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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柯隔岸观火,耳朵竖得高高的,砸砸两下舌头,也不敢多说,再火上浇油旁边的人真会揍他。
游戏声越来越激烈,周见弋招招下死手,阴沉压着眉头,嘴角肌肉暗暗抽动。
一伙人面面相觑,八百个心眼在转,谁都看出来气氛不对,没人敢碰不要命去碰冷钉子。
几分钟后,温听晨从洗手间回来,脸色已经没有刚才那么难看。
眼镜男匆匆挂了电话,招呼服务生过来结账。
“我看这里不太方便,你又胃口不太好,不如出去走走?”
他另有所指,目光扫过身后某桌,温听晨回头,好几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除了那位,始终置身事外,没再往这边看一眼。
她无声叹息,答应了对方的提议。
推门离开的时候,头顶风铃再次晃响,除此之外还有一道突兀的撞击声。
有人将手机狠狠砸在桌上。
温听晨知道那声响的来源,拽紧包带,强迫自己别回头。
江市的秋天一贯来得晚,十月初的天也不见凉,此刻正是一天中温度最高的点,日头高悬,秋老虎不遗余力地施展着雄威。
市区人头攒动,温听晨跟着眼镜先生横穿马路,来到街对面的露天停车场。
一路上,眼镜先生都在没话找话,问她平时喜欢做什么,想不想去看电影,有没有感兴趣的片子。
温听晨兴致缺缺,回答也模棱两可,趁对方专注找车的间隙,飞快背过身去,给微信置顶发去消息。
过了会儿,有电话打进来,温听晨故意让铃声响了很久才按下接听。
“金蝉脱壳这一出不是我的拿手好戏吗?怎么也被你学去了?”救星说。
“不好意思,我刚刚没看到消息,有什么事吗?”温听晨回得牛头不对马嘴。
救星:“让我猜猜,你该不会是在相亲吧?”
温听晨:“这么着急吗?可是我现在在外面见一个朋友呢。”
救星:“对方怎么样?”
温听晨叹了口气,“好吧好吧,那我马上过来,我们见面再说。”
救星笑得不行,“行,快来!我等你!
挂了电话,温听晨看向身旁的人,状似苦恼地说:“不好意思,我朋友那边出了一点状况,现在在医院,我必须过去一趟。”
对方按了车钥匙,“行,那我送你过去吧,正好我开车。”
温听晨笑笑,“不用了,国庆节开车挺堵的,我可以坐地铁过去。今天很高兴认识你这个朋友,改日去帝都的话,我请你吃饭。”
眼镜先生打量着她的表情,像是在辨别她话里的真伪。
他自认比温听晨大几岁,情场经历也在她之上,这点小心思还逃不过他的眼睛。
“我想温小姐是个爽快性子,那我就开门见山了。我本人对你还是比较满意的,虽然你的家庭和工作都不太理想,但你的长相在我这里能拿九分。我呢,有房有车,工作也还不赖,反正你家里也急着给你找归宿,只要你愿意,我可以试着和你交往。”
那么普通,却那么自信。
温听晨咂舌,她本不愿意把话挑明,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大家都是成年人,这点悟性应该是有的,没有明确答应,就是委婉拒绝。
不过是眼下这情形是她抛出一个台阶,但对方并不想下。
横竖都是要撕破脸了,她干脆实话实话了。
“王先生,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今天的相亲是我妈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安排的,我的工作还在上升期,也不计划回江市发展,暂时没有这方面的打算,非常抱歉。”
眼镜男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也不再和她浪费时间,丢下一声冷笑,和一句“妹妹,女人的青春就那么几年,眼高于顶是会嫁不出去的”就开车扬长而去。
尾气喷薄而出,卷着灰蒙蒙的尘土,半天不散,温听晨呛得睁不开眼,手掌扇着风,跑向路边凉快的树荫,揣着一肚子气,深深吸了口新鲜空气。
正好有出租车经过,她伸手拦下,跟司机报了江大附属医院的地址。
说朋友临时有事的确是她找的借口,但有一件事她没有说谎,救星孔新绿的确在医院,只不过生病的人不是她。
温听晨来到病房时,孔新绿刚刚安抚孔父睡下,她不便打扰,隔着门上玻璃窗往里头看了一眼,压低声音:“伯父怎么样了?”
