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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第1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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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出息了。”
  他还没告诫完自己,董灵鹫就闭上了眼,抬手抚摸了一下他的手背,轻声道:“那好,乖孩子,晚安啦。”
  郑玉衡咽了口唾沫,说:“晚安……”
  他硬生生地把头转过去,默默地在心里念叨着:控制住自己,我就是这么有君子风度,冷静冷静……可是她说我很乖,谁能舍得离开她身边呢……
  可惜,这时候神魂颠倒的小郑大人,已经忘了他摸进来之前的嘱托了。
  就算郑玉衡的自控能力不足,月婉姑姑的自控力却强得多了。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她准时准点地把采花贼从娘娘身边拖了出去,面无表情地教训一番,然后让人跟着郑玉衡把他送回去。
  实在是心思缜密、尽职尽责。
  ……
  腊月十八,针对郑钧之的鞫问审讯已经持续了数日。
  有董灵鹫的嘱托,蒋云鹤自然是不可能为难他的,刑部派来的魏缺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事情实际上没有什么进展,只有御史台揪住不放,频频发问,甚至有一点儿没在搜集证词,而是变得在以折磨他的精神为主了。
  毕竟戴罪任职、每日鞫问这种情况,可并不怎么好受。
  很多时候,不过是已经阐述过的话翻来覆去地又问一遍,死咬住这件事含糊不清的地方不松口……这其实也算是一种另类的逼供,但因为程序合法合理,连蒋云鹤都没有太多办法阻止,仅仅是每次缩短鞫问的时间。
  是日,大雪。
  雪落纷纷,宫中的朱墙绿瓦上下一白,望之洁净。孟诚派人将郑玉衡从麒麟卫刑狱内接了回来,没让他行礼,直接让他坐下歇着。
  另一边的鞫问也在皇帝的干预下暂时到此为止了。
  郑玉衡沉默地捧着茶杯,坐在小皇帝下首,润了润干裂口渴的唇舌,好半晌都没说话。
  孟诚一开始没理他,继续批折子,等他批得手酸乏累,站在窗前放松筋骨时,发觉郑玉衡还是一个字都没说,顿觉这么下去不是办法,皱了下眉,转头看了他一眼:“傻了?”
  郑玉衡低头喝水,默默地道:“差不多吧……”
  孟诚也没生气,看了一眼他手腕上缠着的层层绷带白布,道:“手还没好?”
  “越来越痛了。”郑玉衡低低地道,有点没精神,“没事……”
  “平日里一天能跟朕吵八百次架,如今八天都吵不上一次,真新鲜啊。”孟诚道,“能写字吗?给朕拟道旨。”
  郑玉衡动都没动,整个瘫软地垂头压在胳膊上,说:“……你杀了我吧。”
  孟诚无语凝噎,半晌后问:“你这样,母后知道吗?”
  郑玉衡幽怨地说:“我已经有五日没见她了。”
  “哦……”小皇帝拉长了音,边看雪边想,然后又纳闷道,“不对啊,那我怎么感觉母后这几日越来越不高兴了,我到她哪儿去,连大声喘气都觉得犯错了。”
  郑玉衡蔫蔫地不说话。
  小皇帝自言自语道:“卫老爷子也太不地道了,连为难人都做得这么明显。这怎么能耗得下去呢……你这么无精打采的,也说不上几句话,朕批折子都有点嫌安静。”
  郑玉衡还是闷头装死。
  孟诚自语了半天才转过身,看见郑玉衡已经累得快要睡着了。他捏了捏鼻梁,刚要让紫微卫把他们顶头上司带回去睡,一个小内侍忽然急匆匆地赶来,扑通一声跪倒在门槛外,吊门儿有些高:“陛下,慈宁宫的宣都知传过来消息,太后娘娘出宫了——”
  孟诚愣了一下,一旁刚刚还半死不活的郑玉衡猛地站起来,盯着门外的小内侍。
  “娘娘去国寺进香祈福,说顺道去看望一下卫大夫家的女眷,卫老夫人前日过了七十大寿,向内廷上书,正给孙子媳妇请诰封呢。”
  “知道了,你退下吧。”
  孟诚摆着严肃的架子说完,转头看了一眼郑玉衡,道:“朕怎么觉得……”
  “……不是顺路吧……”郑玉衡喃喃道。
  作者有话说:
  不要什么时候都想舔舔啊小郑!


