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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若这手上有疤痕者根本不是宫廷的暗卫,那他是否也假传了圣意?更甚者,并不是宋显扬派来的?
正自惶惑,忽见远处秦澍突然急促飞窜而起,身子如苍鹰展翅般扑向湖岸边的半枯长草内!
有变故!
霍睿言立即斜挎一步,挡在宋鸣珂与宋显琛跟前,凝神戒备。
待见秦澍从草丛内提起一瘦弱少年,霍睿言、元礼、宋显琛三人同时大声疾呼:“别伤害她!”
宋鸣珂微觉惊奇,探头细看那人,约莫十七八岁上下,身上穿了件麻黄色短袄,下巴尖削,清秀面容流露惊诧神色。
那双眼清澈灵动的水眸,一瞬未移盯着宋鸣珂,似掺杂了羞愧与惶惑。
“陛下!秦大人!”元礼一脸惶然,“舍妹贪玩,悄悄跟来了。是微臣一时失察,请陛下责罚我一人就好!”
宋显琛乍现难以置信之情,瞠目结舌:“这……这是你妹妹?”
“正是。”元礼躬身回答。
秦澍上下打量,确认手里的男装少女无恶意后,当即松了手。
宋鸣珂半月前得知霍睿言已为元礼找到妹妹,并安置在私宅,只是那日她微服私访时,元礼的妹妹没在,是以一直未得见。
此际听闻这位小姐姐改了男装偷偷跟来,可见人机敏又胆大,宋鸣珂禁不住一笑:“元医官男扮女装,妹妹则女扮男装……有趣有趣!”
跟他们天家兄妹一样好玩呢!
“见过陛下、长公主和三位大人……”静翕挪步上前,悄然端量眼前的长公主,深觉她嫣然浅笑,容光四射,竟与数日前大不相同!
宋鸣珂主动挽了她的手,柔声问道:“小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静翕圆睁双目,细细端详宋鸣珂,既为长公主装作不认识的逼真演技而震悚,又觉她的精雕细琢的倾城之色、小手的温软、嗓音的清脆动听、说话的流利程度,和她相处多时的长公主截然不同!
难不成……是双胞胎姐妹?
宋鸣珂只当她被秦澍吓到,又是初次面圣,难免紧张,遂安慰道:“你莫要害怕……来,这边风没那么大,暖和暖和。”
静翕如置身梦境,越发怀疑,世上不止一位长公主。
可……当朝确确实实只册封了一位熙明长公主,就是当今皇帝的孪生妹妹啊!
她转目偷窥那位仪容端方的皇帝,猛然惊察,对方也在留神自己的反应,眸底如有深深的歉然与期盼。
那轮廓、五官、眼色、气质……虽是男子,却更像北山上与她亲密作伴的长公主!
隐约间,一个令她遍体生寒的想法,如长蛇蠕动在心头,教她浑身起了鸡皮疙瘩,乃至呼吸不畅,气血骤凝。
身边的长公主宋鸣珂仍在热情询问:“听元医官说,你喜欢梅花,对吧?清鸣涧上那一片红梅可曾见过?”
“民女……未曾去过。”
她茫然摇头,对上皇帝的愧疚眼眸,她心底一片澄明。
——如此说来,她常去小院落中作伴、无话不谈、举止亲昵的“长公主”,是皇帝本人冒充的!
苍天啊!木神啊!她……居然整整一年半都没瞧出来?还与之同床共枕数回!好像有几次衣裳不整……
静翕头昏脑胀,周身发抖,分不清源自冬日的严寒,还是内心的惊惧。
她为何要担心兄长的安危,悄悄尾随在后?
倘若无今日之事,她大概很难发现这天大秘密。
尤其“长公主”痊愈后,定会搬离北山,回皇宫或嫁人;而她则随兄长远离是非之地,过上与皇族无任何瓜葛的平静生活。
得悉此事关重大、骇人听闻的皇家隐秘,静翕无心理会宋鸣珂的热切、宋显琛的焦虑、霍睿言与元礼的好奇,只想逃离这本就不属于她的场合。
“抱歉,民女不敢打扰各位贵人叙话。”
她向众人执礼,自始至终垂下微红眸子。
宋鸣珂孤独许久,难得遇上一位长相秀丽、年龄相仿的小姐姐,兼之是元礼妹妹,本有亲近之心,见对方冷淡回应,心下失望。
“不如,我与你到湖边散散步,聊一会儿?”
