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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差点蹬他脸上,还问他干什么?
周闻一时被弄懵了。
他早前注意过她,进来穿着肖扬的衣服,他以为是肖扬的女朋友,就没注意,此时她外套早脱了,穿着一件白色的小衣服,晶莹剔透地坐在这里。
“枪粉掉椅子下面了。”周围有人说。
女孩左右一看,立时站起来,随即走到旁边的椅子前。
伊威嘴里含着一口水,手里拿着正灌自己的矿泉水瓶子,呆看着他妹。从他妹差点故意蹬别人脸上,他这口水就没咽下去。
他又不眼瞎。
他伸脖子咽下水说:“干嘛?”
伊糖说:“你把座位让给我,去捡乔克给人家。”
伊威站起来,她转身坐下。
伊威一片茫然机械地拾了枪粉,递给神色莫名的周闻,就算能打架,不代表要撩架打,他对周闻说:“我妹……我妹今天刚从国外回来,可能,中文不流利,一着急就……”
就听他妹说:“哥,别忘了还要道歉。”
伊威诧异,“我这就是道歉呢。”
他妹看着他,“你没说。抱歉,对不起,请原谅,这三个词你一个都没用。”
伊威愣半响,猛然看向周闻说:“这下你明白了,她就表达不好自己。”
这兄妹一番话下来,周闻失去了追究差点被“蹬鼻子上脸”的机会。
他擦着枪头回去。
程皓波澜不惊地看着,忽而转头,靠在肖扬耳边说了几句。
肖扬静静听完,手不由自主摸了摸靠在旁边的球杆。
☆、夏听音
球房人多,但此时格外安静,最后一颗球决定胜负,因为中途出现打岔的,一时间把胜负结局拉得过于漫长,看客都有些焦灼。正因为心急,大家也没心情用眼神去“杀死”那对捣乱的兄妹。
只有周闻,走到该出杆的地方,弯下腰,心里还是觉得有点说不出的奇怪。忍不住朝对面望了一眼,正好对上女孩也在看他。
那眼神冰冷,却沉静无声地含着话,短暂的一碰,她就挪开了视线,好像根本没看他。
周闻给愣了。刚刚她也是这么看他的。他说不清这是种什么眼神,好像自己是她看中的人,不止是普通的看上,在她那里,自己还是某种特殊的存在。
成人的世界,简单粗暴,他却因这眼神,莫名其妙有了少男心。
可纵然少男时代,也不曾有过这样一个人,她站在那里看他,昭示着自己是她与众不同的存在。
不是妄自菲薄,他对自己的颜值还是有充分认知的。
这可和平时看上他钱,表示兴趣的女人眼神不一样。
情绪被。干扰,他弯着腰摆好姿势,找不到状态。
面前的球被瞳孔放大,迟迟无法出杆,他甚至听到自己呼吸有点乱。
到了他这年龄,见过多少女人,遇过多少球手,这种临阵状态不翼而飞,身体零部件猛然组装不到一起的情况,绝无仅有。
他右手挪了挪球杆,感到掌心的水汽,——竟然还他妈出汗?
他弯腰沉着呼吸,再睁眼,调整好了状态。
一杆出去,他就知道,还是坏了。
黑球在洞口磕碰两下,停到旁边。
没进。
白球慢慢滚着走位,走到了一个天赐般三点一线的位置。
球室的静默一瞬间好像殡仪馆。
随即就乱了,唏嘘,感叹,骂人,甚至低声的欢呼……
他站直了,球杆头砸在地毯上。
这个,一个小白都可以打进去的位置。——他失手了。
肖扬稳稳地放下杯子,走到他身侧站定。
看看球,又看看他。
随即露出一种极其古怪的表情。
周闻认命般放下球杆,说:“你的了。”
球房又渐归平静,只有零散的窃窃私语,大家情绪一波三折,有人赌了外围。
胜负一分,球房里都能炸了。
肖扬嗯了声,拿起枪粉擦了擦枪头,走到周闻刚刚的位置,随意看了眼,远远暗处,伊威的妹妹短裙长腿,那腿交叠斜靠着,姿态冰冷却神情柔软依赖,望着她哥的侧脸,有种青涩的渴望,在期待伊威回头望她一眼。
他低头给笑了,收起杆子,对周闻说:“咱们改天再约,这场算平局怎么样?”