第131章 
  卫府。
  “娘娘亲自驾临; 敝府蓬荜生辉,请太后恕老身未能远迎之罪。”
  卫老夫人年过七十; 拄着龙头拐杖; 身躯伛偻,头发花白,但慈眉善目,面容和蔼。在她身后; 卫府上下大大小小二十余女眷; 其中按照辈分诰命; 有诰封者在前; 年小无诰封者在后; 长房嫡系在前,唯独一个大约十六七岁的小丫头跟在卫老夫人的右手后方,梳拢成已成亲的发髻; 面容青涩,怯生生的; 是卫府的长房嫡孙媳。
  “老夫人请起。”董灵鹫伸手虚扶了她一把,“未下请帖书函,擅自拜访; 是哀家的不是。”
  “娘娘何曾有什么不是?这是老身,还有这些小辈的福分。”卫老夫人慈祥笑道; 她将另一只手放在董灵鹫的手背上;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请娘娘入内。”
  两人顺着卫老夫人手指的方向,向卫府内宅行去; 而后方的女眷小辈们; 皆是面露畏惧惶恐、而又略微有些洋洋自得的神色; 显然对太后娘娘懿驾降临颇为自傲,认为是卫府受到朝廷的看中才有此殊荣。
  但老夫人脸上虽然和气,眼中却不见一丁点高兴——她上了年纪,虽然已有年迈体衰之兆,但却能较常人更快嗅到空气中的不安意味。
  进入内宅之后,老夫人将董灵鹫请到上首,命人奉茶,陪她坐下说到:“有劳娘娘记挂,我这把老骨头都要散了架埋在土里了,未曾想还有这样大的恩典和体面。”
  董灵鹫道:“哀家跟夫人第一次相见,尔来已有……”
  “已有二十三载了。”卫老夫人道。
  “二十三年……”董灵鹫声音和婉,“昔日我尚年幼,还未及笄。随父亲来到府中,老夫人劝我说,不要以四书五经为要,多读些《女训》、《女则》,才有一个好前程。”
  卫老夫人脸色微微一滞,接话道:“老身是个糊涂人,昔日见到娘娘,实在是太过欢喜、太过钟爱,不忍释手,可娘娘是翱翔九天的凤凰,我等凡俗小人之见,怎会困住娘娘呢?”
  “在世为凡俗,这天下就是万万千千的凡俗众人组成的,哀家也未能免。”董灵鹫道,“众口铄金,人言可畏,谁又能全然不记得?”
  老夫人用手绢一角擦了擦霜白鬓发,并没出汗,声音却已经小心翼翼起来:“您太过谦了。老身眼界浅,终生止步在这府中,只窥得井底天地,请娘娘恕罪。”
  “老夫人没有罪,何来恕罪?”董灵鹫转头望着她,目光柔和如水波,“只是有一问,当年还未问清,夫人说得好前程,是什么前程?”
  这根本不用回答。
  在这个时代、这个封建王朝当中,还有什么叫做“女子的好前程”?自然是嫁予一个有出息上进的郎君,荣华富贵,受到尊重,若是能让娘家因此借力,就算是“光宗耀祖”了。
  但这能对董灵鹫说吗?
  谁敢跟她这么说?是嫌还没有彻底惹怒她吗?
  这位主儿在先帝还在时,就跟这种安于后宅的“前程”背道而驰。二十年来,上书奏表的、当面觐见的,甚至以此为名做反贼、行刺杀之事的……如此种种,又不是没有过!董灵鹫陪明德帝坐过金殿,这世上想要她死的男人多如繁星、数不胜数,这话说给她听,那不是自取灭亡吗?
  卫老夫人心中急转,匆匆地思量着,这都过去二十三年了,她多年都不曾在意过,怎么今日偏偏提起?
  “娘娘……”她才叫出这两个字来,董灵鹫便抬了抬手,示意她不用一定回答。
  老夫人也就顺势沉默下来。
  董灵鹫低头喝了一口茶,环顾四周,忽然笑了笑,指着卫府后宅左侧的屏风和轩窗,温和地跟她道:“一去多年,夫人这里倒是陈设不改,这架屏风还是这么不显眼,上头的画都晒褪了色,我当年在这儿撞了一下。”
  卫老夫人换上笑容,回忆一番,道:“娘娘那时就说,这屏风的设色太淡了,固然清雅高洁,可过高世同嫌。”
  “儿时玩笑,夫人还记得。”董灵鹫道,“物未变,人亦未变,你们家还是到处都充斥着一股陈朽笔墨味儿。”
  她说得不是真正的味道,而是卫府的家风,就像这架晒褪色的屏风一样,固执、陈朽,充斥书卷笔墨腐烂的味道。
  “去把香换了。”卫老夫人故作不知,不敢继续这个话题,只转头吩咐丫鬟。
  董灵鹫没在意,道:“你孙子靠着恩荫得了个官,你这孙媳想讨个诰封,恐怕不太容易……孩子,你过来。”
  女眷当中,几个有身份的皆是正襟危坐,在下首低眉顺眼地不作声,不敢打扰太后娘娘与老祖宗的对话,唯有那个嫡长孙媳方才飞快地抬起眼,看了看董灵鹫,又立马低头压下去。
  这女孩子站起身,紧张得有点发抖,她走上前,身段窈窕地跪了下去,俯首拜道:“昙奴拜见皇太后,请太后娘娘福寿绵延,安泰永康。”
  董灵鹫喝茶不语,一旁的卫老夫人已经骤然惊觉了什么,她脸色忽变,董灵鹫身后的女官便已然开口。
  “大胆,檀字犯了尊上之讳。”
  老夫人立即从座椅上起身,撑着拐杖刚要开口,就被董灵鹫按住了胳膊,轻柔但又压迫力十足地摁了回去。
  她道:“这是哪个字?”
