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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意风流-第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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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鹤站在月下,脸上是一贯的平静表情,望着他道:“大公子有请。”
  李稚心中咚的一声,半晌才出声道:“失礼了,我还有事。”
  裴鹤并不劝告也不阻止,只是重复了一遍,“大公子有请。”
  李稚停下脚步,重新看向对方的眼睛,他忽然就明白了对方的言下之意,这并不是能够拒绝的邀请,如果李稚执意要拒绝,他仍是会带着李稚过去,可那样未免难看,所以最好还是李稚自愿跟着他走,李稚见小道上还有侍者来往,想了又想,最终还是跟了上去。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过话,裴鹤没有露出任何厌恶或是愤怒的神色,甚至在穿过夹道时还顺手帮李稚挡了下拦路的枝叶,他对待李稚的态度与对待其他人并无不同,这个谢府中行事最低调的侍卫,永远都是同一个表情,用同样的语调说着话,李稚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出谢珩的态度,却什么也没看出来,不知道为什么,李稚忽然有些不安。


第76章 决裂(上)
  李稚出了门,月夜长街上行人寥寥,道路宽敞笔直,谢府的马车停靠在街口,侍卫手中的灯亮荧荧的,显得背景中鳞次栉比的屋宇隐晦地发白。
  李稚的脚步不由得放慢了,他在马车前站定,墨绿车帘如流水似的垂带下来,什么也看不见,但他却能清晰地感觉到其中坐着的是谁,那种气息他终身也忘不了。裴鹤朝侍卫招了下手,侍卫退避下去,烛光如潮水般随之散去。
  李稚拱手行礼道:“见过谢中书。”
  马车中并没有声音传出来,李稚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不动,内心的不安愈发地强烈起来,他慢慢直起身,于此同时,里面传来声音,“进来。”那嗓音听不出任何的异样,不高不低,平静无波,李稚的心又是咚的一声,好像往空井中丢了颗石头。
  共乘一车是亲密之举,李稚原想要开口婉拒,不知为何竟是张不开口,明明隔着厚密的幕帘,他却有种对方能够洞穿他心中所想的错觉,紧接着就是一种没着没落的心虚感,不想再多生枝节,过了片刻,他还是慢慢走上前去,伸出右手揭开了帘子一角,看向里面的谢珩,对视时,他莫名地停住了。
  谢珩看着从那被掀开的一角观察自己的李稚,眼神平静如深湖,李稚再次想要拒绝的话也咽回去,想来无非是问话,他起身进去了。
  马车中的空间十分宽敞,梁朝对于官员车驾规仪有明确的规定,一品官可以乘坐十二驾的马车,今日因为是举朝来赴皇族长公主的寿宴,公卿大臣们按例全都用觐见王族的规格隆重准备,谢家也不例外。李稚站着半晌,见谢珩不说话,他抬手再次行礼,“见过……”
  “跪下。”
  被打断的李稚乍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下意识抬头看向谢珩,却没能从对方的脸上看出任何东西,谢珩是中书令,官阶品秩都在他之上,若是对方提出来,按例他确实不能拒绝行礼。过了片刻,他还是慢慢抬手捞过衣摆,对着谢珩跪下了。谢珩没有说话,伸出只手,放在了他的头顶上,力道并不重,李稚却刹那间从脊背到脖颈全都僵住了,麻皮从后颈一路掀到颅顶。
  谢珩没有再说一个字,他的手掌按着李稚的头,一双漆黑的眼睛打量着他。李稚低着头不出声,脖颈上的筋脉因为过度紧张而绷跳出来,抵着地的手也不自觉地攥紧了。马车中静得滴水可闻,谢珩听见少年的呼吸声,从一开始的假装平稳,到略微加快,最后随着安静的时间越来越漫长而逐渐绷不住,但还是竭力维持着镇定。
