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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堂-第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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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荣安不答,他便缠上来,荣安仰起脸抱住他的头,“李聪,你别说傻话,本宫呀”

    肩膀被男人不轻不重地咬了下,李聪恶狠狠地道:“不是说好了,与我在一起时,不得自称本宫你当我是什么”

    多月来相处,他已摸清她所有软肋,帝姬的架子半点都摆不起来,被他钳制得死死的。

    “荣安,明儿你进宫去,带我去吧。我要寸步不离守着你,盯着你,不叫你给别人觊觎去。你回回叫王林他们几个跟着,我都要怀疑,你和那王林有一腿”

    荣安无可奈何地摇头,靠在绣榻背上有气无力地分辩,“胡说宫里不比旁的地方,你才”

    话没说完,接下来的过程更是节节败退,一再妥协,终于只得点头,“好我我答应好人别”

    屋外听得荣安似哭不哭的声音,邱嬷嬷寒着脸,将门前候着的都遣了去。

    她推门而入。

    吱呀一声门响,惊着了荣安。此刻她倚在李聪肩上,模样并不端庄。

    她仰头瞥见邱嬷嬷面无表情的脸。

    李聪嘴角勾起一抹笑,勾起荣安的手握在自己手里,另一只手捏荣安的下巴:“看着我”

    他与邱嬷嬷较劲。

    也与自己较劲。

    前途未知,他也一样的忐忑。这样的日子,不知还能继续多远。

    邱嬷嬷移步去稍间,拿起未完的绣活继续做。

    她眼皮都不抬一下,等厅里的动静完了,邱嬷嬷走下地,没有如以往一般,喊丫头们进来。

    她挑眉看了眼慢悠悠整冠带的李聪。

    后者全没想要出去的意思,扬起下巴居高临下用有点倨傲的神情回看她。

    邱嬷嬷上前,替荣安盖了薄衾。

    荣安头上身上都是汗。

    “殿下这样没遮没挡的着风,明儿必要骨头疼。”邱嬷嬷声音不大,听在荣安耳中,有些赧然。

    她确是年纪大了。身体越发的差。

    邱嬷嬷蹲身在地上,给荣安穿鞋子。

    “殿下不能着寒,便是再怎么着,也不能这么赤脚站在地上。况出了一身的汗”邱嬷嬷这话听来是在教导李聪如何伺候,荣安听来却不免刺耳了。

    “邱嬷嬷。”她脚一踢,避开了邱嬷嬷的手。“这里不需你伺候,你接着去绣你的衣裳去。”

    邱嬷嬷放下手里那只绣鞋,双膝跪在榻前的地毯上。

    “老奴年岁大了,眼睛越发不好,也许明后年,连殿下的衣裳也绣不得。”

    荣安听这话里有话,抬眼看一眼李聪,示意他先退下。

    李聪便如瞧不明白,他转过来,就在荣安身边坐下,手臂一伸将荣安的手握住,面带微笑与她并肩坐在那里望向邱嬷嬷。

    没有半点身为奴才的自觉。

    从前荣安最爱他这般。

    此刻

    荣安蹙眉看了他一眼。

    邱嬷嬷这一跪,就变成了跪在两人身前。

    她始终垂头,谨守为奴的本分,没挪动分毫,也没露出不忿的神色。

    只淡淡地道:“殿下如今身边有了更可心的奴才,老奴越发没了用处,正想求殿下恩典,准老奴替殿下去照料世子。”

    荣安似乎不耐烦,适才第二回和李聪,此刻全身没半点力气,头昏脑涨地只想歇着,她摆了摆手,“邱嬷嬷,连你也要跟卫子谚一同胡闹不成你且下去,明日”

    “明日殿下便要进宫。世子身边不能没人。”邱嬷嬷态度决绝,伏地磕头下去。

    “瞧在老奴与殿下多年主仆,求殿下给了恩典,放老奴去吧。”

    邱嬷嬷不肯起身,叫荣安十分烦乱,她从被下想缩回手,李聪一把将她抓着,放在自己腿上。

    荣安只得出声,“李聪,你先出去。”

    这话犹如直白的打脸,告诉他有些话他不能听,邱嬷嬷的脸面是他不能比的。

    李聪怔住一瞬,荣安又重复道:“你出去。”似乎觉得这话说的不留情面,连忙又加一句,“你待会儿再进来,本宫我叫人唤你”

    李聪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没被这补救般的言语安抚。

    他起身走出去。门闭上前的一瞬,看荣安冷下一张脸,喝道:“邱嬷嬷,本宫看你是老糊涂了”

