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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身躯肥胖,如今颇显疲惫,但抬头看见朱聿恒在殿内,立即将所有人挥退,快步进了内殿,一把攥住儿子的手。
望着父亲强打精神的模样,朱聿恒心口涌起难言酸涩:“孩儿不孝,劳父王为我操心了。”
“你我父子之间,何必说这些!”太子打断他的话,拉着他坐下,紧握着他的手不放,“你娘和你说过了吧?这两日,我与你娘将所有你年幼时接触的人都梳篦了一遍,果然,刚刚我在刘孺人兄长的住处寻出了你当年的衣服,发现了上面有血迹,你看!”
说到此处,他因为激愤而喘息不已,将手边一个锦袱递给朱聿恒。
朱聿恒打开包袱一看,里面是一件幼童的小衣服,柔软的丝质已经泛黄。拎起来迎着日光看去,浅浅的几点褐色血珠,冻结在衣服的不同位置。
过了多年,血珠早已经暗褐黯淡,却如鲜血一样触目惊心。
按照幼儿的身形,朱聿恒在心里估算了一下,那些血珠正在奇经八脉之上。
看来,这便是他当初被玉刺扎入之处渗出的血迹。
见父亲因为疲惫激动而喘息剧烈,朱聿恒担心他引发心疾,忙帮他抚着胸口,将他搀扶到榻上躺下,道:“父王先好好休息吧,一应案件过往,孩儿自会料理。”
太子靠在榻上,紧握住他的手,望着他的目光中,既有担忧,更有悔恨:“聿儿……是爹没有照顾好你,爹心里……心里实在是难受,对不住你啊!”
太子妃听着他颤抖模糊的声音,眼泪又落了下来,背转过身捂住自己的脸,拼命压抑自己的哭泣声,只有肩膀微微颤动。
朱聿恒自小聪颖卓绝,又责任感极重,任何事情都勉力做到最好,从未让父母为自己操过心。如今见他们为自己伤心欲绝,他不觉也是眼圈热烫。
咬一咬牙,他强自站起身,道:“山河社稷图虽然可怖,但阿南与我一路行来,已有线索和应对方法,父王母妃不必为我太过担心了。孩儿这便去处置刘化,看是否能从他身上审出些什么。”
太子拉住他的手,面现犹豫之色:“聿儿,刘化已经死了。”
朱聿恒愕然回头,听得他又悔恨道:“是爹太心急了,在他家便迫不及待关门盘问,虽问到了一些事情,但因我太过震怒吓到了他,他出门时惊恐反抗,撞在侍卫的刀上……当即便断气了!”
事已至此,朱聿恒也只能道:“孩儿先去看看他留下的东西,看是否有什么线索。”
“我这边有他留下的口供,但他应该还有宁死不肯招供的内容。聿儿,你专心与阿南破解阵法,那些幕后的黑手,便交由爹娘来处置吧。”太子抬起手掌,紧紧按在他的肩膀上,郑重交托重任,“只是,无论前途如何,你务必要保重自身,决不可辜负了我们与圣上的期望!”
告别父母走出东宫,朱聿恒带韦杭之一干人等前去刘化家中,并召南京刑部的带文书、仵作前往。
“顺便,也让户部的人来一趟。”
传信的人应下了,匆匆打马而去。
六部离刘化家宅比东宫要近,朱聿恒到达刘化家中时,他们已经在门口等候。
朱聿恒翻身下马,一面往狭窄巷子里面走,一面示意南京户部的来人近前,对他们快速吩咐了一番,让彻查二十年前发生过水华的海域,再寻找当时当地下落不明的年轻夫妻。
若有失踪不回的,拿阿南的图形去对照长相模样,看是否能寻觅得线索。
户部的人自然听命应承,又问:“殿下所说的海域,可是南直隶所有沿海村落?”