  李稚终于开口道:“谢中书……”
  他刚一开口,谢珩掌中用力,将他的头压下去一寸,李稚的脸上瞬间冒了层浮汗。
  这一头,萧皓出了门。赵慎想要与李稚再交代两句梁汾的事,一转头却发现房间中没了人影,于是让萧皓去喊他,可萧皓兜兜转转在园林中找了半天,愣是没找到人,他心中觉得奇怪,明明不久前还看见李稚一个人在阁楼那边转,这一转眼人就没了。
  萧皓带人出来找,正好在街上撞见了一个人,他停下脚步,看了看棺材脸的裴鹤与他身后那群谢府侍卫,裴鹤也看着他,他又看了眼不远处停靠的谢府马车,他吩咐王府侍卫道:“你们回王府找!还有你们,去大理寺问问,看是不是被那边的人喊走了,若是找到少卿大人,便说世子殿下有事与他商议,让他即刻回来。”说完又看一眼裴鹤,没有上前搭话,径自往前走了。
  萧皓全程没有遮掩,说话声清晰洪亮,又加之夜晚的街道本就安静,马车上的李稚听得清清楚楚,赵慎有事找他商量,在长达半个多时辰极其折磨人的寂静后,马车中再次响起了声音,“若是谢中书没有其他要事,我先行……”
  “告退”两个字还没说出来,谢珩的手中继续施加力道,他本就压低的脖颈被迫更低,头也整个低了下去。“我是说……”,“我……”他每多说一个字,那只手就往下压一寸,李稚浑身的冷汗都已经被逼出来了,地上攥紧了的手在轻微颤抖,他从没有感受过如此强的压迫力量,明明谢珩一个字也没说,可那摧山倒海般的威严却压得他喉咙发腥、直喘不过气来,周围的虚空仿佛有了实质的重量,肺腑中的气被一股强力逼得吐出来,鼓膜在剧烈地震动,他几乎不能发出声音。
  那是一种恐惧,越来越清晰的恐惧。
  马车外,萧皓的脚步声逐渐靠近,李稚心中忽然生出一股即刻转过头去喊他的强烈冲动,可浑身的关节却好像被钉死了,“我……”头上又是一沉,身体被迫往前倾,重心前移,他立刻用手撑住了地,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头顶覆着的那只手上,脚步声由远及近,逐渐远去直到最终消失不见,李稚依旧一言不发地跪在地上。
  头顶的力道松了些,李稚却仍是僵在原地,过了好半天他才重新抬头看去,却对上了一双漆黑深邃的眼,那是李稚第一次对眼前这张脸感到陌生。
  谢珩垂眸望着他,终于低声开口,那声音并不阴沉,反倒很温和,像是一束光照进了漆黑的马车中,又像是一滴水落在了空潭中,“我以为,你会适可而止,我顾念着你年纪小不知事,对你一再宽容忍让,凡事皆由着你的性子,从没有不依的。你要离开谢府,我没有阻拦,你找借口敷衍搪塞,我也从未逼问过你。我以为你明白事理,只是一时的糊涂,可我没想到,李稚,你确实是执迷不悟。我对你越是理解忍让,你越是将这一切视为理所当然。”
  李稚只觉得全副胸腔剧烈鼓震,说不出任何的话来,谢珩注视着他,“到此为止了。”他收回了手,对侍卫示意回谢府,十二架的马车在长街上缓缓驰行,谢珩没有再说话。昏暗的马车中,李稚说不上来是个什么表情,惊怔地望着谢珩,长街上又是一阵风吹过,一侧的纱帘轻轻浮动,有一两线纤细的光落在谢珩的脸上,他忽然意识到谢珩也正望着他。
  他脑子里莫名响起了赵慎曾经谈笑时说过的一句话,“他若是真像你所说的这般好相与,是个温润如玉的君子,怎么可能驾驭得住京梁士族?正本清源,这是手段如此酷烈的谢照都没办到的事情啊。”自古以来,能坐上这位置的都不会是君子,君子当不了政客,更当不了权臣,权臣手中掌着权力,生杀予夺至高无上。
  “我……我不能回谢府。”他竭力使自己的声音显得平稳,却没有太多的底气。
  谢珩漆黑的眼睛注视着他,没有说话,在光明宫后殿园林中看见李稚与赵慎的那一刹那,当着大庭广众,他克制着没有发难,已经是给李稚最后留了一份尊严。
  作者有话要说:
  我实在是没有修完后半章,先把前半章发了吧,谢珩的爱已经变质了。
  放个小剧场:《父爱》
  李稚:我没有错!
  谢珩:叫爹。
  李稚:……我、我错了。
  谢珩:叫爹。
  李稚:……我、我忽然觉得我心中还是最爱你的,我们再续前缘好不好?
