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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兄……”姜葵低着头,轻声说,“等救你们出来以后,我们冬至喝酒吃馄饨好不好?”
姜峦侧过脸看向妹妹。在至亲的家人面前,她难得流露出一丝脆弱的情绪,低着头像只淋了雨的猫。她这几日瘦了许多,藏在大氅下的一张脸格外小巧苍白。
“好。”姜峦轻声回答,隔着铁栏杆摸了摸她的头发,“这些天,辛苦你了。”
“你们没有受刑吧?父亲可还好?次兄情况又如何?”讲完了劫法场的正事,她终于忍不住一连串地发问。
“都没事。”姜峦温和地安慰她,“别担心。”
“你先出去,我同太子殿下有几句话说。”他又说。
谢无恙帮着姜葵穿上甲胄,等到她的背影在步道间远去,才慢慢俯身坐下来,低声问姜峦:“内兄,你的伤势……如何?”
姜峦轻轻摇头,抬手卷起一段袖袍,露出一截伤痕累累的腕骨……鲜红的血色触目惊心。
他一直端坐着没有动,是因为他几乎没有动弹的力气。金吾卫对他用了私刑。他为了保护父兄,一人承受了三倍的刑罚。那一身粗糙布衣下尽是刻骨的伤痕。
谢无恙今日才得知此事。他察觉到姜峦在刻意隐瞒,因此没有告诉姜葵。
“经脉尽断。我已是一个废人。”姜峦轻声说,“……再也握不住剑了。”
不久之前,他还是最年轻的小将军,距离升上郎将只差一步。仅仅几日之内,他已是残破之躯,再也无法纵马沙场、上阵杀敌了。
谢无恙闭了一下眼睛,深深平复情绪,而后低低地说:“有什么是我能做的吗?”
“殿下,劫法场太危险了……”姜峦低声道,“你不拦住我妹妹吗?”
“我知道危险。”谢无恙垂下眼眸,“但我从不拦她。”
“也对。”姜峦叹息一声,“她绝不是笼中鸟、屋中雀……她从来都飞得很高。”
他微蹙着眉,深深思考许久,终于再次开口:“殿下……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内兄请说。”谢无恙颔首。
姜峦理了理袖袍,请谢无恙倾身过来,隔着铁栏杆对他低语许久。
谢无恙听完,眸光复杂,低垂着头,良久不语。
“此事我可以助你。”他低声说,“但是……倘若此事当真办成了,世间再无姜端山此人了。”
姜峦淡淡笑了笑:“世间已无此人了。”
一道天光斜照在他的身上,他静静仰起头,望着窗外舒卷的云流。
云卷云舒,世事无常。
…
姜葵回到长乐坊时已是黄昏,霞光铺天盖地烧过天边。
“江少侠,吃晚饭吧?”小尘开了门,请她到屋里坐,“我阿娘烧好了饭,等着人动筷子呢。”
屋里的饭桌上摆了六副碗筷。桌边围着坐了阿蓉、沈药师与洛十一,加上姜葵和小尘,总共是五个人。姜葵愣了一下,问道:“祝子安不在吗?”
“他在。”沈药师冷哼一声,“说是心情不好,不想吃饭了。”
“我去找他。”姜葵在抽屉里翻出一个食篮,添了几块热腾腾的糕点进去。
“去屋顶上找。”小尘好心地补了一句,“祝公子仿佛在上面呢。”
姜葵笑起来:“他还会上屋顶啊?”
她拎起食篮走出屋门,在后院里高高仰起头,果然望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霞光如水泼洒,投落明亮的屋檐。那个人坐在屋脊之上,一只手轻轻撑在瓦砾间,另一只手搭在屈起的膝上,手里松松提着一个酒壶。
风吹起他的衣袂,他仰头望着一轮落日,微金的光勾勒出一道颀长的身影。
姜葵在院落间几次起落,飞身跃上了他在的那片屋檐,弯腰伸手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笑道:“祝子安,你一个人干什么?”
他回头望见她,怔了一下,笑了笑:“你来了啊。”
她抢过他手里那个酒壶,仰头喝了一口,微微蹙眉:“你这么容易醉的一个人,还喝这么烈的酒?也不怕喝醉了从屋顶上掉下去。”
“那就掉下去好了。”他懒洋洋答,“反正你会接住我的。”
她撇了下嘴,不满道:“你看起来好奇怪,是不是已经喝醉了啊?”
