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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踩着积水,一步步踏入宫城。
直到帝王寝殿之外,才瞧见那个长身而跪的人。
三皇子御下不严,手下人滋事,强抢民女,导致那女子自裁,一家皆被戗害,死者之妹滚过八道钉板,奄奄一息之际,拦驾告了御状。
淑妃之事在先,三皇子已然被干帝厌弃,这一下借机夺了他的职位兵权,叫他在外头跪到天黑。
温寒站在廊下,拂去身上积的雨气,回头看了一眼。
傲骨铮铮的青年皇子,跪的笔直,半低着头,神色灰败而落寞。
自从上次一见,温寒提示过他,淑妃得罪了贵人,但并不是自己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见过。
年少时那浅薄的情分啊——
早就随着时光淡了。
“督公怎么还在这站着?万岁等您许久了呢!”
一道温婉的声音传过来,温寒侧头,见素衣简服的女官快步走来,矮身一礼,浅浅笑道:“外头怪冷的,督公快些进来暖和暖和吧!”
面对这个常伴圣驾的女人,温寒也收了一贯阴阳怪气的模样,面无表情的低了低头,“姑姑客气了,我这就来。”
他一条腿是废的,这样的残缺在宫里极是招眼,但因为心狠手辣的名声太过,也着实没有敢盯着他看的。
尤其没有敢盯着他那条废腿看,或者是与他说话的时候,论及此处。
可这个唤做文筝的女官却胆大的很,面上明快的笑着,奉过一块帕子。
“督公快些擦擦身上,即便雨停了,也沾了水汽,这个时节若是着凉,那可是最受罪的。”
她目光触及温寒残腿,突然上前一步,压低声音,意有所指:“万岁心里头有气,但也不是真的狠心,只是缺个台阶下。”
这分明是指外头跪着的那人。
温寒颇为意外的抬眼,清清淡淡的瞥过去,应了一声,“有劳姑姑。”
算是受了这样的示好。
他如今在外苑掌着东厂,做了帝王手心最利的那一把刀,看着是权势滔天,但因为久不留内宫,诸多事情,也开始慢慢失了掌控。
确实也需要天子近侍之中,这样的示好。
温寒半敛着眉,大致擦了擦身上水汽,便抬步进了内殿。
不远处有人一直在望着他。
慕容璟匀已经跪了一个多时辰,脸色有些灰败,但他长年习武,自然还算是吃得消。
只是——
温寒来了。
那个人身量一贯清瘦,但不算太高,只因为这几年瘦的愈发厉害,才显得整个人高出不少。
这么多年,慕容璟匀看着他一点点变得阴郁,翻手覆手,皆是人命,连半点都不手软,总觉得陌生。
在阴沟里搅弄权势,算计人心,一贯是慕容璟匀最不齿的,但自小情分深厚的温寒,偏偏长成了这样的人。
他阻拦过,两人也发生过剧烈的争吵,但最终结果,到底是谁也说服不了谁,只能落了个分道扬镳的结果。
慕容璟匀恍恍惚惚的想着,不知道又过了多久,面前出现了一根手杖。
那人吃力的拖着残弱右腿,撑着手杖踩过长阶,停在他面前。
“万岁口谕,三皇子起来吧!回去闭门思过,无召不得入宫。”
慕容璟匀机械一般的叩谢圣恩,旋即站起来。
在冰冷的地面上跪了那么久,甫一站起来,腿脚有些发软,膝头火辣辣的疼,不用看,就知道肿的老高。
他踉跄了一下。
温寒抬手,扶了他一把。
“三殿下小心。”
慕容璟匀抬起头来。
这个人的手很凉,十指细长而苍白,寒意透过单薄的衣料传到小臂,甚至比他这个跪了这样久的人都要凉。
“谢过督公。”
慕容璟匀勾了勾唇,站稳之后退后一步,推开他的扶持,“督公身子不好,这样的天气,还是尽量少出门为好。”
本就是面白无须的长相,身子骨又单薄,走起路来,慕容璟匀单单看着就觉得吃力,更遑论在这样恶劣的天气下奔波。
“有劳三殿下记挂,”温寒扯了扯嘴角,嗤笑一声,面色敷衍,“咱家好的很。”
说完这些,他便不再搭理慕容璟匀,反倒撑着手杖,一步又一步的往回走了。
自从齐诏离京,干帝少了不少乐趣,便把他又召了回来,叫他时常入宫伴驾。
殿门口的黄鹂见了他,都会发出惊惶的叫声,叫他这样无趣的人伴驾,大抵干帝真是寻不到旁人了。
尤其最近是多事之秋,慕容笙一走,京都的原本持观望态度的人重新放下心来,蠢蠢欲动的心思一个接着一个的往外冒。
看来那个不受宠的七皇子,一直都是不受宠的,刚回来得了些圣眷,就又被放逐出去,那样的差事,能活着回来,并且办的漂漂亮亮的,才算王者。
至于领差事之前的允诺,都是空话罢了。
干帝在殿内与自个儿对弈,文筝跪坐在一侧的茶几边,烹茶的手艺娴熟而优雅。
“来……过来,跟朕来一局。”
他无聊的紧,心里头又烦躁,发了脾气过后,愈发觉得内心空虚浮躁,见了温寒,才稍稍好了一些。
温寒无奈,拖曳着残腿挪过去,撑着手杖一点点矮身下来,跪坐于干帝对面,“奴才的棋艺万岁爷可是知道的,跟奴才对弈,哪里有什么乐趣?”
