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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不曾相见的日子里,那个少年时常倚坐在窗边,静静地远眺,看着小少女在后院里雀跃的身影。
她时常被师父责骂,也时常被师父夸奖,闲来跃上院里槐树枝头,懒洋洋闭起眼睛,悠悠闲闲晒一会儿太阳。
他就这样,低垂眸,看着她。
暖风吹过,树影斑驳,午后的时光漫长。
那个少年在这里看她,看了很多年。
他从来不曾见她,只是守望。因为他的一辈子太短,而她的一生还很长。
他来不及做的事太多。来不及许诺,来不及陪伴,只能远远看一看。
然后安静地离开。
如同从未存在。
烟花一样。
“谢康。”她轻声说,“我要留住你。”
她起身,凝望着床上的人。偶尔烟花乍亮,明明灭灭的光落在他的身上,仿佛一抹流萤,随时都要消散。
她微微倾身,俯在他的身前,轻轻在他的额头上落下一吻。
很轻的一吻。
仿佛一个印记。
把他留在此间。
…
谢无恙醒来的时候,恰有爆竹声响,烟花燃放,噼里啪啦,吵吵闹闹。
他茫然睁开眼睛,望见被火光映得微红的床幔。身上盖着厚实的毛毯,床边是暖烘烘的炭盆,偶尔噗呲打出一个闪亮的火星。
他低低咳嗽了一阵,缓缓坐起身,倚靠在床边。
窗外天色微明,东方泛起一抹鱼肚白,已是新一年的元日了。
也是他的最后一个元日。
他侧过脸,床边案几上放着沏好的茶,用小炉温着,还是热的。他微动了一下手指,等到渐渐恢复力气,端了那杯茶,慢慢地饮尽。
而后他披上一件大氅,缓缓走下楼,钻进等在外面的马车里。
他闭上眼睛,微微喘息着,仰靠在车厢壁上,手里被人塞了一个暖炉。他稍抬起眼睑,问身边的人:“后来发生了什么?”
洛十一犹豫了一下:“殿下,你还记得多少?”
“不太记得。”他竭力回忆着,“我喝醉了酒?”
洛十一迟疑着,观察他。他压住了呼吸里的喘息,慢慢闭上眼睛,眉间神色很淡,看不出什么情绪。
“上一回喝醉酒,也是一醒来就躺在这里。”他轻声说,“……做梦似的。”
洛十一想了想,决定说:“昨日酉时,殿下与江少侠一道,在长乐坊吃了年夜饭。子夜过后,你们去看了烟花,还看了傩舞。”
“殿下你……”他顿了下,“十分高兴。”
“是么。”谢无恙仍闭着眼睛,闻言笑了下,“她高兴吗?”
“十分高兴。”洛十一点头。
“那就好。”谢无恙轻声道,“回东宫吧。”
洛十一跳下马车,翻身上了外面的车座,执起缰绳,忽而又听见车里的人低低地问:“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洛十一的动作一滞。
“所有人一起瞒着我似的。”车里的人喃喃自语。
“殿下,”洛十一低声对他说,“你别乱想了。”
“好。”他困倦地倚靠在车厢壁上,“我再睡一下。到了叫我。”
车轱辘缓缓碾过积雪的道路,沿着夹城复道绕进禁苑密林间,最后停在东宫荷花池畔。池上结着一层薄冰,堆起了一层细雪,鸟雀轻盈地擦过雪地,落下一串小巧的足印。
谢无恙换了绛纱袍,在外裹了白狐裘,捧着一个银叶小手炉,独自在雪中慢行。
行至殿前,他微一怔。
扑簌细雪间,烛光缀满屋檐。一身绯色宫裙的少女提一盏雪灯,立在漆金的雕花木门边。煌煌灯火涌来,衬着她的美明艳又婉约,烛照般明亮,似一抹自云上而来的晨曦。
“你回来了?”她问。
“我……”他迟疑着,想寻个晚归的借口。
“又是在从温亲王府回宫的路上,因落雪而耽误了?”她即刻接道,“顾詹事是这么说的。”
“嗯。”他点头,补了句,“路上不小心睡着了。”
说完,他的眸光落在她的脸上,试探她的神情。她面不改色地嗯了声,伸手拉住他的袖子,领着他往殿里走。
他低垂眼眸,注意到她的发髻间簪了一朵绢花。那不是宫里的样式,绯红色的,摇摇曳曳,像灵动的蝶。
“夫人。”他的声音闷闷的,“你发上有朵簪花。”
“哦。”她头也不回,“有人送的。”
“谁送的?”他小声追问。
“一个朋友。”
“什么朋友?”锲而不舍。
“最好的朋友。”
他怔了下,歪了歪脑袋,似是想到了什么。
接着他无声地勾动了唇角,藏住一抹极淡的笑意。
“嗯。”
然后他稍作休整,卸了外袍,躺倒在床上,盖上被子睡了。
“很漂亮。”过了一会儿,被子底下传来一个困倦的声音,“那个人一定很有眼光。”
身边的少女撇过脸,“还好。”
等到他睡熟了,她扑哧笑了一下,悄声对他说:“才不夸你。”
谢无恙迷迷糊糊睡到日上三竿,闻到淡淡的面香味。他睁开眼,身边的少女坐在案前批阅文簿,案上搁了一碗清汤面。
“夫人。”他喊她。
“醒了?”她转身,扶他坐起来,“吃面。”
“吃面?”他茫然。
“长寿面。”她托着腮看他,“今日是你的生辰。宫里一下子收了好多礼,我都快清点不过来了。你过生辰怎么不跟我说?”