    邱嬷嬷磕头道:“老奴确是老了。老奴自殿下降生便在殿下身边。主仆四十来年,殿下待老奴恩情深厚,老奴不敢忘。殿下此生唯世子这一点血脉,老奴愿豁出这条老命,替殿下护世子周全。”

    荣安捏了捏眉心,拥被站起身,朝屋中走。

    “邱嬷嬷,你这是与我置气怪我太纵李聪”荣安想俯身将被李聪扔在地上的帛衣拾起,邱嬷嬷已从后追上,手里取了云锦罩衫,给她披在肩头。

    邱嬷嬷重新跪下去:“殿下多虑,老奴怎敢造次是老奴实在忧心世子,纵他那般身世,他身上,总留着殿下的血,留着天家的血”

    “由他去”荣安捏了捏衣角,坐在帐中的阴影下,脸色越发瞧不分明。

    “殿下,您当真忍心”邱嬷嬷膝行上前,哀求:“世子何过之有公爷作践他便罢了,殿下您是亲娘”

    荣安一掌拍在床沿,因为生气,身子微微发颤:“亲娘,亲娘你当本宫愿意做这个娘本宫一想起他他那生父,恨不能亲手剁碎了这孽种喂狗本宫容他快活这些日子,二十多年,让他在本宫眼前晃,你以为本宫就好受他要死便死若卫雍和这回真敢下手弄死他,本宫倒敬他是条汉子本宫正缺借口离了卫家,他要主动给本宫让路,本宫谢他”

    邱嬷嬷抬起头来,双手覆在荣安膝头,“不不是老奴怎会不懂殿下殿下是恨,是怨,可殿下不是不爱惜世子。殿下是世子亲娘,几乎豁出命才生下他,就此伤了身子,常年用药养着。殿下是愧吧是愧对这孩子。他撞见不该撞见的事,殿下是故意说气话,故意远着他。殿下这不怪世子,要怪,只能怪那李聪。殿下冰雪聪明,怎么瞧不出,这蛮人的狼子野心世子未曾说错,此人是要借着殿下,给他自己铺路”

    “是又如何”荣安咄咄逼人,“本宫乐意给他这机会。本宫乐意做他垫脚石。只要伺候得本宫高兴,本宫何惜一点点荣华富贵”

    邱嬷嬷沉沉叹了声。

    “殿下主意已决,老奴没什么可劝了老奴最后有两句话,想留给殿下,殿下听是不听,由得殿下罢。”

    “公爷如今寻回亲子,又有亲孙,一旦世子有什么不好,就可以殿下年高体弱不能生养为由,接回那木奕珩。”

    “殿下不能再慈悲下去,那孽种,总是要除去才能安稳度日。便是殿下已经无意留在卫家,这许多年受过的苦,却也不能白白受了。”

    “李聪野心勃勃,将来若是得势,难保不是第二个公爷。殿下便是得了自由,也不能改嫁于他。殿下若真能出了公府,老奴劝殿下,带发修行,做个女冠,一来可保名声不损,二来,在外也自由随意,”

    “老奴言尽于此。”

    邱嬷嬷重重叩了个响头。

    她缓缓起身,倒行退出门去。

    荣安随手拾起身畔的枕头,发泄般扔在地上。

    邱嬷嬷在阶上听见荣安的怒喝声:“不准拦叫她走不准劝眼不见心不烦”

    屋里哗啦哗啦的碎瓷声响,不知荣安摔了多少东西。

    院子里的侍婢都禁声,大气儿都不敢喘。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荣安又道:“李聪在么进来”

    李聪脸色铁青,走入进来,也不行礼,与她闹别扭,酸言道:“殿下喊属下进来有何吩咐”

    荣安靠在枕头上,慵懒地翻了个身。

    “我腰疼,你过来给我捏捏”

    李聪冷笑一声:“殿下莫不是寻错了人属下是个男人,可不是宫女侍婢,焉敢触碰殿下玉体”

    荣安听这话说得耳熟,可不正是当日初次唤他进来时,他说的话么

    荣安吃吃低笑出声,顺着他道:“本宫准许你碰,你怕什么”

    那晚,他听了这答案,迟疑片刻,就拥了上来。

    此刻,他心里滔天的愤恨。

    荣安还当他是外人。

    叫他膨胀起来的骄傲自大,尽数被一盆冷水浇熄。

    荣安朝他勾勾手指:“好啦,你生什么气我不是撵了她走不是与你不亲近,是得给她留点脸面,毕竟是我的乳娘你过来,明儿我领你进宫,回头给你升两级官职,别气啦”