  女孩儿吓得大气也不敢出,眼中水光泛滥,嗫嚅道:“上日下云……”
  “嗯,不碍事。”董灵鹫轻轻揭过,“读过书吗?”
  女孩儿踌躇半晌,道:“不曾……只略微认识几个字。”
  “在你家,能略微认识几个字,已经算是不错了。”董灵鹫道,“看得不会又是《女则》、《女训》吧?”
  女孩儿的手纠结地握紧在一起,垂着头不敢回话。
  董灵鹫又笑着说:“没关系,你进宫来,我教你读书,就当作……当作公主的伴读吧。盈盈比你大几岁,如今在大理寺随王先生修撰律法,你不必去大理寺,就在宫里跟女尚书读书、写字,不过这样的话,你这婆家祖奶奶大概就不喜欢你了,愚昧笨拙,夹缝求存,容易摆弄,才是众多弱势生灵得到宠爱和好处的求生之道啊。”
  她感叹似的这么说。
  室内静寂无声,卫老夫人的鼻尖已经沁了汗珠,她握着拐杖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心思已经联结到了前朝,推测出今日这一出估计少不了前朝的因果。
  董灵鹫继续问:“你愿意吗?”
  女孩儿的脸上也明显见汗,不知道是害怕还是紧张,声音有点哆嗦地说:“我……我……”
  她偷偷地看向卫老夫人,老夫人却不敢有什么明确的表示。董灵鹫既然多问了这一句,就是问她自己的意思,一旦老夫人有什么明确的指使,都有可能会让董太后不悦。
  见祖奶奶没有任何提示,女孩儿又大着胆子鼓起勇气看了看董灵鹫,她这么近的距离直面对方,不禁呆了一刹,然后牙齿打架似的说了一句:“……愿、愿意……”
  董灵鹫微笑着看她,点点头。
  女官上前,将女孩儿扶起,领在手中,带到董灵鹫身后。
  这套流程太熟练,看得卫老夫人齿根直泛酸——她这是来干什么来了?怎么说到这个节骨眼上还没有一个明确的目的,这就把我孙媳带到宫里上学去了?
  老夫人心中思绪万千,百种情绪交杂,混乱地回想着。
  董灵鹫又喝了一盏茶,跟她闲话家常,大约到了临近日暮之时,两人在后宅与众女眷用过了膳,董灵鹫终于等来迟迟不露面的卫泽方。
  卫大夫将董太后请进堂中议事,留下女官和他在朝中亦有官职的儿子,陪侍了一整天的卫家女眷尽皆退出。
  日暮余晖,昏沉的金光洒落在阶陛之上。
  卫泽方俯身向她行礼。
  董灵鹫立在正中,手指落在瓷器的盏盖上,手指抚摸着细腻的茶具表面:“你倒是能忍。”
  “太后娘娘——”卫泽方加重了语气,“老臣虽然愚钝,但也知道娘娘亲自前来所为何事!此事非老臣纠缠不休,而是于天理不合,于人伦道义不合啊!”
  董灵鹫等了他一日,已经失去耐心,声音泛着凉气四溢的凛冽之感:“什么是天理伦常,什么是人伦道义?别拿那些场面话教我犯恶心了!”
  她跟郑钧之既不是亲戚、又各自并无家室,能让卫泽方拿这八个字说嘴的,只有两点。
  “你是觉得我一个女子,行事不羁,不乖乖守寡,就是淫/秽放/荡,还是觉得我为长不尊,贪恋青春?”她将这两点切实地说出来,省去卫泽方质问她的时间,还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补了一条,“又或者,你是觉得,先圣人碰过的女人,就应该被包装成一种贞洁象征,供人参拜,但凡有丁点染指,都是对先圣人的挑衅?”
  说到最后,董灵鹫几乎因为这份可笑湮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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