周闻明显的怔愣了一下,随即笑容露出,不是求之不得,是比求之不得更满意的一种表情。
俩人心知肚明,这种非正规的场合,刚刚捡东西那不算个事。
周闻其实输了。
他对肖扬伸出手来:“不打不相识,以后可以多约。你们的夜总会,以后我去了找你。”
肖扬:“……”这关系拉得也算够直白。
他笑着握手,轻松地说:“我从不和人赌球,下次玩可以,带钱就算了。”
周闻空了空,抬另一只手拍了拍他手臂:“今天不好意思,改天我请你吃饭。”他带着人走了。
旁边人不愿意了,有人骂骂咧咧,“赌的外围怎么办?”
第10节
肖扬看过去,找到说话的人,闲靠在球案旁,看着那人问:“我请你赌了?来,过来和我说。”
伊威走过来,还没瞪眼。那些人就互相推诿着往门口去。
女孩们却都看着肖扬依依不舍,一晚上三起三落,纵然失误时,神情也是格外自信的,这种专业强项体现的灼热底气,有种难言的吸引力,最难得临到最后,送上门的便宜竟然不捡。
这种大方,他们这个圈子并不多。
肖扬把球杆交给旁边人,走回去,对上程皓,他如释重负地笑了笑。
程皓微微仰头看着他:“还是这样好,俩人都没跌面子。”
肖扬有点意兴阑珊:“……还好你看出来,那么多人因为我在赌钱,我输赢都得罪不知道多少人,提出让我和他平局。”
伊威搭上他肩膀,恍然大悟:“原来还有这问题,咱们欠考虑了,兄弟。——幸好把程皓叫来了。”他拍了拍肖扬肩膀,不敢和程皓对眼神,直接去招呼伊糖穿外套。
程皓看都没看他,对着肖扬说:“你心思单纯,这事也是第一次遇上,以后知道就行了。”
肖扬点头,往门口方向看了眼,人已经走得七七八八,周闻正在穿大衣,在门口和人说着话,好像不经意还往这边看。
他打了个招呼,收回目光说:“还有多亏了……”他挑着下巴,朝着伊糖的方向点了点。
伊糖的眼睛黏在伊威的身上,期待渴望又冷漠。期待渴望是对她哥,冷漠是对周围人。
他低笑出声,刚刚那哥们,估计就是被这样的眼神乱了阵脚。
伊威满脸喜色把伊糖推过来说:“你洗手吗?洗手正好让人带我妹去下洗手间。”
肖扬心里诧异,去洗手间不能去隔壁夜总会的吗?这里的脏,他们都不去。
再说要去,也是他陪他妹去才对。
但兄弟默契,这样说就是让他把人带走。
他招招手,让这里的小妹带着伊糖去。
伊糖转眼就被打发走了。
伊威跑到窗口去看,回头来对肖扬说:“你也跟去。”
肖扬说:“这边只有凉水管。我为什么不能回隔壁夜总会洗?”
“废话。”伊威推着他,“赶紧去,多缠我妹一会。”
肖扬:“……”
程皓冷眼旁观,等肖扬一走,就开口道:“你准备让人住哪儿?”
“住哪儿……”伊威硬着头皮坐到程皓旁边,低声说:“正想这个呢,她这样应该没有订酒店吧?”
程浩淡淡扫了他一眼:“带着行李来的,你说呢?”
“诶,那咋办。”伊威手抓了两把头发:“我都没想这个。”
朋友有远近亲疏,大老远过来,关系好的招呼到家里,次一点的才让对方住酒店。地主之谊谁不懂。
只是他那里条件太差而已。
程浩淡声说:“你不想她知道你的环境?”
伊威躲闪的目光看向他,好像不想暴露心中所想,又实在好奇:“你怎能猜到的?”
程浩说:“要不然为什么地址给的夜总会?”
伊威牙咬了咬下唇,才下了狠心般说:“我开始不知道她要回来才说的。咱生意还没开始,那天电话我就和她说,现在和人合开了一家夜总会,城中有点名气。——我就想,等她见了我妈……”
这话没说完,程皓已明白。
六岁被扔下,如今想争这口气,是不服气,还是心里希望对方知道自己出息,有稍许后悔之意。
这想法可笑荒谬,为什么用自己的出息换对方的愧疚?
