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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她的目光中隐隐透出一种同仇敌忾的情绪来,显然,无需过问任何缘由,她就直接选择了站在朋友的一方。
这份真诚关怀如同一泓清凉甘甜的泉水,令复仇者那颗被怒火灼烧的干涸心灵得到了滋润与抚慰。
基督山伯爵垂眸凝视着目光盈盈的年轻姑娘,沉默片刻后才缓缓开口道:
“严格来说,我与唐格拉尔夫人并不相识。可因为她的现任丈夫,我又不得不特意去了解她的过往与今天。”
闻言,裴湘了然地挑了挑眉,明白了基督山伯爵极为厌恶的对象是唐格拉尔先生。
得到这个答案后,裴湘蓦然记起她之前对基督山伯爵的那些关于复仇的猜测,脑海中灵光一闪。
“这样憎恶一个人,说是仇人也不为过了,巴黎,唐格拉尔……”
几乎不用刻意琢磨,裴湘就很自然地联想到了好友在“威尔莫勋爵”和“基督山伯爵”这两个身份上设计的小细节。
“他说,英国的威尔莫勋爵懂法语却坚决不肯说法语,而喜欢航海旅行的基督山伯爵却一直没有去过巴黎……有时候,刻意的回避往往代表着在乎。所以,巴黎的银行家唐格拉尔其实就是伯爵先生的仇人?是他一直辛苦谋划要复仇的对象?”
裴湘若有所思地看着好友,心中悄悄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她想:“依照伯爵先生如今的财富和能力,唐格拉尔先生已经称不上是棘手的仇人了。要是想复仇想对付唐格拉尔,伯爵先生早就可以动手了,何必还要一直隐忍?所以——他的仇人不止唐格拉尔一个,必然还有更加难以对付的,而且不能打草惊蛇。”
这时,之前结伴而行的年轻朋友们从不远处的新品种花卉那里走了过来,暂时打断了裴湘和基督山伯爵之间的独处。他们之间的谈话自然也就进行不下去了。
趁着几位年轻先生和扮作希腊老人的基督山伯爵打招呼并客气交谈之时,裴湘一边听着女孩子们对新品种花卉的称赞,一边分出心思继续琢磨基督山伯爵仇人的数目与身份。
“一个唐格拉尔的份量显然是不够的。”裴湘想着基督山伯爵表现出来的富有程度,将怀疑的范围扩大到金融领域之外,“比有钱更难对付的,自然是政治与军事……而且,这第二个仇人——如果存在的话,极有可能是和唐格拉尔狼狈为奸的。”
想到这里,裴湘眸光微闪,几乎不用多加思考,她就在心里默念出了一个名字。
“费尔南·德·莫尔塞夫伯爵。”
这个人和唐格拉尔一样,都是平民出身,后来凭借功劳成为了法国新贵,而两人的发家史都离不开那场西班牙战争。
“一个通过提供军需最后发了财,一个是军官……还有,他们两家如今来往亲密,还有意让下一代联姻……好吧,如果费尔南也是伯爵先生的仇人之一,那这位如今在贵族院占有一席之地的法国将军确实值得谨慎对待。
“因为,要对付费尔南的话,说不好就是在和整个贵族院作对。如果没有确凿的、不容反驳的充分证据,又没有一个非常恰当的好时机,贵族院一定会选择保护费尔南的。哪怕那些老牌贵族们瞧不起费尔南,但是关键时刻,为了维护贵族院的名声与荣誉,他们一定会成为费尔南的坚实后盾。”
裴湘在心里将唐格拉尔和费尔南暂定为基督山伯爵的仇人后,又把自己之前有意或者无意间得到的所有线索都串联了一遍,然后便把注意力转移到了法律界。
她之前就已经猜测到,基督山伯爵曾经极有可能蒙冤入狱并一直被关押在暗无天日的监牢里。那么,成功造成这场冤案的各方推手中,肯定少不了法官或者检察官这类的法律界人士。
“如果存在第三个仇人,又和法律界有关的话,那么这个人会是谁?或许他如今已经是权威人物了,所以伯爵先生不能轻举妄动。”
提起法国那边法律界的头面人物,裴湘顺理成章地联想到了她不久前才了解到的那位国王检察官——热拉尔·德·维尔福先生。
“表面上看,这位维尔福先生和唐格拉尔他们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交情。他为人严肃,整日忙碌,几乎不怎么参与休闲娱乐活动,连自己家举办的舞会也只露面一小会儿,绝不会超过半个小时。
“可是,如果我听到的那个声音透露的消息是真的话,那这位维尔福检察官可绝对称得上是道貌岸然了,毕竟他和唐格拉尔夫人连私生子都有了。而唐格拉尔夫人……哎,倒是又扯上了关系,也不知是巧合,还是这些人之间本身就存在某种隐秘的关联?”