孔新绿摇摇头,拉她坐到走廊边的座椅上,“还是老样子,胸闷气短,吃不下睡不着,帝都的医院都拿他没有办法,在这又能有什么好转呢?”
孔父患的是罕见的心脏病,在回江市之前孔新绿和母亲曾带他四处求医,但效果甚微,孔父心疼钱,也经不起折腾,执意要回江市听天由命。
孔新绿是温听晨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这一年多来她为了孔父的病四处奔波,其中辛劳温听晨都看在眼里。除了言语上的安慰,她唯一能替好友分担的只有钱了。
“有什么需要你尽管开口,我虽然开销大,但手上还有一些存款,应个急还是可以的。”
“谢了。”孔新绿握住她的手,感激一笑,“不说我了,我现在比较好奇你究竟遇上了什么妖魔鬼怪?”
提到这个,温听晨眉眼黯淡下去,拨弄着左手腕的那串白玉菩提,迟疑很久,才开口:“也没什么,我刚刚被我妈骗去相亲了。”
孔新绿抬眉,“这个我猜到了,然后呢?”
“那个男人很奇葩,被我拒绝了。”
温听晨花了十分钟,简单叙述了一遍今天在咖啡厅的所见所闻,只不过,关于周见弋的那一段被她自动省去了。
不是她信不过新绿,只不过有些事过去太久,早已没有重提的必要。
只是无意间碰了个面,又能掀起多大的风浪。
“新绿,你说人一定得结婚吗?我才毕业两年,我家方老师为这事儿都和我吵好几次了。我不想让她伤心,可我真的已经做好孤独终老的准备了。”
孔新绿想了想,认真道:“其实结婚不过猫狗论,自由或是归宿的选择罢了。这世上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活法,有些人天生就是事业型人格,有些人享受回归家庭,没有谁比谁高贵。我给你的建议是,别为了结婚而结婚,如果理想的对象没有出现,那就快快乐乐单身。如果他有一天出现了,你也别让自己留下遗憾。”
温听晨失魂落魄地盯着脚下的地板,“可我不想拖累别人。”
孔新绿明白她的意思,故作轻松地戳了下她的脑袋,手顺势搭在她的肩膀上,“别胡思乱想了,过去的事该忘就忘了,封建迷信不可取,唯有科学是真理。再说,我都和你相处这么多年了,人不是还好好的嘛?走,趁着我还有点私房钱,今晚请你吃大餐怎么样?”
温听晨很给面子地笑了,“得了,还是我请你吧。”
傍晚的时候,孔父醒过一次,不肯住院闹着要回家。孔新绿哄了又哄,他才安静下来。
不多久,孔母来换女儿去休息,温听晨和她打了招呼后便和新绿一起离开了医院。
东城区新开了家餐厅,听说味道不错,她们打算去尝尝。晚高峰交通拥堵,跨江大桥上发生剐蹭,两人开车来到餐厅楼下时天色已由霞红变成吞噬一切的黑。
餐厅停车场已无车位,孔新绿开车转了一圈才在街边捡到个空。
车刚停稳,方老师的电话就打了进来。温听晨一开始没打算接,但扛不住方老师的连环轰炸。
按下接听之后,迎接她的一通兴师问罪。
不出意外,奇葩男已经向媒人抱怨了一通,媒人找到方老师,方老师抹不开面子所以拿她开涮。
温听晨见自己一时半会儿无法从母上的责问中抽身,递了个眼神给孔新绿,示意她先进去找位子。
方老师的急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况且隔着电话也不能真拿她怎么样,过两句嘴瘾也就算了,催她吃完饭赶紧回家,女孩子大晚上在外面不安全。
温听晨应付两句,挂了电话。
找到餐厅所在,她看见孔新绿在门口的石阶上和什么人寒暄。
见她进来,新绿招了招手,“晨晨,这边。”
新绿面前的男人闻声回头,面容在夜幕下逐渐清晰,与温听晨视线对上的那一瞬,两人的右眼皮都狠狠跳了一下。
第3章 (3)
“这家店生意太好,我刚才进来的时候已经没餐位了,正巧任柯在门口认出了我。他说这家店是他开的,又说恰好有几个老同学正好在楼上包间小聚,人不多,让我们也一起上去吃,省的排队了。我没抵住他的热情,就答应了,你不会怪我吧?”