“未敢惊动长公主大驾,民女告退。”
静翕倒退数步,转身而别,刚出走七八步,却听身后有人大步奔近,随即手臂遭人用力拽住。
她猝然心惊,没来得及回头,那熟悉的嗓音已从耳畔飘至心上。
如她一贯所闻,温和、沙哑,略有些含糊,满是恳求。
“阿翕!别、别走……好吗?”
第一百零七章 。。。
午后;冬日阳光流泻于皑皑白雪间,美则美矣;却陡然生出冷冽寒气。
宋显琛无须回头;已能猜出身后宋鸣珂、霍睿言、元礼、秦澍及余桐的惊惶错愕。
谁也不会想到,他以九五之尊的身份;毫无征兆跃起,追来拉住阿翕这样一朴拙少女。
也许;他自己也没想到。
可他就是做了。
上一回阿翕不辞而别;他迟迟没问出所以然。
当他惊闻阿翕是元礼的亲妹妹,笼罩于心头多日的浓雾顿时消散。
他甚至理解她先前称病、数次婉拒他邀约的缘由——她听到了太后要加害元礼的言辞。
难怪后来;他们出游被太后逮到时;阿翕的态度从容且平静;又无形中夹杂着心灰意冷。
她看似天真柔弱;实则很多事,心里清楚,除了对他这“病弱长公主”的性别未曾怀疑。
一切;归功于元礼昔时传授女装打扮的经验。
今日巧遇,宋显琛原本可装作若无其事,尤其在阿翕没当众揭穿他们交往的情况下。
但他不能赌,只因代价是他最重视的人。
病中五年;他闲坐在院落里;苦苦守望云开雾散的一日,未料久寻的阳光,只在她微微一笑间。
倘若阿翕再一次丢下他离去;他将重新被黑暗吞噬。
众目睽睽下,宋显琛紧紧抓住阿翕的手臂。
阿翕没回头,声音微哑:“陛下……请放手。”
“阿翕,对不住,是我骗了你。”他忽觉千言万语均苍白无力。
宋鸣珂、霍睿言、元礼先是对眼前一幕茫然不知所措,随后略一思索,心中了然。
怪不得会传出“长公主与平民女子交往密切”的传闻,想必宋显琛在北山结识了元礼妹妹。
瞧宋显琛紧张的模样,宋鸣珂心里有数,轻咳两声:“二表哥,元医官,咱们到湖边转一转。”
元礼走出数步,转目凝望静翕,但见她脸上神色似有悲怆、有无奈、有怜悯、有羞涩,独独没有恨意。
他原想求宋显琛放过静翕,细观二人微妙态度,决意由他们自行解决,遂柔声道:“阿翕,哥哥与长公主商量点事儿,回头来寻你。”
“嗯。”静翕尴尬万分。
宋显琛待三人走出一段距离,扭头对秦澍、余桐道:“你们退下。”
郊野之外,秦余二人只能退到竹丛之后,暗中守卫。
所幸,山林环绕下的湖泊边,零星游人并未留意竹林前两名拉拉扯扯的“少年”。
宋显琛深吸了口气,“我想,用不着解释,聪慧如你,都能猜到。”
静翕在混乱思绪中理清错综复杂的关系,回望他难堪悲容,悄声问:“中毒的是您,您妹妹熙明长公主,女扮男装代您执政数载,对吗?”
宋显琛咬住下唇,怆然颔首:“此事,恳请你保密。”
静翕壮着胆子,抬目凝视跟前既熟悉又陌生的少年。
他比她小一两岁,五官标致得令人嫉妒,外加常年病郁,刚阳之气不足,显出柔顺温润的气质,总教她倍感怜惜。
他是以女子身份接近她的骗子,又是对她百般依恋、诸多关照的好友。
她纵然恼怒,恼到极致时依然充斥着包容与顾恤。
“这是自然。”静翕心绪稍有平复,温言答道。
宋显琛步子挪移,走到她面前,握住她的手,略微垂眸,赧然道:“那日,我问你,想不想嫁入皇宫……其实,是为我自己问的。”
静翕目瞪口呆。
如此说来,那时他在向她求亲?他早存了非分之想?
她把他当好姐妹,他却想要娶她?
静翕白净的脸蛋霎时绯云密布:“您连我全名叫什么也不晓得,有这般随便?喔……对,皇帝有三宫六院,您自然……”
“不是!”宋显琛一激动,霎时变得语无伦次,“我、我还不是皇帝!我……我的确对你倾心已久,只是……事关重大,我不得透露……身份。”
静翕羞怯之余,快速扫了他一眼,被他憋红脸的窘相逗笑了。
终于从她眉眼鼻唇觅到愉悦笑意,宋显琛忐忑不安的心稍感安稳,“阿翕,你、你愿意吗?愿意……留在我身边吗?”