“大约吧。”他闭起眼睛,周身笼罩着淡淡的酒意,似是确有些醉了。他醉酒的时候很难让人看出来,因为他连喝醉了也是极安静的,只是整个人显得懒懒的,眉眼间含着几分朦胧醉意。
她在他身边坐下,托着腮望向天边的霞光,“昨日说了陪你一起等太阳落山的。”
“我以为你是随口说的。”他漫不经心地答。
“我的每句话都很认真的。”她哼了声,“原来你等太阳落山的时候,真是心情不好啊。”
“也没有。”他轻声说,“我在想事情。”
“什么事情?”
“一个朋友的事。”他淡淡笑了笑,“他要做一件让人很难过的事,可是我却不能阻止他、也不能拒绝他。这让我觉得自己很没用。”
“不会没用的。”她摇头,“你要相信自己做的每一件事,都一定是有意义的。”
“是么。”他又笑笑,“失败的事也是吗?”
“失败的事也是。”她认真点头,“一定是有意义的。”
“多谢你。”他抬眸望着太阳,“我心情好点了。”
“那你吃饭吧。”她揭开食篮的盖子,拿了一个热乎乎的樱桃毕罗,毫不客气地塞到他的口中,一下子把他堵住了。
“江小满,”他咳着嗽说,“你要噎死我。”
“抱歉。”她小声说,伸手拍着他的背,“我不是故意的。”
微凉晚风中,两人肩并肩坐在一起,吃了一会儿食篮里的糕点。漫漫无边的霞光铺陈在反光的屋檐上,偶然有碎金的光芒流泻了他们一身。
“多谢你陪我。”祝子安低声说。
“没什么。我也多谢你陪我。”姜葵摇摇头,“其实这几日……我真的很难过。”
“我知道。”
“冬至快要到了。”她垂着头,“本来冬至是团圆的日子。朝上一下子放七日的假,我父亲会带我们去宫里参加宴会,回来路上去街边的铺子里买馄饨吃。”
“我三兄经常偷偷带我去喝酒,我次兄跟着一起去,我长兄假装什么也不知道,从不会告诉父亲……你知道吗?偷来喝的酒格外香。”
“我们兄妹几个,总是在冬至那天喝得酩酊大醉,第二天早上被父亲训话。……其实父亲训我也不凶,只是不给我甜膳吃。不过三兄就要饿肚子啦。”
她笑了笑,“你不知道我三兄叫嚷起来都是什么模样,当真是很好笑。”
“应当确实是很好笑。”他也跟着笑了笑。
“今年冬至怕是过不好啦。”她又叹息一声。
他低着头没说话。
“你说,”她凝望着赤金的天边,“明年冬至,我们会一起过吗?”
“会的。”他轻声说,“都会变好的。”
“那你会陪我吗?”她转过头看他。
他微怔,顿住,不语。
霞光深深浅浅地落在她的眼瞳里,镜子一样倒映着他的面庞。
他的唇瓣翕动,不自禁地回答:“会。”
作者有话说:
会qwq
第65章 想摸
◎不许摸啊!◎
那一刹霞光收尽; 天空漫过无垠深蓝,他的眸光如水沉静。
她托着腮看他:“我还以为你又要说你快要走了。”
他笑了一下,摇头:“等一年再走吧。”
“那明年冬至我再问你一次; 然后你又要再等一年。”她想了想; 笑起来; “一年一年复一年,你就走不掉啦。”
他懒洋洋道:“那就走不掉好了。”
天边的颜色由瓦蓝渐次变深,明亮星子一粒接一粒升起,铺洒在闪烁的瓦砾间。
姜葵喝光了那壶酒; 转过头看向祝子安; 发觉他支起手肘撑着脑袋; 静静阖着眼睑,已经歪着头睡着了。
她敲了一下他的脑袋,他一动不动,遍身散发着淡淡的酒香。
她叹气:“祝子安; 你真的很容易喝醉。”
“江少侠!”沈药师在屋檐下喊; “他醉倒了吗?”
姜葵推了推身边的人; 他闭着眼睛“嗯”了一声; 没有醒。她凑近听了一下他的呼吸,闻到他的气息里满是醉意,朦胧又清冽。
她作出了判断; 朝屋檐下高喊:“醉倒啦!”