朱聿恒稍加考虑,道:“不止。本王待会儿给你写个手书方便办事,我朝一应沿海地区都要搜索一遍,以称呼女儿为‘阿囡’或者‘囡囡’的地域优先,从速从快。”
户部的人持手书离去后,南京刑部侍郎秦子实带着仵作过来,随朱聿恒进了巷子。
过了十三四户人家,便看到士卒把守的一个门户,倒也有个砖砌门庭,只是台阶上洒了斑斑血迹,围聚了一堆苍蝇。
朱聿恒略一驻足,刑部的老仵作禀告道:“这是本宅主人刘化丧命之处,老朽之前便来验过。他被擒之后妄图挣扎,撞在士兵们手中的刀剑之上。殿下看这血液呈喷射而出状,从下至上溅于砖墙,确属死于利器暴毙无疑。”
朱聿恒接过他上呈来的案卷,翻看上面的记载,现场痕迹及目击者证词,确与他父亲所说的一样。
看来,刘化宁死也要保护着什么,不肯让人探知。
朱聿恒将卷宗交还给老仵作,又拿出父亲给他的卷宗,对照着看了一遍,将基本脉络理了出来。
二十年前靖难之役,圣上南下清君侧,顺天被围,父王母妃亲上城墙押阵,太孙便交由乳母刘氏在府内看护。
战事最为吃紧之时,有人重金买通刘化,让他在某时某刻找事由引开刘氏。刘化虽不知对方企图,但见财起意,便遵照对方所言去寻找刘氏。
刘氏被他骗出后,见他只是闲扯,中途惊觉匆匆赶回,结果发现太孙在室内啼哭,身上出现了几处血痕。
她怕兄长受责,又担心自己受责难,因此见太孙事后貌似无恙,便至死也不敢提及此事。
而刘化偷偷藏起了带血的衣物,还想有机会或可凭这再弄点钱。直至此次搜寻被抄出,他才供出当时有人买通他做事。
至于当时那人究竟是谁,他并不知晓,只注意到对方个子枯瘦,胡须浓密。不过刘化是个做事精细的人,因此对方给他钱的荷包还一直留着。
那荷包已被刑部送来,此时呈到朱聿恒面前。
二十年前发黄的一个粗布荷包,如今已脆干发黄,但因为长期收在暗处不用,收口与绳子都还完好如新。
外面看来,一切并无异样。
朱聿恒将其解开,看向空空如也的袋内,却发现里面似有一两根颜色不一样的线头。
他略一思忖,将袋子轻轻翻了过来,尽量不触动那两根线头。
这是几根被剪断后残留的细微丝线,显然在荷包上原本绣着什么东西,但在给刘化的时候,对方怕泄露了自己的身份,因此将上面所绣的东西草草拆掉了,但因为是从外面扯掉的,因此外面虽然已经无异,里面却残留了几丝断线头,未曾清除完毕。
而刘化在拿出了里面的银钱后,便将荷包压在了箱底,里面的残痕便一直留了下来。
朱聿恒将它举在面前,仔细看了看那些断痕的模样。
线头扯得挺干净,那一两根断线无法拼凑出具体形状,他只能凭着压痕,仔细辨认。
一个草头,横平竖直。民间俗例,荷包上常会绣自己的姓氏以防盗窃,看来这人也是如此。
下方左边是两竖,右边则笔画较多,凭借年深日久的针脚痕迹,实在难以看清。
他将袋子慢慢翻转还原,思索着草头下面左边两竖的字,应该是蓝,还是蓧,抑或是苮、茈……
猛然间,他望着被翻过来的荷包,想到内外的字是左右翻转的,所以,草头之下,那两竖应该是在右边。
所以,这个字可能是莉、可能是荆、可能是萷,更有可能,是蓟——
蓟承明的蓟。
处心积虑的这一场局,果然,在二十年前便已经设下了。
远在圣上下令营建紫禁城之前,蓟承明便已经下了手。
是,他确实是最有可能的人。他见过傅灵焰留下的山河社稷图;他趁着营建顺天宫城之时设下了死阵;他在雷电之日引发山河社稷图第一条血脉,使得一甲子前的死阵开启……
朱聿恒紧紧抓着手中这个陈旧的荷包,长久以来追寻的幕后凶手,竟在这一刻有了突破进展,令他心口激荡,长久无法平息。
许久,他霍然起身,将所有繁杂纠结的思虑都抛到脑后,只凭着本能抓紧了自己唯一迫切的念头——
去找阿南。
……第136章 孤雁归期(3)
阿南正在大报恩寺琉璃塔下,抬头仰望面前辉煌的建筑。
大报恩寺于十年前开始兴建,是当今圣上为太。祖及孝慈皇后所建。如今十年过去,殿宇尚未建完,唯有寺内琉璃塔初初落成。
这座天下第一塔,通体全用琉璃砖砌成。三层塔基以大块的天蓝色琉璃围成十二边形,一层高出一层,令琉璃塔如矗立在湛蓝九天之上。
二十丈高的塔身,从斗拱飞檐到栏杆窗棂,每一个部件都似拥有火光跳跃的生命,塔身的五彩颜色随着天光云影而流转飘忽,比云间仙乐还要迷离。
最高的塔顶,是四千两黄金所铸的金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照亮这六朝金粉之地。
饶是见过大世面的阿南,此时也被这座通体剔透琉璃塔震慑,凝神静气深深敬拜后,才转入旁边的琉璃匠所。
十月天气,匠所却是热气扑面。匠人们在熊熊火炉边将水晶砂烧融,浇于各不相同的构件模具之中,使各色琉璃附着于砖瓦之上,蓝黄绿紫,绚丽夺目。
她问炉边老工头:“阿叔,请问你们烧制一件琉璃出炉,大概要多久?”