  谢珩: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爹,叫爹。
  李稚:……哥,救我。


第77章 决裂(中)
  谢府,隐山居。
  谢珩坐在堂上,如水的天光照在他的脸上,他身上仍是穿着赴宴时的正式朝服没有换下,从长公主府回来后,他就一直在这儿坐着,看着面前跪着的李稚,时间一点点过去,李稚明显有些支撑不住,低着头,身体轻微颤抖,袖中的手不时抵着地,使得自己不至于倾倒。
  李稚并不想回谢府,但当他对谢珩说明以后,谢珩根本没有理会,直接将他带回来了。从进屋起,他就一直跪在这儿,他也不清楚自己到底跪了多久,身体像是一根绷得越来越紧的弦,千钧系于一发似的撑着。
  自进屋起,他没有吃过东西,也没有喝过水,上座的谢珩也同样如此。门窗紧闭着,没人敢前来打扰,永无止境的安静笼罩着他与谢珩,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窗外的光影变得黯淡起来,谢珩一动不动地坐着在昏光中,将李稚所有的反应尽收眼底,正像是一场无法反抗的驯服与调教,张弛的度把握在他一个人的手中。
  居上位者,喜怒不形于色,处变波澜不惊。谢珩修身养性多年,鲜少有能够激怒他的人与事,而李稚此番确实做到了。他能看出来,李稚没有服,哪怕李稚看上去一直低头顺从。或许是心知有错在先,李稚并没有为自己求情或是辩解,默默地跪在地上,一身正红色在光影中有种浸在水中的质感。
  谢珩注意到他衣领右侧折进去的一个角,那是只有把外套脱了再重新穿上才会出现的折痕,他盯着看了很久。
  李稚的背颤抖着,身体撑不住,忽然往前倾,一只手捏住了他的脸,李稚明显僵硬了下,修长又指节分明的手捏着他的下颌,他能够很清晰地闻到对方袖中熟悉的沉香味道,明明精神与身体都紧绷着,他却突然有片刻的恍惚感。
  他本意并不想激怒谢珩给自己树敌,事情发展成如今这样,确实不是他能够预料到的,感觉到对方松开手,他终于低声道:“过去的事情,皆是我一个人的错,承蒙大人赏识,我十分感激,只是我的确不能够留在谢府,今日之事……”他的话还没有说完,那只手往上移,按在了他的嘴唇上,李稚没了声音,手指从唇齿间推进去,压着他的舌头,抵在了下颚处,那感觉怪异又惊悚,他终于慢慢抬起头看向谢珩,不明白对方这是什么意思。
  谢珩看着他,将手指平缓地往前推,刚到喉咙处,李稚立刻控制不住想要呕吐,手指却继续抵着推了进去,如果说呕吐是可以忍受的,那随即涌上来的强烈窒息感让李稚没能忍住,一把用力去抓谢珩的手臂,“唔!”他剧烈挣扎起来,想要阻止对方的动作,谢珩看着他跌靠在自己的手臂上,手指继续往喉咙深处抵推进去,仿佛要一贯到底。
  窒息感与恐惧感如浪潮似的淹没了李稚的头顶,他眼前所见大块大块地发白,喉咙剧烈地抽搐收缩着,那一刻李稚感觉对方像是要杀了自己,他多挣扎一下,手指就往前多推一节,谢珩收回手时,他呛得剧烈咳嗽,满脸都是泪水,双手撑在地上急促地喘着。
  谢珩手下还是留了分寸,李稚除了咳嗽与流泪外倒是没有别的反应,然而那种铺天盖地的恐惧、窒息与惊悚的感觉却久久挥之不去,他像是完全地懵了,伏在地上好半天才慢慢缓过来,跪着没动,也没敢抬头看,不停地颤抖着喘气。
  谢珩见他不再说话,擦干净了手,“看来你确实更喜欢暴烈的手段,倒是我从前用错了办法。”
  李稚一味低着头,过了会儿,压着咳嗽了一声。
  “我会把你调去中书省,大理寺交由刑部打理。过去的事我不想再提及,今后你留在谢府安守本分,我会给你一份新的前程。”
  李稚连咳嗽声都瞬间消失了,谢珩的话中并没有给他选择的机会。
  庭院中有久违的脚步声响起来,是裴鹤前来通报,他在门口停下脚步,“大公子,广阳王世子登门求见。”李稚原本惊魂不定地低着头,闻声忽然侧过头看去,谢珩将他下意识的反应看在眼中,从位置上站起身,往门外走。
  昨晚,四处都找不见李稚的萧皓意识到了不对劲,立刻回去告知赵慎。赵慎一听,即刻派了金吾卫出去寻找,一整晚也没有任何消息传来,午后,终于有人说昨晚看见李稚上了谢府的马车,当赵慎得知是谢府时,心中反倒猛地松了一口气,他原以为是赵元察觉到了蛛丝马迹,若是人在谢府,反而应该没有大事。
  赵慎亲自带了人来谢府,想看看究竟是什么情况。敞亮的庭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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