“啊。”他的声音朦胧,“我不大想过。”
顿了下,“每年这个日子都很忙。好不容易装病不用去朝会。我只想睡一觉,囫囵过去了。”
他低垂眼眸,“祝我生辰的人,许多都盼着我死。”
“更多是真心愿你好。”她认真反驳,“你吃碗面吧。”
她端起面碗,夹了一筷子,喂到他口中,“祝你长命百岁。”
他笑一下,“多谢夫人。”
接着他尝了一口,神色微变了一下,很克制地抬眸,“夫人,你自己做的?”
“怎么了?”她盯着他。
“没事。”他温顺地说,“很好吃的。你要不要自己尝一口?”
他的目光诚恳,她夹了一筷子,吃到嘴里,下一刻呛着了。
“谢无恙!”她瞪着他,“不好吃你不能直接说吗?”
“很好吃的。”他轻笑着,“咸甜口,挺特别。”
有种魂魄出窍的特别。
“那你全部吃完!”她忿忿地把面碗塞进他手里。
他温和地接过,慢慢吃完了。她满脸震惊地望着他,他抬起头笑了笑,“夫人做的,恰好是我喜欢的口味。”
她闷不做声地收了碗,塞了一块糖到他的口中。他轻轻含住,安静地低着头,半垂着眼睑,似是在思索什么。
“夫人。”
片刻后,他抬起头,望向她,试探着,斟酌语气。
“……你是不是在瞒我什么?”
作者有话说:
小满:(小猫咪警觉)…!
第83章 悄悄
◎劳烦夫人。◎
她收拾面碗的动作一刹。
“嗯?”她低着头问; 尾音微颤。
“我最近觉得有点奇怪。”他歪着脑袋,“自从那一日我受伤落水,醒来以后你就对我特别好。”
顿了下; “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发现了什么?”她埋头继续收拾。
他想了想; “你愿意给我喂药; 允许我和你一起睡觉,每日都给我塞糖,你居然还主动让我抱你……”
“我不是说过吗?”她仍旧低着头,“那次你伤得好重; 至今也没完全好; 我看你是病人; 就对你好一点嘛。”
“可是,”他思忖着,“我觉得……”
话还没说完,身边的少女陡然给他来了一记手刀; 啪地一下打晕了他。
他的脑袋一歪; 倒进她的怀里。她抱住他; 低着头; 把下巴抵在他的额头上,垂眸凝望他睡熟的面庞,很轻地笑了一下。
“闭嘴啦; 睡一下。”她低低哼道; “想那么多干什么?”
她俯身对他下令,“谢康,你醒来以后最好忘记方才的对话。”
午后的阳光落来; 缀在他长而微卷的睫上。她用下巴轻蹭了他的脸颊; 附耳对他悄声说:“你还没准备好让我知道你的秘密。”
“……等哪一天你自己想说了; 我要你亲自告诉我。”
谢无恙再次醒来的时候,身边的少女托着腮看他,无聊地把玩着一缕他的头发。
一见他睁开眼睛,她立即问道:“你还记得什么?”
“唔。”他困倦地想了想,“……我想问你什么来着?”