难道子女没有出息,就不该爱护?
真正爱子女的父母,子女哪怕天生弱智,父母也会爱的。
他没有指出这种执着背后的残酷真相,抬头望了眼窗外。
“你原本准备明天接了她之后住哪儿?”
“……我打算接了之后再问她的意思。”
程浩望着窗外黑漆漆的天,没有给意见。
伊威说:“没见以前,我心里也没什么感情,但见了面,她对我这么亲,我也不想她自己住。可你看她那样子,我那狗窝怎么让她见,还是住酒店合适。”
程浩说:“她回来是为了见你,你把人一会扔给我,一会扔到酒店,你自己觉得合适吗?”
“那住你那边行不?”伊威提议。
程浩不说话,这就是拒绝。
伊威:“我也知道不合适。”
程浩说:“刚刚去吃饭,她只点了红萝卜,西芹,还有西蓝花。”
伊威:“那你有没顺便帮我问问,她什么时候走?”
程皓转头,盯着他看,伊威低着看着地毯,反常地静默。
“那就住酒店吧。”程皓说。
窗外,黑漆漆中大雪铺天盖地而下。
******
楼下
伊糖洗了手,这台球厅里面光鲜,洗手间却连着老式的院落,就连这厕所,都是在一个院子里。
她看着面前的水管,这种左右拧着关水的水龙头,她小时候常见。
但这个是黄铜的,和她小时候见过的不同,她甩了甩手上的水,这里没有烘手机,余光看到旁边一个小池子里的水龙头。
她挪了一步,蹲下,水龙头旁边有个带水的拖把,她的手伸过去,轻轻搭上那水龙头,陌生又熟悉的东西,好像一直在寻找,但是看到了,又发现和自己找的不一样。
就连期待中和哥哥的重逢,也完全不一样。
“你在看什么?”左侧远处传来一个带笑的声音。
她回头,人已经走过来,笔直的西裤光鲜的皮鞋,立在她身侧,随着她看:“你对着一个拖把池在看什么?”
她站起来,来人是那个小羊。
看她不说话,肖扬又问:“看什么呢?”
雪落的猛,大片大片飘在他们身上。伊糖身上还是肖扬的长外套。
肖扬说:“这地方一般喝酒喝醉了,来这里吐的人多。你还穿着我的衣服呢,别弄脏了。”
伊糖抬手去脱衣服。
衣襟却被抓住。
她看向肖扬:“你不是要衣服吗?”
肖扬手攥着她的外套,微微俯身,看着她,距离近,却决无轻挑:“说真话,我们说话,你能听懂几成?”
伊糖冷淡地看着他,然后说:“这句再说一遍。”
肖扬又说了一遍。
伊糖听完,组织片刻:“你问我能听懂多少。”
“不错。”肖扬靠近,对着她脸看,觉得她的样子冷冷的,像裹着一层的冰的水果糖,剔透晶莹。好奇问道:“你长得是不是像你妈妈?”
伊糖心里冰封的厌恶瞬间被触及,她才是真正的:谁敢提她妈,她敢和谁急。
那个六岁打她,后来忙着改嫁,十一岁把她扔到寄宿家庭的人,不是她的母亲。偏偏她生存还要依赖人家施舍的一点点外貌。
她抬脚往里走,雪落在地上变成泥,被踩在脚下。
肖扬反手拉住她:“咦,生气了?”
伊糖心里的愤怒,火山似喷发,又海啸肆虐后迅速归于平静。
一如每一次,又不是人家陌生人的错。
这才发现,被抓着手腕。
她穿着人家的长外套,他隔着自己的衣袖拉着她。
她抬眼看拉自己的人。
却发现小羊神色踌躇,白皙的脸上干净地挂着犹豫,好像有些话很难开口。
伊糖安静地等着,前半辈子一直在奔忙,从没有过这样可以浪费时间的时候。
肖扬松开手,左右看看,靠近她,低声相询:“刚刚,你是不是故意帮我?”
他说的很轻,却格外慢,每一个字清晰却犹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