裴湘此时几乎已经可以肯定,唐格拉尔是基督山伯爵的仇人之一。随后,她又在心里往费尔南和维尔福的名字后面划上了待定的符号,表示有所怀疑,并且前者比后者的嫌疑更大。
这时,一阵笑声打断了裴湘的思路。
她循声望去,发现是基督山伯爵和几位年轻先生那边传来的。不知他们说起了什么有趣的话题,此时都笑容满面的。
裴湘瞧着伯爵脸上那因为笑容而一翘一翘的白胡子,也下意识微笑起来。
她想,自己能够把基督山伯爵深藏的秘密推测出一个模糊的轮廓,其实和那位先生对她的不设防有很大关系。就好像这次,假如他没有特意过来提醒她吕西安的事情,她又怎么会察觉到他对唐格拉尔的那种超乎寻常的憎恶?
“那么,他知道他这样做会增加暴露秘密的风险吗?”裴湘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心中温软一片,暗道,“他怎么会不清楚呢?可即使知道,他还是选择了提醒我。”
又过了一会儿,裴湘的几位朋友表示要继续前往下一个展区欣赏。他们邀请裴湘一同过去,但被裴湘婉拒了,她解释说,自己还想多欣赏一会儿这里的紫罗兰。
等到众人离开,裴湘和基督山伯爵又有了单独说话的机会。
这次,裴湘直接了当地问道:
“伯爵先生,有什么能为你效劳的吗?作为朋友,我想尽一份力,为了你的幸福和长久的心愿。”
“什么?”
基督山伯爵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说实话,他怎么也没有预料到,就这一会儿的功夫,裴湘已经把他的三个仇人和真实国籍差不多都给扒拉出来了。
看着一头雾水的好友,裴湘弯了弯唇,温声解释道:
“我最近遇到了一些疑惑,需要详细调查巴黎方面的各种消息,尤其是金融界的、政界的,还有法律界的。嗯,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会把我调查到的所有资料都给你留一份。还有,假若你有需要特殊关注又不方便付诸行动的目标,也可以告诉我,我来帮你。”
基督山伯爵眼中的迷茫渐渐被震惊所取代。
这一刻,知己好友间的非凡默契让黑发伯爵清楚地意识到,他的好友此时给出这个提议,并非随口一说或者误打误撞,她是——真的猜到了一些真相。
第132章
“不; 卡尔梅拉,你不要插手任何事!”
基督山伯爵从惊讶中回神之后,第一反应不是担心秘密的暴露也不是庆幸有朋友相助; 而是用一种极为迫切的态度; 坚定地拒绝了裴湘的提议。
他并不愿意让生活在幸福中的好友也卷进这些阴谋与仇恨当中。
“卡尔梅拉; 那些阴暗丑陋的事情与你无关; 你只要快乐而平静地生活就好了。”
“可我……”
“卡尔梅拉,请体谅我吧。我并不愿让这份友谊沾染上危险与沉重; 那会让我寝食难安的。”
“伯爵先生,难道你忘了我其实并不是一位规规矩矩的贵族小姐了吗?还有,危险有时候是和机遇画等号的,如果一件事既能帮助朋友; 又能让我自己有所收获; 我为什么不去做呢?”
“可是,这又能给你带去什么收获呢?”伯爵轻轻摇头; 望向裴湘的目光温柔又无奈,“除了见证更多的人性贪婪与卑劣软弱外; 根本难以寻找到多少欢乐与善良。”
“怎么会没有收获?”