静翕微怔,黯然摇头。
“为、为什么?我会好的……我、我一定会好的!”宋显琛眼眶通红,紧握她的手。
“我是个落魄弱女,您是天之骄子……咱们,不可能。”
“可你……”
“最初,只因裁梅姐姐说,有我的陪伴,您心情会好一些,我才常去院落,予以安慰和鼓励。但我一直认定,您是女儿身……没、没那个想法。”
宋显琛脱口而出:“你重新考虑考虑!”
静翕和他相处多时,明白他仁柔中处处透着执拗,只得劝抚道:“我绝不因您的欺骗而记恨,希望别胡思乱想,好好养病,早日康复,以登大位。”
“那……那你不许、不许一声不吭……跑掉!得空陪陪我,我才会好……”
他长眸闪着恳切亮光,手上力度加重,仿佛要把心掏出来似的,情真,意切。
静翕苦笑叹息,最终点了点头。
宋显琛料想,她无法一下子接受他这个说话磕磕巴巴、未登基的皇帝。
他相信,只要她没消失在他的人生中,待他一日日好转,终有一天会博得她的接纳。
…………
宋鸣珂与霍睿言、元礼漫步于湖边,静看冬日平湖泛起细碎涟漪,三人各有各的心境。
瞧元礼方才的震惊不亚于旁人,宋鸣珂大致猜想,静翕也瞒住自家兄长。
就如同宋显琛,也瞒住了她这孪生妹妹。
宋鸣珂频频回望兄长和静翕,眼见他们由始至终拉着手,不由得一笑:“元医官,说不定……往后,咱们会成为一家人。”
元礼挤出异常难看的笑容:“殿下,您清楚我们兄妹二人的境况。阿翕她……绝非良配。”
宋鸣珂淡笑道:“我哥贵为天子,他想要的,自会得到。若我们执意护你们兄妹周全,难道五族还敢发兵进攻不成?”
元礼揉了揉额角,无奈而笑。
霍睿言想伸手去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见了他一身女子装扮,刚递起的手即刻僵在半空。
宋鸣珂忍俊不禁,抬手与之相牵,“差不多了,咱们往回走。”
三人徐徐步向原来的方位,见宋显琛和静翕各自窘迫,均心照不宣。
“陛下在此待了半天,怕是惹人注目,还请尽早回宫。”霍睿言打破沉默,谨慎建议。
宋显琛目视元礼兄妹,温声道:“若二位……无别的去处,何不……随我回北山?好歹相互有个照应。”
元礼岂敢贸然答应?他推托道:“两国建交在即,戴罪之人,不敢给陛下惹麻烦。”
宋显琛柔柔眸光落在静翕秀美面容上,小声道:“记得,你答应的事。”
“是。”静翕低低应声。
当下,由余桐带了两名心腹,亲自护送元礼兄妹离开镜湖;秦澍则吩咐部下,召集林中侍卫,并派人到清鸣涧,去唤长公主的随行人员。
霍睿言本应独自离开,或伴随宋显琛,却又舍不得就此与宋鸣珂道别,视线凝向她清丽无匹的容颜,眼眸深深,如被吸附了一般。
宋鸣珂因他灼热目光而满脸红霞,悄声道:“得了!又不是见不着……明儿还有早朝呢!”
“那不一样。”霍睿言薄唇微抿,语气幽怨中夹带难以觉察的撒娇意味。
宋鸣珂当然也希望以真实的自己与他多处一阵,可当着大帮人的面,她实在没法厚着脸皮和他同坐一车。
当镶金嵌玉、殷红绒帘的马车缓缓从林间驶近,表兄妹并行于湖光山色雪景中,恰似移动的风景,披风轻轻摩挲,彼此唇边翘起柔情似水,清澈眸光流淌着欢愉与不舍。
“对了,”宋鸣珂压低了嗓音,“那日六弟提起,想在过年时到镜湖行宫泡温泉。然而行宫太小,仅能容纳宗亲……只怕,没你的份儿。”
霍睿言听到泡温泉时,莫名脸红,听完最后一句,大为失望,闷声道:“长公主是在逼臣……赶紧在过年前成为宗亲?”
“呿!”宋鸣珂脸颊酡红,“你想到哪儿去了!我可没那意思!”
“我还以为,晏晏和我同样着急。”
他没向她坦诚心意前,耐性极佳;而今尝到了甜头,巴不得立即将心心念念的小表妹娶回家,多一刻都是凌迟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