又是一记手刀,十分温柔地打晕了他。
他第三次醒来时已是黄昏。
一抹霞光晃晃悠悠飘进殿里,在身边少女的发丝上落满了星闪的碎金。她的肌肤雪白,衬着微金的光芒,莹然如玉。
他迷迷糊糊望向她,声音里满是朦胧睡意,“夫人,几时了?”
“将过哺时。”她的目光里有小猫一样的警觉,“你可还记得你睡着前干了什么?”
他倦倦的,“吃了碗面?夫人,你的手艺真的很特别。”
她低哼一声,伸手拉他,“到晚膳的时辰了。你这一日真是吃吃睡睡的。”
“真好。”他轻轻笑着,任她拉自己起来。
两个人坐在食案前用过晚膳,谢无恙思忖片刻,对姜葵说:“我们今晚去见我母妃吧。”
“不装病了?”她问。
这些日子里,谢无恙天天装昏迷不醒。一轮又一轮的人都来探望过他,他装成一副昏睡的模样,连御医也瞧不出破绽,只道他是重伤未愈、醒不过来。
“装。”他笑了一下,“换个法子装。”
半晌后,两人齐齐凝视着顾詹事推来的一把木轮椅。
“你要干什么?”姜葵小声问。
谢无恙抵着下颌,思索一阵,抱了一卷毛毯铺在木轮椅上,动作干脆地坐了上去,然后往自己的膝间又压了一条绒毯,捧着银叶小暖炉,抬起头望向身边的少女。
“劳烦,”他温和地微笑,“夫人推我。”
淡淡的烛光笼在他的周身,使得他的气度华贵而端静。他低咳几声,理了理膝间的绒毯,捧住掌心的暖炉,动作自然又儒雅,正是一副大病初愈的贵公子模样。
“你装起病来还真是十分在行。”她轻哼一声。
“嗯。”他低低笑道,“深谙此道。”
当夜,东宫传出消息,皇太子受伤落水、昏睡多日后,终于渐渐醒转。
姜葵推着谢无恙先去太极宫面见天子,而后又一一见过赶来拜访的官员与友人,
谢无恙坐在木轮椅上,始终温文尔雅,时而微笑颔首,时而稍稍倾身,时而回头与自己的夫人低声交谈。前来刺探的谈话者探不出他这“重伤”的虚实,敬他爱他的官员则为他遇刺一事深感愤慨。
岐王谢玦携着岐王妃裴玥也来了,两对夫妻心照不宣地表现出一派和睦。谢玦一面对自己的皇弟嘘寒问暖,一面暗自揣测着他的情况。这些日子里,他承受的压力不小,时刻关注着东宫的一举一动。
一应事毕,夜色已浓。姜葵扶着谢无恙上了马车,面对面坐在车厢里。车轱辘带着他们前往德妃的承安殿,一路上雪落纷纷,树影斑驳。
谢无恙轻轻打着呵欠,有些疲倦地倚在车厢壁上,侧过脸望向窗外的雪景。姜葵看了他一会儿,察觉到他神色有些恹恹,大约是因一夜的应酬而略乏了。
“你是第一次坐轮椅吧?”她小声问道,“很不熟练的样子。”
“第一次。”他小声回答,“以往装病没试过这个道具。”
他低笑了一下,“不过我还蛮喜欢的。连路都不用走,夫人推着我。”
“你真懒。”她评价道。
他笑了笑,闭起眼睛,随意地往后一靠,“辛苦夫人了。”
她悄悄观察着他。他放松下来,卸去伪装,支起手肘倚坐在窗边。
风吹星落如雨,落满他的眼角眉梢。他的身上有一种散漫又慵懒的气质,衬着那张骨相清绝的脸,仿佛一位流连烟火的谪仙。
被贬谪的原因是醉酒误事的那种。她想着,笑了下。
少女一声浅笑,清亮动听,脆生生的好似玉质的铃响。
“嗯?”他听见,“你在想什么?”
“你知不知道,民间都说天家诸子都是小神仙来的?”她解释道,“我觉得你好像那种沾酒就醉的笨蛋小仙,一不小心掉到了凡间来。”
“我才不会沾酒就醉。”他懒得抬眼,信口胡诌,“我酒量很好的,你又没见过。”
他想了想,“而且,如果我真是掉下来的,一定是故意的。”
“因为,”他轻轻笑着,“真的很喜欢这个人世间啊。”
他懒洋洋的,因为很累了,没有刻意装成那个端庄持节的皇太子。她歪着头看他,罕见地在他身上看见他这副模样,随性又洒脱,疏狂且放旷。
“即便有很多人想杀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