    李聪身子晃了晃,抱着膀子:“哼,当我是那等好打发的不过瞧在你致歉尚算诚恳,罢了”

    他大摇大摆走进内室,帐子一掀鞋也不脱躺了进去。

    荣安伏在他身上,细细端看他的脸。

    “李聪,你生得俊俏,定有许多姑娘倾心于你吧”

    李聪将荣安一搂,使她贴在自己胸前:“有是有,不过我心里只有你,荣安,你不会负我吧”

    荣安吃吃一笑,吻他的嘴角:“傻瓜。”

    “公子今日仍在西山,与孟、朱、何几位公子游宴。小公子在木老夫人院子,咱们的人靠近不得”

    卫国公的书房,彻夜明着火烛。

    听了下人的话,他点点头,翻了一页书,漫不经心道:“那野种可死了没有”

    管事摇头:“不曾。今日宫里派了新的太医,府里那位突告病退,殿下已经允了”

    卫国公翻书的手一顿,眉头蹙起:“她这是,起了疑心哼,我还以为她心里早没了儿子,满心满眼只瞧得见那个小白脸”

    管事道:“倒不是殿下,是邱嬷嬷,据说拼死哭求,要守着世子。殿下烦心不已,将她撵了”

    卫国公摆摆手:“罢了,不必理会。明天入宫之事,你着紧盯着。奕珩那边,想办法绊一绊”

    想到明天,卫国公几乎有些坐不住了。

    很快,他就能摆脱他厌恶透了的妻子。

    摆脱鬼魅一般纠缠了他半生的荣安。

    卫国公取出画像来看,细细摩挲上面女子的面容。

    管事悄声退出门外。

    外面,夜色黑沉,红月如钩。

    林云暖伏在泉池边沿,木奕珩从水中靠近,在后轻轻搂住她。

    薄薄的嘴唇亲吻她的鬓角:“想什么呢”

    她头一歪,靠在他的肩膀上。

    “木奕珩,两天了,我想钰哥儿。”她声音听来慵懒,又娇痴。

    木奕珩垂头亲她的额头,眉毛,和鼻尖。

    端起怀中这张看不厌的脸,轻轻吮过两瓣小巧的红唇。

    “急什么,好容易告假出来,难得这般神仙日子。”

    林云暖低声道:“我确实很享受这种闲适安逸的生活,不过我想钰哥儿,心里觉得空落落的,安不下心。我知道你为我花费了很多功夫,如今享受已享受过了,疯也疯过了,日子总得回归原样。我们为人爹娘的,总不能不顾孩子”

    木奕珩轻轻笑道:“那我叫人把钰哥儿接来,我们一家三口住在这儿呢”

    林云暖当然愿意,可明知这不可能。祖父祖母,父亲母亲均在,如何能分府单过岂不给人戳脊梁,骂不孝

    况他是养子,养恩大过天,出府单过,简直大逆不道。

    当初为了娶她,扬言出府,已给世人骂得狗血淋头,幸得木家老爷和夫人不计较,大大方方替他娶了新妇。如今再提此事,岂非不识好歹

    林云暖叹了声:“别胡闹了,如何能出府岂不叫老夫人、夫人她们寒心再说家里待我们那么好,事事不需自己操心,若出了来,还不知要忙生计忙理事忙成什么样子。你就当为了我”

    木奕珩下巴抵在她头顶上,闷闷地道:“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

    一句话说的林云暖窝心不已。

    这世上有什么东西比你爱的人也爱你更幸福的呢

    况有些事,甚至不必你提,他便懂得。这样的爱情去哪里找寻

    两人静静泡在水里,相拥着,数星望月。隔壁院子传来嬉笑声,是朱彦光何广义他们在赌牌,也有漫漫的笛声,隔墙传来。

    日子那样静好,月色那样怡人。

    若能够,林云暖愿永远沉醉在这熏人的夏夜泉中。永不知痛苦滋味。

    山庄外,寒娘注视上头垂挂的“清幽幻境”匾额。

    她不识几个大字,只认得上头那个“清”字。

    她笃定就是这里。

    鞋底已经磨穿了,脚趾上都是血淋淋的口子,混着泥水,疼得站不住。

    果真是清幽之地,极难找寻。她趁夜爬山,跌了不知多少跟头。

    才终于在天色朦朦亮时,摸上山来。

    人迹罕至之地,只闻虫鸟鸣叫之声。

    她攥了攥袖子,张开干裂的嘴唇,一边叫人,一边敲门。

    那小小门扉,竟未上锁。手刚一推上去,那竹子扎成的门就应声而开。

    寒娘嘴里道声“得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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