裴湘没有留意到基督山伯爵的眼神变化; 她望着一簇簇盛开的紫罗兰,认真思索了片刻后,自觉想出了一个非常正当而充分的理由。
“就算是你雇佣我吧; 伯爵先生。只要你觉得我提供的情报有价值; 就付钱给我。无论是英镑还是法郎,无论是银币还是金条; 在我这里都是受欢迎的。你知道的; ‘林内先生’非常缺钱; 而你又恰好不怎么在乎财富。”
闻言; 基督山伯爵立刻否认道:
“你错了,卡尔梅拉,我非常在乎我的财富!那是我做事的底气,也是天主让我相信自己并未被命运抛弃,相反还被赋予了一项高尚使命的信物。”
裴湘摇头道:“伯爵先生,你在乎财富的理由,恰好也证明了我的观点是正确的。好吧,既然你目前并不愿意让我参与到那些计划中去,那我暂时就不会继续提出类似的要求了,免得你被内心深处的道德标准折磨得寝食难安,那可就和我的初衷相违背了。不过,无论如何请相信一点,就是你永远可以差遣你的朋友,无论是卡尔梅拉·圣费利切还是杰拉夫·林内。”
基督山伯爵假装没有听见“目前”和“暂时”这样的词汇。
他听到朋友同意了他的请求后,便露出了一个放松的微笑,又因为裴湘看穿了他对财富的真实态度而再次心生知己之感。
也为此更加不敢越过友谊的边界线,生怕某些荒唐的妄念会彻底毁了这份难得而珍贵的情意。
然而这并不是一件容易之事。因为那位一无所知又真诚坦然的姑娘总能用三两句话,就轻易攻破黑发伯爵在心里紧急筑起的防线。
“我有时候会想和年轻的你相识,伯爵先生。”
站在一片盛开的紫罗兰前的年轻姑娘浅笑着后退了一小步,浅色刺绣的丝绸裙摆轻轻划出一抹优雅的弧度,她举着精致的遮阳伞,微微歪头认真打量着面前的好友,语气轻快地说道:
“我有些好奇,那时候的你是不是特别正直善良又重情重义,才能在经历了许多之后,依旧坚守着一种极为纯粹的信念。但是转而一想,如果我们相遇太早,如果你纯白简单,那你大概也不会和我这样脾气的人相谈甚欢,恐怕会客气疏远吧。所以,我总觉得我们之间的默契与情意,是一份岁月与无常的赠礼。”
基督山伯爵此刻十分庆幸自己正处于易容伪装的状态中,他连忙垂下眼帘,不让自己的真实情绪流露出来。
他心跳加速,好似在催促着自己说些什么,既要恰如其分地回应这些甜蜜又亲切的美妙语言,又不至于过
于热烈而引起好友的不解与疑虑。
然而,这份无声的催促只换来了一阵语塞。平日里可以流利而地道地说出多国语言的男人,此刻忽然无法讲出任何一句让他感到满意的话语。
不过,根本无需伯爵先生为难太久,裴湘就替他解决了不知该如何表达的困窘。
或者说,这姑娘已然说惯了这样的“甜言蜜语”。她直接又坦荡地表达过心中的情感后,绝不多思多想,也不管别人的心湖是否荡起涟漪,便轻轻松松地直接进入到了下一个话题。
“好了,你就别满脸为难了,亲爱的伯爵先生。趁着还有时间,我们说说别的话题吧。嗯,比如,你这次还要在佛罗伦萨待多久?要办的事情顺利吗?能来圣费利切家做客吗?无论是以威尔莫勋爵的身份还是以基督山伯爵的身份,你都会是一位受欢迎的客人。”
基督山伯爵心情复杂地揉了揉额角,顺着裴湘的话一边暗自调整心情一边不紧不慢地对裴湘解释道:
“按照计划,我今天下午就会离开佛罗伦萨,到尼斯去。所以,卡尔梅拉,我很遗憾不能去拜访你和圣费利切伯爵了。至于我要办的事情,也算进展顺利吧。”
裴湘点头表示了解,并没有进一步询问更多的细节。
但是,基督山伯爵这次却一改之前避而不谈的态度,主动和裴湘提起了他收养的希腊女孩儿海黛,以及他打算让海黛再多学些实用课程的想法。
当然,为了避免他的聪慧朋友卷入他的复仇计划,基督山伯爵并没有细说海黛的身世与来历。
然而,他的谨慎似乎并没有起到太大的作用
“希腊人?”裴湘沉吟着看了一眼面前的好友,觉得他收养一个希腊女孩这件事绝对不简单。
“至今为止,伯爵先生的生活重心就是复仇。”裴湘暗忖,“如果收养海黛和他的复仇计划有关,那么希腊……倘若我没有记错的话,那位费尔南·德·莫尔塞夫伯爵在西班牙战争结束之后,又去了希腊,并且在那里获得了让他荣升为法国将军的荣誉和一笔由恩主遗赠的财富。哎,又是费尔南,这巧合的因素一旦太多了,便极有可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