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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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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着明黄色朝服的天子坐于堂前,面色沉得能滴出水来,视线一一扫过下首两列站立的朝廷官员们,冷笑了一声:“首辅大人,可有话要对朕说啊?”
薛首辅干瘪的脸上一片平静,听到令和帝点他,双手执笏出列,恭敬道:“老臣知道此事后,立刻将这个不成器的孙儿给扣押下来交给廷尉府,此子若真欺凌弱小,老臣拼上此身,也要给百姓一个交代!”
他一字一句铿锵有力,顿了顿又接着说了下去:“可其中尚有隐情,请陛下明察啊!”
廷尉府侍郎籍弘盛也紧接着出列,他低头拱手:“这女子名为任娘,本是涿郡人士,随夫入京,她那丈夫是进京赶考,本就是穷苦出身,一路靠这任娘卖唱换得盘缠。可入了京,住店需要钱,读书需要钱,花销多了,光靠卖唱根本无法营生,于是这夫妇二人便起了别的念头。”
“她先是设计与薛家公子相识,勾起薛为的兴趣,再进入府中成了他的侍妾,而后又暴露出自己已是有夫之妇,若薛为不答应给她一笔钱财,就将此事宣扬出去。”
“薛为自然不肯,将人赶出府去就算了。任娘的丈夫周坊见要不到钱,干脆就将此事做大,杀了他的妻子,借此威胁薛家。”
须发皆白的薛首辅撩起官袍,端正地跪了下去,痛心疾首道:“薛为骄奢淫逸,不堪大用,是薛家太过纵容,可若说谋害人命,欺压百姓,是绝无可能的啊!”
薛贵妃的兄长——车骑将军薛怀忠也随即上前一步,胡须歪斜,哽咽着拜了下去:“若臣的儿子真做了如此恶劣之事,臣绝不姑息,可事实并非如此,请陛下明察啊!”
崔锦之站在为首第一排,面容冷淡地瞧着他们众人巧舌如簧,颠倒黑白,并没有急着插嘴。
御史大夫叶榆先是向令和帝作揖,再看向薛家父子,冷声道:“任娘的夫君可是在廷尉府前以死明志,这份心性,怎会是你们口中的那种人!”
薛怀忠冷哼一声:“他和任娘的死脱不了干系,怕官府缉拿,畏罪自杀罢了。这人还在廷尉府前妖言惑众,若他不死,廷尉府也绝不会放过他!”
妖言惑众。
那人说的是——官府暴虐,圣上无德。
令和帝也想起了这人在大庭广众之下说的话,脸色更是阴沉了几分。
崔锦之心道不好。
令和帝此人,说的好听是仁厚,说的不好听,便是优柔寡断。或许身为闲散王爷,这种品行是恰到好处,可身为手握生杀大权的君王,却并不是什么好事,不能驾驭群臣,甚至会引发奸介之祸。
可他又极端刚愎自用,喜欢臣工为他戴高帽,称颂功德。或许身上担的责任,会让他偶尔心清目明,愿意让崔锦之放手改革,也会对薛萧一党抱有警惕。
但大多时候他更注重的是青史如何评价他。
薛家人欺压民众,贪财好货,他并非不知道,可此时此刻,令和帝更在意世人的评价。
若顺着薛家给的台阶下了,倒也不失为保全他“明德天子”名声的法子。
崔锦之轻微侧身向后,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叶榆,他也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又复道:“薛将军刚才说,若自家人做出这些事,绝不姑息?”
他从怀中掏出数本奏折,恭敬地举过头顶,随着他这一举动,数位御史大臣也跟着跪了下来,只见叶榆高声道:“臣与诸御史同僚联名弹劾薛氏一族,圈占土地,强压百姓,其世家弟子,舞弊贪污,私下受贿!”
李公公快步下阶,接过了叶榆手上的奏折,又恭敬地递给了令和帝。
他没有瞧递上来的奏折,冷着语调说:“念。”
叶榆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大声唱到薛氏一党的罪证,足足念了两刻钟才罗列完毕。
太和殿两侧的鎏金铜兽庄严肃穆,香亭中紫烟缭绕,众人垂袖而立,静默不语,可他们心里都知道,一场关于朝廷体系的上下彻查,于此刻开始了。
千层巨浪,就此掀起。
第十五章 密谈
自叶榆弹劾完毕后,朝会上顷刻间落针可闻,明明只安静了几息,却好似度过了十几年一样漫长,忐忑、不安、彷徨的情绪萦绕在众人心间,大臣们皆眼观鼻鼻观心,连大气也不敢出了。
要说表面上最是平静的二人,却是崔锦之和身在舆论中心的首辅薛成益。
皇帝坐在上首,面色阴翳暗沉,沉默了良久,终于冷声开口:“首辅大人,对于御史台弹劾薛氏族人的奏章,可有异议啊?”