这话惹得干帝不满的瞪过来,“朕刚许了你一个恩典,你就不能让朕也舒坦一点?赶紧摆棋!”
温寒笑着,连连应是,“奴才遵旨,这就来。”
第81章 这是什么罪过?
对弈在于心静。
即便温寒再不通棋艺,也能看的出来,干帝今日很是烦躁。
他跪坐着,佯作不觉,专心看棋,苍白的脸孔上尽是专注。
“万岁,吃几口茶润润喉咙吧!”
打断他们的,还是文筝。
女官生的其貌不扬,在美人如云的后宫里其实根本算不得好看,只不过是中人之姿。
但她却偏生有本事让干帝离不开她,日常起居都需得她伺候左右,连吃一盏茶,都要她亲手来煮。
这样的殊荣,也难怪太后瞧着不惯,与干帝在这一桩事上闹得很不好看。
文筝温温柔柔的给干帝奉上精致的白瓷小盏,随即又给温寒也奉了一盏,温寒道过谢之后便接了,细长的手指掀开盖子,抿了半口,颇为惊奇。
“这是什么茶,怎么这么香?”
不仅香,反倒入口生暖,滑过咽喉,淌入胃腹过后,身上很快就聚起暖意来。
“是七叶。”
干帝眉头略松,接了一句,苍老的面容上浮出几分喟叹,“南境进贡的药茶,这样湿冷的天气,吃几口,身上也舒坦些。”
他吃着茶,目光盯着棋局,嘴巴里问的话却关乎朝局。
“温寒,你觉得老二和老三两个,才能如何?”
温寒无奈,绷着削尖的下颌,“万岁爷,回这种话,是获罪的。”
真是惯会给他挖坑。
干帝眯了眯眼,挑眉扬声,“那朕许你无罪。”
温寒:“……”
他又吃了一口茶,瞥了一眼旁边眼观鼻、鼻观心的文筝,方才规规整整的答:“旗鼓相当。”
话音刚落,干帝就冷哼了一声,“老奸巨猾!”
“这可是万岁叫奴才答的。”
温寒一脸无辜,摆明了不掺和,“您老可知晓,奴才不会说谎。”
干帝撑着一侧小几,懒懒散散的歪坐着,干脆直接丢了白玉棋子,支着额际沉思。
“朕还以为,你会更偏向老三一些。”
这两个人可是有些情分在的,纵然近年关系疏远了些,也不至于真的就泾渭分明了吧!
温寒摇头,也收了棋,拢着手吃茶,“三皇子人品贵重,当为良臣。”
这话外余音,自然就是不宜为君了。
干帝嗤笑一声,一脸不信,“那你能属意老二?”
这小子脑子里弯弯绕绕的都是些什么啊!
“奴才不敢。”
温寒拢着衣袖,恋恋不舍的捧着茶盏,一口接着一口的吃茶,老神神在,“万岁是知道奴才胆子小的。”
确实,吃了大半盏,整个人都暖过来了,这个稀罕的七叶茶,驱寒的效果确实不错,温寒已经开始琢磨着回头自己也去寻一些来。
“如今老三倒了,众人就把宝压在老二身上,麻烦事还真是不小。”
干帝顿了顿,深知朝局需要制衡的道理,不由得叹了口气,又问:“温寒,你觉得老七如何?”