“那就扔下来!”沈药师高声回道。
“……啊?”姜葵眨了下眼睛; 不知道身边这个人怎么又惹到了沈药师。
“江少侠,别理他。”洛十一跃上了屋顶,递给姜葵一件大氅; 声线冷静; “沈药师是这样的; 他说的话要反过来听。”
沈药师听见他的话,在屋檐下冷哼一声。
姜葵接过洛十一递来的大氅,小心翼翼地裹在祝子安的身上。
他睡得很沉,任由她摆弄,一张清隽少年的脸埋在玄黑的大氅下,耷拉着微卷的睫羽,乌浓的发更衬得他的睡颜静谧。
洛十一和姜葵一左一右扶起他,从屋檐上跳下来,落在后院的空地上。他垂着脑袋,半个身子靠在姜葵的身上,清香的酒与冷冽的白梅气味一同落进她的怀里。
沈药师扫了他一眼,冷冷下令:“拖走!”
他接过姜葵手里的那个酒壶,在手上掂了掂,重重哼了声:“一壶就醉倒了,他还敢喝酒?”
“其实,”姜葵小声说,“大半都是我喝掉的。”
沈药师愣了一下,思考片刻:“看来下回不必给他那么烈的酒了……白白浪费我一壶好酒。”
洛十一扶着祝子安进了屋里,沈药师大步紧跟在后面。
木门“砰”的一声关上了,一盏烛灯的光亮起在窗纱上。
姜葵站在原地眨眨眼睛,好奇那家伙究竟是如何惹恼了怪脾气的沈药师。
…
翌日清晨,秋光落在伏案少女的肩头。
她专心绘制着一张草图,一时间没留意身后有人走来,在她肩上披了一件大氅。
“你睡醒了?”她头也不抬,“昨日你醉得可厉害了。”
祝子安一愣:“多厉害?……我没干什么出格的事吧?”
“干啦,很出格的事。”她低着头写字,“先是从屋顶上掉下去,然后又在树下跳了支舞,接着绕着长乐坊跑了三圈……”
听着听着,他的脸色越来越差,沉默了片刻,“……真的么。”
“假的。”她懒洋洋答。
“好啊江小满。”他气笑了,“你什么时候学会这样说话的?”
“方才。”她笑了起来,回头看他,“你心情好点了吧?”
“不太好。”他黑着脸。
她拉着他在身边坐下,拍了下他的脑袋:“你这几日情绪都不太好。”
“事太多了。”他说,“有点累。”
“那就多睡一会儿吧。”她看着他,“劫法场一事,由我来安排。”
她又笑起来,“反正打架的事我比你擅长。”
他俯身翻看书案上的图纸,支起手肘转头看她,“你说说计划,我洗耳恭听。”
“行刑之期在日光最盛的正午,三百金吾卫会携囚犯穿越西市示众。此刻是人流往来最大的时候,最适合藏身在人群里动手。”
她慢慢道,手指在图纸上划动,“我们可以扮作三教九流,混入西市人流之中。……刚刚我在想,用什么做发令的信号。”
“西市设有太府寺市署,午时打鼓三百通开市,”他抵着下颌思忖道,“以此鼓声为号?”
她点点头,在图纸上勾了一笔,“劫人之事循鼓声而行。”
“鼓响时,袁二爷携丐帮众人蜂拥向前,抢了人就跑,此后沿东西纵街冲入鼓楼下,”他低头看着她的笔迹,“我可以带洛十一停马车于鼓楼下,等人一到就策马奔出。”
“然后在孩儿巷、朱家巷和菜市口进行三轮换人,”她执笔在图纸上勾出一条复杂的路线,“最后将人暂时藏入长乐坊里。”
两人议事方定,祝子安笑道:“真像话本子里一样。”
“你那么爱看话本子啊?”她歪头看他。
“我不仅看,我还写呢。”他笑了一下,退了半步,一本正经念道,“却说那‘落花点银枪’ 江大侠,一手落花枪法使得虎虎生风,单枪匹马怒闯北丐冷帮主八十寿宴……”
“原来清河先生说书的那些乱糟糟的东西是你写的啊!”她抓起一个砚台去砸他,恼火道,“我就说都是什么人在乱传啊!”
“你不是喜欢听吗?”他后仰着躲开。
她气得头发丝乱颤,他笑得弯了腰,道:“这下我心情好了。”
…
两人在长乐坊一连住了许多日。
姜葵每日清晨起练枪,接着与众人商议劫法场的计划,午后回到东宫处理庶务,晚饭前又回到长乐坊继续忙碌。阿蓉总是为众人做好香喷喷的饭菜,她的手艺极好,菜式的花样换个不停。
祝子安不太参与具体的计划,只在每日入夜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