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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昂敏笑够了,用手掩着唇,目光很是赞许。
“魏队长果然心细如发,你看别人都不相信呢,”玛昂敏笑着站起来,“先夫在的时候就将你列为棘手人物,我很早就注意到了你,让人去查过你的出生地和出生日期,这么巧就和我儿子一模一样,所以在你身上也投入了一定的感情,当年你刚转行时,立的好几件大功可都有我的助力。”
魏沉刀掀了掀唇,毫无感情道:“哦?那我谢谢你?”
“那倒不必,”玛昂敏坐回去,手托着下巴,“要谢我的话,只需要魏队长替我解答一个疑惑就好了。”
魏沉刀不置可否,希望她多问两个,给排除□□的同事争取些时间。
“早先,封于雁拿着你的出生证明来找我时,我没理睬她,我早年拿到过你的毛发,已经做过对比了,知道只是浪费感情而已。但后来,封于雁在拍卖会所获得的你的血样,却显示有99。99%的相似度?你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吗?”
魏沉刀唔了一会儿,绽开笑,道:“基因突变?”
众人:“…………”
玛昂敏却很冷静,她摇了摇脑袋,说:“有两种可能,第一是我的手下里有卧底,”她看向几个手下,但不等几人开口,她已经否决了,“但这不可能,你们都是我一手栽培的好孩子。”
“第二种可能,那份血样真的是我儿子的,”玛昂敏眸光微微闪烁,在众多穿制服的警察中慢慢的扫过,“先夫曾告诉我,他故意将我的孩子往缉毒工作方面引导,如今这孩子是个很出色的缉毒警察,只是可惜先夫去世太过仓促,来不及将他的事情通通告诉我,所以我只能猜测……魏队长,我猜他在你们的队伍中对吗?当时的拍卖会,他也在其中,封于雁误取了他的血样给我。”
魏沉刀避而不答,露出戏谑的神色,讽刺道:“你和吴温多大仇啊,他要把你儿子送去当缉毒警……啧,每次我方人员有伤亡,遥在毒窝的你都担心坏了吧。”
玛昂敏数着佛珠,唇边漾出笑意:“每个人都身在樊笼里,身不由己,不过我现在已经解脱了。”
魏沉刀冷笑。
警察们相互看看,有些人从一开始就跟着这个案子,了解其中曲折离奇的内情,并不惊讶,只是冷冷的看着玛昂敏。
而另一些一知半解的,在这儿听了个全套,陷入了无名的震惊当中……
玛昂敏居然育有一子,被丈夫报复性的送到警务系统里了,这一听就绿的,难怪玛昂敏要杀吴温。
这对毒枭夫妇背后恩怨情仇都能写一本狗血小说了。
玛昂敏笑道:“魏队长,我将封于雁带到了这里,又把封氏送给了你的女朋友,这样一份大礼呈给了你,你是否应该知恩图报,告诉我我的孩子是谁?”
“不好吧,”魏沉刀不留情面道,“封于雁纯粹是被那位聪明绝顶的老太太给耍的,这礼是她老人家送的外孙女的,功劳还落不到你头上,更何况,让他知道自己有这么个母亲,以后他怎么混?你不是一片母爱拳拳吗,不如束手就擒,让我们回去邀功,我以后一定多提携你儿子,你觉得如何?”