薛成益沟壑纵横的脸上却仍是平静,“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令和帝却被他冷静的神色气得拔高了音量:“好!好一个欲加之罪!”
他伸手将李公公手上的奏章重重地拂到地面,青筋暴跳:“这上面悉数记载了他们的罪证,你这话,倒是朕的御史台污蔑你的族人了?!”
薛怀忠咻地抬起了头,刚要辩解什么,却被薛成益用严厉的目光压制了下去。
他仍然回答地极尽从容:“既如此,臣只能暂且卸去身上职务,听候廷尉府判审了。”
言罢,他重重地磕了头,又直起背脊,目光盯着令和帝脚下,一字一句道:“臣问心无愧,多年来对陛下忠心耿耿,对大燕鞠躬尽瘁,如今受奸人蒙害诬陷。”
“但臣相信,陛下乃百年难遇的明德天子,定能还臣一个清白。”
令和帝阴恻恻的目光来回审视着薛成益,居高临下地看了好一会儿,终于开了口——
“内阁首辅薛成益及其薛氏一族暂卸官职,责令闭门候审,未查明前,不得出府。”
又望向诸大臣:“此案交由廷尉府和大理寺共同审理,务必给朕查个水落石出!”
总算等了退朝,诸位官员都头重脚轻地向外散去,有的人是面色青白心中惶惶,料想此事必定牵扯自身,而有些人却是心中畅快,脚步轻松。
御史大夫叶榆正是意气风发地落了几步,和崔锦之一道落在了最后几步,先是对她抬手微微作揖,随后语调轻快:“今日弹劾薛氏一族的罪证,还要多谢丞相了。”
崔锦之微微一笑,轻缓道:“叶老言重,锦之不过提醒御史台一二。”
“若非丞相看出陛下早有除薛之意,御史台今日又如何敢弹劾呢?”
除薛之意?咱们这位天子怕是还不敢动这个念头,只是薛家势大,世家弟子又多在朝中任职,皇帝渐渐心生警惕罢了。
“崔大人,叶大人,还请留步!”
崔锦之唇边略微勾起一个弧度,她走这么慢,可不是为何和叶榆叙话,而是为了等皇帝的传召。
李公公快步追了上来,还微微喘着气:“两、两位大人留步!皇上口谕,请二位大人前往政事堂议事!”
二人皆随着李公公往政事堂的方向去,沉默间已到了堂前,李公公弓腰侧身,为崔锦之二人推开了门,“二位大人,请吧。”
崔锦之同叶榆一道踏入时,就瞧见令和帝已坐在书案前,面色凝重地看着方才朝会上递来的折子,下首檀木椅已坐了一个人,定睛一看,正是大理寺卿傅和同,见了他们二人,微微点头。
丞相二人先是上前一步,跪下行礼,“参见陛下。”
令和帝头也没抬,摆了摆手道:“赐座。”
崔锦之低头敛目,道了声谢后,坐上了御赐的木椅上。
终于看完了数本奏折,令和帝抬起头看向下首的三人,轻声开口问道:“诸位爱卿,对此事有什么看法?”
傅和同纹丝不动,仿佛没听见令和帝的话一般,崔锦之更是拢袖而坐,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叶榆心底暗骂这两人,拱手正色道:“今日递上来的奏折,皆由御史台查证收集,绝非闻风而报。”
令和帝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他沉吟了好一会,才哼笑了一声:“首辅今日在朝会上如此言辞恳切,倒真像有人冤了他似的。”
崔锦之冷眼看了好一会,突然出声:“这些罪证记录的薛氏族人,遍布京城,四处分散,有的甚至远在郡县。”
“若大理寺查证起来,落到首辅大人的头上,最多也只是个管教不力,失察之罪罢了。”
剩下二人纷纷屏住了呼吸,令和帝的脸色也随着崔锦之的话渐渐沉了下去,他扣着桌案,良久,忽地笑了一声:“这么说,朕还动不得他了?”