工头见她是官府的人毕恭毕敬送进来的,忙答道:“按流程下来,最快得十五日。”
“半个月啊……怕是等不了。”阿南皱一皱眉,问,“有什么尽快烧制的方法吗?”
“姑娘要是急用,那就把他们摔打好的坩子土先拿来用,上三作直接上手,稳作制模、装烧出窑、施釉烧彩,最快七天。”
阿南皱眉问:“还能更快吗?”
“没有了。窑里动火、起热、控温,咱们就是按这个节奏来的,太急了里面冷热控制不住,东西不是烧不出来,就是会烧毁。”工头说到这儿,又补了一句,“当然了,就算控好了,也不一定就能烧出好东西来,好琉璃也是靠运气的……”
“就是说,你们要用七天时间摸索着将火势慢慢上升,稳定在需要的程度?”阿南一扬眉,问,“那如果我能找到办法,让窑里的火候很快到达需要的程度,是不是就能及早烧出来了?”
工头挠头:“这么大本事的人,我们这边可没有。”
“我去找,你只管准备好坩子土就行。”阿南转身急急向外走,刚跨出大门,一抬头便见前方一队人马疾驰而来。
马上人个个锦衣鲜明,年少英俊,可最引人瞩目的还是居于正中、被他们拱卫而来的朱聿恒。
他在海岛晒黑了些,沉稳中更显威仪凛冽,纵然身后五彩琉璃塔华光万道,也尽成他的陪衬,难夺他半分风华。
阿南一时恍惚,难以想象这样的阿琰在短短数天之前,还在她的耳畔,轻轻唱着那不正经的俚曲,哄她入睡。
怎么办,可能阿琰再也无法在她面前当高高在上的殿下了,因为她曾见过他所有不为人知的模样。
不由自主地,她便仰头朝着他笑了出来。
他看到了她目光中的揶揄与戏谑,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幽深的眸子含满了笑意,无奈而纵容。
朱聿恒自马上俯下身,与她贴近了,声音也自然低了一些:“不是说来琉璃厂制灯吗?怎么又去神机营?”
“我去找几个熟悉火性的人,帮我一把。”她说着,飞身上了系在旁边的马匹,朝他一挥手,“去去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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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聿恒朝身后人中扫了一眼,指了一个少年道:“你陪阿南走一趟吧。”
那少年应了一声,催马向阿南追去。
龙骧卫的马自然是一等一的,少年片刻便追上了阿南,朝她打了个招呼:“南姑娘。”
阿南并未放慢速度,只朝他看了一眼:“认识我?”
“听卓晏提起过,早已心向往之。”少年脸上写满了“谁能不认识你”的笑意,自我介绍道,“龙骧卫指挥佥事廖素亭。”
能随侍皇太孙的,自然都是世家中千挑万选的好苗子,身段好,相貌好,骑术也出众。
阿南欣赏地打量着他:“你和阿晏相熟?”
“还好,他当初被我揍过好几顿。”明明是他揍人,可面上却满是郁闷委屈。
阿南赶紧追问,他支吾着,终于悻悻道:“你知道阿晏他,怎么称呼诸葛提督的?”
“嘉嘉嘛……”阿南说着脑中一转,顿时笑了出来,“喔,那他叫你素素,还是亭亭?”
廖素亭涨红了脸,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是不会说的!”
阿南哈哈大笑出来,差点连马缰都松脱了。
人与人之间投契有时就是如此简单,从报恩寺到神机营这一路上,廖素亭陪阿南说说笑笑,赫然已经相熟。
神机营众人哪知道他带来的这个姑娘就是上次把他们折腾得人仰马翻的那位女匪,见她一个姑娘家骑马身姿潇洒,眼神都不自觉地往阿南身上瞟。
诸葛嘉一见这个女煞星,眉心顿时狂跳,说话也没好气:“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