穿过一楼大厅,孔新绿在楼梯上放缓了脚步,扯扯温听晨的衣角,覆在她耳边这样小声解释。
温听晨这会儿面色十分沉重,仿佛她们要赴的不是一场普通饭局,而是上刑场砍头。
她盯着任柯同样郁闷的背影,眨了眨眼睛说:“你没有告诉他,你的那个同伴就是我吧?”
“没有,我还没得及说你就进来了。”
“哦。”
想来也是,以她从前和同学们的关系,这种聚会请她无异于请了个阎王,任柯若提前知道,打死也说不出来刚才的话,只怕他现在走在前面都想抽自己两个大嘴巴。
孔新绿见她心神不宁,犹疑地问:“要不我们别去了?”
温听晨垂眸想了想,摇头,“算了,都被架到这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若单单只是和以前的同学吃饭,她是不怕的,她从前就擅于把自己伪装成透明的存在,别人扫不扫兴好像和她也没有多大关系。
她担心的是……那个人也在里面。
另一边,任柯急匆匆推开了包间的门,正对门口的强子一见他就扬声抱怨:“我说任老板,让你去催个菜怎么去了老半天,你该不会是背着我们偷偷跟哪个漂亮的服务员私会去了吧!”
强子这人一喝点酒就爱胡言乱语,换做平时任柯早就臭骂他了,但这会儿他根本无心理会,径直走到周见弋的身边蹲了下来,哭丧着脸,“哥,我做错了一件事。”
“嗯?”周见弋挑高眉稍,用那种“你小子又给我惹什么祸了”的冷眼睨他。
人已经到了门口,任柯来不及解释了,语速飞快地说:“晚上回去之后你怎么打我骂我都行,但一会儿在我女神面前千万给我留点面子。”
“你到底在说什么?”
周见弋尚在疑惑,人已出现在门口。
任柯深吸一口气,大步走向门口,“各位,瞧我在楼下碰见谁了?咱们班以前的两个大美女!大家欢迎!”
回应他的是一片沉默和一道道诧异的目光。
包间里的气氛变了,轻松的饭局不复存在,所有的人的目光越过他,投向了他身后的温听晨,面面相觑之后又看看主桌的周见弋,脸上是比当事人还夸张的不知所措。
温听晨一进门就看见了坐在主位的人,心里默默发出一声长叹,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周见弋依然是下午那身行头,头上的棒球帽却摘了,随意挂在椅后,露出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
大概是包间里空调打得高,他的耳尖和脖颈上的皮肤有些微潮红,手里举着一杯类似可乐的黑色饮料,也许本来是准备递到嘴边的,与她视线撞上后,又平静地放了回去,脸上几乎看不出任何表情变化。
储绪观察了周见弋几眼,怕任柯下不了台,连忙说:“欢迎欢迎,平时都是我们几个大老爷们聚,难得有女生愿意搭理我们。快,让服务员加两个位子。”
男服务员搬来两张椅子,理所应当地塞进了位置最为宽松的主位旁边。
任柯拉开紧挨自己的那张椅子,殷勤地对孔新绿说:“来,你坐这,好夹菜!”
孔新绿看了看自己的好友,又看了看一言不发的周见弋,迟疑不前。
“白月光……哦不,温听晨就坐那好了。”任柯笑笑,指着周见弋旁边的那个空位。
周见弋终于掀了下眼皮,朝任柯飞去一记眼刀,任柯缩缩脖子,权当没看见。
除此之外,周见弋便没了多余的反应,淡淡地晃动着手里的高脚杯,一副懒洋洋无所谓的态度,不附和也不拒绝。
温听晨若众目睽睽之下拒绝,更显得她与这位苦大仇深,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索性也破罐子破摔,轻拍了下孔新绿的后背,说:“没事,坐吧。”
孔新绿松了口气。
入座之后服务员开始上菜,大家边吃边寒暄,气氛逐渐融洽。
当然,这一切的热闹都与温听晨无关,在座的没人会招惹她,所有的话题都抛向了孔新绿,就好像她是全场唯一一位女性。
“新绿如今在哪里工作?”有人问。
孔新绿回答:“在帝都,我男朋友是帝都人,所以我也去那工作,我们在一起四年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