜玉,通常都是直接拒绝了。
若姑娘还要?纠缠,殿下?可从未客气过。
但?元朝郡主缠的这么紧,殿下?也就冷冷脸,偶尔一句重话,也不过如?此。殿下?可从未动过郡主一根头发丝!
这些都是发生在东宫的事,卫元朝不知,其他人也不知。晏长裕听见了,也未曾放在心上,他自?己的心,他自?己最明白。
这些记忆,两世都一样。
晏长裕分不清如?今梦见的是前世,还是今生。
他从未细想过,如?今,再回顾这些记忆,曾经被?他刻意遗忘的细节一点点展现。
他的记性是好,却?从不记那些无?用之事、无?关之人。
若是不喜欢,缘何记得这般清楚?
然梦里,卫元朝的音容笑貌,每一分都是那般清晰。清晰到,刻意遗忘竟也没有?忘掉。
“殿下?,我真的喜欢你,我没开玩笑。”
“殿下?,我漂亮吗?”
“晏长裕,不许看别人,你只能看我!”
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一点点的从记忆中翻新,像是被?压抑得久了,一旦重见天日,便迫不及待地冲出了牢笼,再也不愿回去。
“殿下?,这是我亲手绣的香囊,送给你。你一定要?贴身佩戴,好好珍惜,不然,我可是要?生气的!”
那只绣着两只“鸭子”的香囊被?她强塞进?了他手上。
明明紧张又忐忑,偏偏嘴上一点不服输,霸道得不得了。
那香囊真的很丑。
可他没有?第一时间推开,反倒下?意识接住。这让晏长裕有?点烦躁,他不喜欢这种莫名奇妙的失控感。
于是他故意把那只丑香囊扔在了一边,不去理它,仿若只是一件无?关紧要?之物。打扫的宫人不知这香囊是谁送的,见它做工粗糙,生得丑陋,便也没放在心上,直接当垃圾给清理了。
恰逢下?雨,那只丑香囊无?意中被?遗落在了地上,淋了雨,沾满了污泥。恰时卫元朝来了东宫,正好看见了。
少女脸上灿烂的笑容一瞬间便消散了。
垂头看着地上已经面目全非的香囊,许久,忽然也一脚踩了上去。随即,转身就走?了。
她没来找他。
晏长裕都看到了。
他本以为卫元朝会?朝他发火,会?来质问他,结果她竟是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转身就离开了。
那一刻,心脏忽然停跳了一拍。
晏长裕当然没有?追上去。
他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那道纤细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见,半晌,他走?到了雨下?,弯腰,捡起了那只脏兮兮的香囊。
只是,他没有?带过它。
而?自?那之后,卫元朝也再未送过他这类东西。
她也从未问过这只香囊的去处。
仿佛说不要?便不要?了。
婚后。
有?人想要?讨好他,给他送美。晏长裕当然没接,但?这件事也瞒不住,身为东宫太子妃,卫元朝第一时间便知道了。
其实不仅是下?面的人送美,宫里洪文帝和小陆氏也提过几次要?给他纳侧妃。他已二十出头,成婚也两年了,但?一直无?子嗣,对于太子来说,着实不像话。
那日,晏长裕本以为卫元朝会?与?他闹脾气。直到夜间就寝,她也未曾闹过,只在睡前忽然说,
“晏长裕,你若要?娶旁人,我们就结束了。”
她的语气堪称平静,眼底却?满是认真,看着他,一字一顿说:“我不说假话的。”
“孤没要?别人。”
鬼使神差的,那一刻,他竟解释了一句。
“一直都不要?吗?”她问。
他没回答这个问题,只道:“时辰不早了,别闹了,睡吧。”
她没再说话。
许久,才忽然淡淡说:“晏长裕,若你想要?别人了,我就不要?你了。”
晏长裕心脏骤然一缩。
不知为甚,想到了那只仿佛被?“遗忘”的香囊。起初是他不要?,后来却?是她再未提。
现实里,他蓦然睁开了眼睛。
天色大?亮,他却?还恍若梦中。那些记忆自?然是前世的,却?又像是他亲身经历,心脏因着那一句“我就不要?你了”,传来阵阵的疼意。
晏长裕面无?表情地抓紧胸前的衣裳,捂着胸腔,如?默石一般坐在床上。
——或许,不仅仅只是一点动心。
他本有?千百种方法让卫元朝再不敢靠近他半步,却?偏偏选了最温和、最没有?力度的一种。
*
镇国公府。
元朝坐在烛灯下?,小心地穿针引线,见着手上的香囊一点点变得完整,眼睛不由弯了弯。
“我觉得比之前绣得好,你们觉得呢?”
那香囊以青色做底,上面绣了一棵青松,花样倒是不复杂,瞅着,绣工确实精湛了一些。
但?说实话,依然称不上好看。
不过文嬷嬷和袭月等人都是郡主的闭眼吹,闻言,立刻张口就道:“好看好看,郡主聪明,瞧瞧,这才多长时间,就已经绣的这么好了!”
“对,瞅瞅这竹子,多精神!”飞云也点头赞。
元朝默了默,轻咳一声,提醒:“这是松树,不是竹子。”
一丝尴尬弥漫在屋里。
“那这松树很是特别,世间独一无?二。瑞王殿下?收到了,定会?很喜欢,很开心的!”文嬷嬷立刻找补,笑道,“反正在瑞王殿下?眼里,只要?是郡主送的,都是好的。何况这还是郡主亲手所制,那更是无?价之宝。”
过几日,便是虞晋的生辰。元朝便想着送一份有?意义的礼物。香囊乃是私密之物,本是不能随意相赠。
她与?虞晋虽有?师兄妹之名,但?到底不是亲兄妹,所以元朝本来是没想送香囊的。
结果是虞晋主动提的。
“师兄,你今年想要?什么生辰礼物?”前两日,元朝想到虞晋的生日,便直接问。他们关系亲近,这些话倒是可以随意说。
虞晋看了她一眼,没回,却?是问:“听闻师妹前段日子在学习女红,不知学得如?何了?”
“一般一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