玛昂敏是很不容易动怒的性格,她常年与暴虐多变的吴温共同生活,在她看来,魏沉刀的一点点挑衅并不值得动气,且还能从他意气风发的年轻面庞上想象自己孩子可能会有的样子。
她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容,身旁萦绕着久供佛堂的檀香,温和道:“魏队长,我不能如你所愿,杀母是五逆恶罪,犯此罪者要下无间地狱的。”
魏沉刀要是手边能有本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的话,就该甩她脸上了。
魏沉刀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不去,问道:“你这幅要死不活的样子,是生了什么病,所以才要找……”
先前他出言不逊那么多句,玛昂敏忠诚的下属们都没有动作,但‘要死不活’四个字一出,他们却陡然暴怒,几乎满额青筋。
可怜被扣着的大山,左胳膊几乎要被那人折断了。
魏沉刀立刻住嘴,不往下说了。
反而是玛昂敏瞪了手下一眼,那手下才不情不愿的稍微放下了力道,往后退了一步。
玛昂敏坦率道:“不瞒着魏队长,我确实生病了,需要移植,这次请诸位过来,也是希望能行个方便,帮我这个小忙。”
得,猜中了。
专案组一直在讨论这个问题:玛昂敏多年也培育不少势力,真想找儿子早不找?偏偏等这个时候。
她又是杀丈夫又是卖工厂的,现在还来妈妈找小蝌蚪,一通行为逻辑让追查她多年的老警官都很是疑惑。
但有了‘得绝症’这个情况,就说得通了。
可玛昂敏面对这么多荷枪实弹的火力,又是凭借着什么说出‘请各位帮个小忙’这种话的呢。
魏沉刀耳尖动了动,耳机里的指令声和汇报声井井有条,玛昂敏在这片区域没有埋伏人手,也没埋□□,至于眼前这个小屋子,玛昂敏既然想活,就绝不可能在这里安炸/弹。
他目光在室内扫了一圈,入目都是警察,堪称武力绝对碾压。
在昏黄的灯光下,警徽仍然崭新闪烁,但并非每个人的光荣都会写在警徽里。
伴随心中的一声叹气,某个他绝不会轻易生出的想法侵袭大脑。
顷刻间,他的后脑勺被冰冷的枪管顶住了!
熟悉的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抱歉,“对不起,沉刀。”
空气似乎凝成了固体。
那一刻,谁也没有动作,谁也没有说话,穿着一身笔挺制服的年轻小伙们投来不可置信的目光,那目光里有荒谬、震惊……他们谁也没有想到,在固若金汤、彼此托付后背的人里,会有同伴拔抢相向。
魏沉刀抿紧了唇,依然镇静的如同一座高山一般,他略微偏过头,用余光打量方铭这个人。
他甚至能很清楚的数出他身上有多少条疤痕、是哪次行动带来的功勋,他们结过仇干过架,也救过彼此的性命,从意气风发的年轻时代走过来,在国旗和警徽下信誓旦旦的宣誓。
“为了什么?”魏沉刀问。
方铭脸色全然煞白,脸上带着浓郁的无奈和愧疚,嘴唇嗫嚅道:“……你就告诉她吧,到底是谁……只是移植而已,不会怎么样的。”
“她抓了你的父母?亲人?”魏沉刀紧盯着他的神色,不放过每一个细节,“还是女人?”
随着最后这个猜测出口,方铭的眼角微不可见的痉挛起来。
那就是这个了。
魏沉刀失笑,“方铭啊方铭,再来一次,你还是这样选。”
笑声几乎如同利刃一般刺穿了方铭的脏器,让他几乎支撑不住,膝盖和手肘都微微颤抖着,口中喃喃说着只有他自己能听清的歉意。
“我爱她,我爱她,你应该知道,”他近乎绝望道,“如果今天被她抓住的是封楚楚,你也会这样做的,我……”
“我不会,”魏沉刀截然打断,漠然道:“我永远不会,她也不会让我这么做,这就是我们不同。我和她只有分离,没有背叛。我教过你那么多,你全都还给我了?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方铭直直的盯着他开核的嘴唇,像每一次犯错听队长教训他一样,内心极度的惶恐不安,整个人陷入天人交战之中。
“手别抖,”魏沉刀还有心情调侃他两句,“一不小心扣动了扳机,玛昂敏就没人质了,不过牺牲我一个,活捉大毒枭,说起来还挺值得。”
“队长……”
就在方铭内心激烈交战,快要拿不稳枪的时候,离他们最近的一名队员陡然发难,闪身扑了上来,亮出了腕下的刀锋,直直的往方铭的手腕切去!
血肉拆分的声音格外可怖,兴许是切中了动脉,鲜红的血液噗的喷射出来,刺进了队员的眼眶。
他眼前被血雾盖住,迟疑了半秒。
也正是那半秒,玛昂敏的一个手下猝然甩出鞭腿,将他大力的横扫到地上,紧接着脚尖一抬,将那把枪踢到了空中——
枪支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两只粗壮的手臂同时伸出要去夺枪!