“薛家势大,根系盘根错杂,无论是朝堂之上还是军队之中,都有其族人。”
崔锦之仍是不急不缓,“陛下本是仁德之君,却让他们一步步膨胀了野心,登基数年,却还要处处受薛氏之制。”
此言一出,气氛顷刻凝重,叶榆与傅和同齐齐变了脸色,立刻起身跪了下去。
丞相在心底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也跟着行了跪拜大礼。
令和帝没开口,只是神色阴翳,指尖不停地摩挲着桌面上的镇纸,足足沉默了一刻钟,才道:“那依丞相之见呢?”
语气轻缓,却分明让人听出了其中不可忽视的杀意。
崔锦之缓缓抬头,肃容道:“薛家,还动不得。”
“薛氏多年来已向朝廷逐渐渗透了无数子弟,一旦彻查,必定牵一发而动全身,况且首辅把控内阁,若骤然停职,一时间必定混乱不休。”
令和帝冷笑着瞧了她一眼:“爱卿的意思,便是朕还得让一群人强横欺主,目无王法了?”
“臣并非这个意思。”崔锦之笑了笑,“削弱薛家,是重中之重。按照叶大人递上的罪证彻查,绝不姑息,薛将军之子薛为,怕是也活不得了。”
“纵然薛家手眼通天,哪怕黑也能说成白,可怎么也不能盲了悠悠众人的眼睛,薛为——必须死,还得于午门外问斩,告诉天下百姓,胆敢凌虐弱小,横行不法者,下场只有死路一条。”
“更能以正视听,匡扶法纪。”
另外三人面上已露出沉思的模样,崔锦之端起茶盏,轻品了一口地方进贡的狮峰龙井,缓了缓喉间的干涩,暗叹一声好茶,又接着说了下去。
“薛家旁支和同党的官员跑不掉,但首辅还不能动,毕竟——”
她似笑非笑,轻声细语地说出了让人不寒而栗的话语。
“毕竟车骑大将军薛怀忠手里,还握着二十万的兵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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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大人真是……快把我一把老骨头吓散了。”
叶榆缓慢地同二人沿着狭长的宫道走着,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
傅和同也跟着干巴巴笑了两声,“初生牛犊不怕虎嘛……”
丞相大人缓步向前,修长挺拔的身形行止间都散发出清雅之意,闻言温和地笑了笑:“叶老弹劾百官,肃正纲纪,居然也会怕吗?”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老臣如何不怕?”
崔锦之含笑摸了摸鼻尖:“锦之忠言逆耳,陛下英明圣哲,自然不怪罪。”
三人言语间不知不觉已到了宫门口,各家马车在外早早等候,他们站定脚步,相互告别,各自散去回府了。
第十六章 清查
春三月,京城中一场轰轰烈烈的上下彻查就此悄无声息的展开了。
先是大理寺坐实了御史台递交上来的各项罪证,从薛为一案起查,凡是涉及到包庇、贿赂此事的相关人员统统缉拿归案。这短短半月里,京城的百姓们总能看到夜幕深沉时,高门府邸外水泄不通地围着数层黑甲士兵,将人索拿押解着出府,铁蹄狼奔虎啸,让无数官员彻夜难眠。
抄家、流放、终身不得踏入京城半步,甚至是——问斩。
宫中的气氛更是一片凝重,进出政事堂的官员络绎不绝,各个神色匆忙。可诡异的是,薛家旁支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牵连者锒铛入狱,可唯独薛家嫡系,除了一个薛为,谁也没出事。
不仅没事,令和帝还亲自下旨,赞扬薛成益在朝堂上大义灭亲,为国为民之举,还大开宫库,赏赐了许多金银财帛。
就在薛府上下都沐浴在一个诡异的氛围中时,令和帝却坐于暖阁间,满意地看着手下人递上来的折子,神色轻松地开口道:“爱卿瞧瞧,这薛氏可真是贪墨败度的一把好手啊,朕让人抄了他们的家,竟然搜刮了这么多银子出来,这下国库倒是充盈了。”
崔锦之侧坐梨花木交椅上,从容地品了口好茶:“明日薛为问斩,至此,这件事也就彻底尘埃落定了。陛下可挑着合适的时候,请首辅大人复职吧。”
令和帝却冷哼一声:“这几日薛成益归家停职,内阁的人竟全乱了套,乱七八糟的折子全递到了朕的跟前!偌大的内阁,竟连个能主事的人都没有!”
倒正如崔锦之所说,只是动了旁系一族,十几个大人便上书求情,真动了薛成益,怕是后面的麻烦事还不少。
“不过朕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