前一阵子老七风头盛,几乎压过了老二老三,可这才过了多久,风云突变,老七南下,老三落了势,却就只剩了老二一时间风头无二。
“万岁今个儿净给我出难题。”
温寒面上露出恰到好处的为难,摇头叹了口气,“七皇子年纪尚小,性子纯良,其他倒是看不出什么,更何况他在京都待的时候不长,万岁爷问奴才,奴才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干帝沉默,想了又想,似乎在内心敲定了什么,这才展颜朗笑,“温寒,你可惯常是最合朕心意的。”
温寒扯了扯嘴角,没答话,心里头却不满的嘀咕着,伴君如伴虎,他可不想做那个最合帝王心意的奴才。
当真头痛,也不知道齐诏日日伴驾,是如何承的住这般压力的。
好不容易哄的圣颜大展,温寒拖着疲惫的身子往回走。
他坐在马车里,阖目养神。
本来这一回入宫,就是为慕容璟匀,也是想给慕容笙铺路,让干帝心里头有个轻重掂量,看来这一回的目的啊——
“嘶——”
倏尔间,马车狠狠的晃了一下,温寒下意识撑住一侧,还没来得及稳住身形,整个人就不由自主被甩向一旁。
千钧一发之间,似乎有人稳住马车,紧接着帘子被掀开,跃进来一个人。
温寒尚且不及反应,以为自己要磕在冰冷坚硬的车厢上,结果始料未及,他竟是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唔……”
后背一疼,温寒只觉得一晕,下一刻整个人被反扣在车壁,右手腕一疼,他痛呼一声,勃然大怒,“放肆……”
“放肆?”
回应他的,是一张熟悉到骨子里的脸。
温寒一惊,蹙了蹙眉,侧头咳起来,“三殿下……咳……咳咳……”
慕容璟匀没有松手,反倒极近的逼视着他,目光之中,凛冽之色铺撒出来,宛若落了霜一样的泠锐。
温寒咳了一阵,缓下来之后,忍不住皱了皱眉,“这个时候,三皇子该在府中闭门思过,可别辜负万岁的一片心意才是。”
他眼眸生的细长,半眯着的时候无端便生出几分刻薄,瞧着就叫人觉得尖锐又不好亲近。
慕容璟匀不说话,看了他一阵,突然凑近,逼过去,发疯一样的吻住温寒的唇。
这个人的唇跟他的人一样,冰冷到没有温度。
这一下,两人之间维持平衡的那根线,到底还是彻底断掉了。
温寒惊的蓦然睁大了眼睛。
“唔……”
怕不是疯了……疯了!
他可是个宦人!当朝皇室与宦人搅和在一处,当真是……惊天秘闻。
“唔……三皇子……自重!”
他惊的几乎弹起,狠狠咬了一口慕容璟匀,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挣出来,一把推开他。
“三皇子!”
温寒不顾右手腕的刺痛,伏在一侧,喘了两口气,面上是死灰一样的白,嘴唇不停的哆嗦着,几乎背过气去。
“慕容璟匀……你、你怕不是疯了!”
这是什么罪过?
慕容璟匀此刻倒是冷静下来,抬起眼眸,意味深长的望过去,一针见血的开口:“你是在意我的,不是吗?”
“如果不是,那你今日……又是为何入宫?”
第82章 你怨我吗
大半个月过去,马车终于行至南境。
一路上遭了七八回凶险,甚至有杀手追过来,想要他们的命。
而在不得手之后,皆以极其惨烈的自裁方式,倒在他们面前。
是死士。
这个世道,能养的起死士的,在朝必为高官贵族,处江湖也定是权势滔天,不可小觑。
慕容笙沉思着,去问齐诏有没有头绪。
男人懒懒散散的歪着,闻言掀了掀眼皮,扯着唇角笑,“殿下是要等着回去,秋后算账?”
他生的好看,纵使一路上折腾的人瘦了不少,显得憔悴许多,但皮相依旧是极佳,一头青丝覆下,神色慵懒,脸孔苍白隽秀,活脱脱是病中的模样。
但偏生让人不敢生出小觑之心。
慕容笙噎了噎,别过头去,颇有几分不忿:“我就是小人之心,记仇的紧,那又如何?旁人若是害我一分,我必得十分讨回来!”
他抬头时,看到齐诏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忍不住又给自己辩驳了一句:“怎么?这世道不正是如此吗?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男人不动,垂下眼帘,遮住满目情绪。
过了许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