玛昂敏的手下占了上风,率先一把抓住枪,横手一挥,枪口又定在了魏沉刀的脑门上,而魏沉刀则神速的从腰间抽出了自己的枪,在同一时间也指向了他。
这一切就发生在半秒之间,双方的反应速度堪称超人,只有最专业最严酷的训练才能训练出这样的行动效率。
所有人都只觉得眼前一花,倒吸了一口凉气。
二人用枪支交互的指着,目光凶狠的对视,像两头雄兽做着交锋。
魏沉刀目光悍利,握枪的手臂青筋暴起,道:“你们逃不了的,毒寡妇已经被上帝判了死刑,我们就是来执行的。”
手下果不其然被这句话激怒,通红的眼睛要掉出眼眶,狂吼道:“闭嘴!!!”
“你觉得她可怜是吗,一直被吴温控制,一生都没有过一天开心的日子,”魏沉刀继续咄咄逼人,“我告诉你,那些被毒贩毁掉的家庭、杀掉的缉毒警比你摇尾效忠的女主人可怜一万倍,她作恶多端,和无数人结下深仇大恨,这些人都睁着眼睛张着手在地狱等着要把她撕成碎片呢。”
“我叫你闭嘴!!!”
魏沉刀的每个字都如同干柴加进了烈火里,要把他整个人都烧起来,愤怒侵袭了大脑的每一根神经,他暴怒之下,扣着枪支的手指不停颤抖,只需要一根稻草就能让那发子弹出膛。
“魏队!”
“队长!”
“快别说了!”
魏沉刀的同事都急眼了,不知道他搞什么名堂,脑袋在别人手里,还偏偏去激怒对方。
魏沉刀飞快的看了他们一眼,眸光清醒,神情冷静,脑子里压着极其缜密的思路和谋划。
他还看见了玛昂敏若有所思的神情。
玛昂敏在手下的搀扶中站了起来,在众人针尖似的眼光里走了几步,来到距离魏沉刀两步远的地方,抬手轻轻拍了拍持枪手下的肩膀,声音缓慢,仿佛有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孩子,镇静些,别伤了魏队长。”手下如同公牛般粗重的喘息慢慢平复下来。
魏沉刀露出一个遗憾的神情。
玛昂敏微微抬头,细细打量着魏沉刀,“你想激怒他,牺牲自己来破这个局吗?你可以活的,告诉我一个名字,我就会放了你,让你回家和爱人团聚。”
魏沉刀一眯眼。
“你了解我,我真的不想伤害你们,”玛昂敏轻声细语的劝道,“我带他回去,三天后就交还给你们。你们这次行动不成,还可以展开无数次行动追加,只要有命在,一切都有可能,这样的处理方法对我们双方都好。”
魏沉刀神情松动,但缓缓摇头,“他不在这里。”
“真的吗?”玛昂敏看了看在场年轻的警官们,“我还以为会有一个孩子是呢……那这样的话,魏队长就只能委屈几天,先和我们一起走了。”
众人都警惕起来,她还布置了什么?外围分明已经搜查完毕,不可能有其他人手。
玛昂敏有些体力不支,咳嗽了一阵,脸色灰败的靠在手下臂膀里。
手下是个精悍的中年汉子,带着显著的东南亚相貌特征,普通话的咬字则接近南方口音,他看了眼墙上的钟表,“夫人,船到了,我们先带您去休息一会儿。”
众人听了这话,齐齐往窗外看去,浓厚的夜色里,本该呆在避风港的诺大船只展现了身形。
魏沉刀眸中精光一闪,怪不得,原来她是这么布置的。
玛昂敏极有礼貌的冲他一颔首,指了指门外,“魏队长请你的诸位同事让让路吧。”
警察们交换眼神,谁也没有动。
玛昂敏微怔了一瞬,很快幽幽叹气,“魏队,何必呢,我不想动武,不希望有人就流血牺牲。”
魏沉刀自问也见过不少犯罪分子,玛昂敏仍然是能脱颖而出的,身为大反派,自我角色定位却很微妙,自顾自的散发着母性光环以及和平主义者的光辉。
他反唇相讥道:“既然如此,不如让你的手下都乖乖跟我们走,国家监狱待遇很好的哟,早睡早起定期劳动,亚健康都会变的有活力。”
玛昂敏失笑,不语。
“都给她让路,”中年男声从大门处响起。
众人齐齐看去。
郑处从指挥车辆上下来,大步走了进来。
他在公安岗位上呆了快三十年,积威已久,目光锐利的如同淬毒寒锋一般,道:“玛昂敏,好久不见。”
玛昂敏见了他,略有些怔忡,慢慢笑了,“郑警官,有二十几年不见了吧,你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