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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帝十五岁-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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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因如此,早在第一部剧情还没完全打开的时候; 发型师就特意拿着色卡对比苏沉的肤色,电脑里模拟了几回; 又做出好几个色号的银发出来; 就为了确认哪一款颜色配出来最为惊艳。 
  如今灯光一照; 周身蜕变一新的元锦走出来; 旁边场记看得都忍不住哇哦一声。
  太……太好看了吧。
  又冷又傲又美又酷……形容词已经完全没法形容了!
  卜导撑着下巴在旁边看,没吩咐人马上开始拍。
  妆造师也看了半天。
  “好像太白了点?”
  “他是没怎么晒太阳,主要都是拍室内戏。”卜老爷子抓抓头发; 感觉效果还不太对:“怎么说; 给他打点粉弄黑一点?”
  “那也太糟蹋了……”
  隋姐抱着保温杯站在旁边; 忽然道:“涂个指甲油怎么样?”
  “会不会有点妖异了?”有人摇头:“男孩子涂指甲油显得娘气,小心观众说——”
  “你懂个屁。”卜导演直接把帽子扣那人头上了,拔腿就走:“挑指甲油去!”
  谁说只有女的才能涂指甲油了!
  我就要挑个鲜亮的!最好像宝石一样闪闪发光!
  化妆师颇为讲究,临时还从酒店把私用的紫光灯拿来,给他十指照了好一会。
  苏沉长发披落,头顶还戴着血珀发冠,有些不安地抬头看。
  “……真的可以吗?”
  蒋麓原本在一旁凑热闹,被他瞥了一眼,没来由脸上发烫,含混应了。
  “好看,”化妆师越涂越笑意浓厚:“哎,隋姐这主意好得很。”
  真正的贵气,就要这样。
  珠玉加身,指尖如沾血,同时流露出凛然神情,傲意尽显。
  卜导演又确认一遍,吩咐演员道具录音师全部就位。
  “准备——”
  元锦醒来时,臣子医女跪了一地。
  他张了张干枯的嘴唇,被侍女们小心地扶了起来,靠着软枕小幅度饮水。
  沉梦三日,身体便是有参汤吊着,也虚得呼吸都有些困难。
  他在梦境里跋涉雪原,终于找到了那扇门的位置所在,还去看了母亲的墓。
  再醒来时,像是亲身越过千山万水,饿到直发冷汗。
  医女钱阅跪在阶下,即刻吩咐道:“取肉粥来,伺候陛下慢服半碗。”
  元锦眸子一转,戒备之意不加掩饰。
  旁边大太监忙不迭介绍道:“这位是云游归来的首席医女,先前不仅救过难产的先皇后,还治好了太后的恶疾。”
  这次得亏有钱医女主持大局,细心照料陛下直至醒来!
  这一次日夜重光竟然选中了陛下,实在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上天在万千子民里,居然选中贵为天子的新任皇帝,予以至高无上的赐福!
  陛下一夜之间长发如雪,连指甲都如血珀般莹润发光,莫不是——已得了长生?!
  这是贵上加贵,注定不凡啊!!
  钦天监没话说了,礼部也没话说了,一群试图对他下手的官宦们也都跟着吓了一跳。
  所有人都亲眼看见群星如辇,送着那个少年天子青云直上。
  他的长发旋散绽开,被星光染作流银般的颜色,今后更不知道要有什么世间罕有的本事!
  待整碗热粥饮完,元锦的身体才终于暖和起来。
  他一个眼神,训练有素的近侍便快速退下,独留钱阅与他单独相处。
  饥饿感仍在腹中作祟,但尚且可以被压制不管。
  元锦支膝而坐,圆润指尖挑了一缕披散的银发,由指腹缓缓捻过。
  “谁派你回来的?”
  能在这个节骨眼恰好出现,恐怕根本没有离开过京城。
  钱阅起身行过拜见君王的大礼,眉眼和顺,气质内敛。
  她周身有种奇异的笃定。
  不仅仅是见识过瘟疫饿殍之后的泰然。
  还有一种……知晓大局的安静。
  元锦指尖微掐锦被,声音冷下来。
  “朕在问你话。”
  医女终于抬头,竟在并未得旨的情况下站了起来。
  她站得太突然,并且不顾少年人的愕然,将外袍脱解而下。
  元锦本能地后退一步,后背撞上身后的墙,厉声喝止:“你做什么?!”
  那玄色黑袍半空一转,在长风里翻出内侧,随着她的动作被展示的一览无余。
  炽烈阳光下,有字纹图案在黑袍内侧一闪而过。
  元锦像是看见什么,竟不顾假意瘫痪的身体,踉跄着往前扑捉:“你拿过来——”
  那是,那是!!!
  钱阅向前一步,神色平静的双手递上。
  “是先皇帝留给陛下的遗书。”
  “卑职代管至今,不敢有所折损。”
  元锦眼眶都红起来,惧意怒意混在一起,指节都攥得发白,死死握紧那血书在阳光下看过去。
  不,这不可能。
  是他把那疯癫生父赏给蛇骨婆婆,让后者被群蛇撕咬而死,听奴仆说最后连白骨都千疮百孔,不得全尸。
  怎么会,怎么会——
  “从一开始,这场厮杀就只可能有一个人活下来。”医女再度跪下,如是陈述:“哪怕是腿疾突发,废黜太子,也是先皇上同先皇后一致的决定。”
  他们以命相保,求你能在党争里活下来。
  元锦甚至没办法理解她说的每一个字,双泪本能地淌了下来。
  “你已经犯了千刀万剐的死罪,”他声音干枯,像是血在从嗓子里淌:“竟敢戏言……”
  不,母亲是被那个混账下旨赐死的……
  萧家被放逐,还有数代族人被牵连为奴,不……
  “先皇帝有言托卑职转述,”钱阅匍匐在地,声音不疾不徐:“吾儿衍锦,父伪饰至此,唯望与余母生死同寝,合葬一处。”
  “若遗骨灰,倾洒其前足矣。”
  阳光刺眼地可怖,将乌黑衣袍里的血字一行一行映衬出来。
  讲出文党遍布全国的势力范围,讲洪党背后的军力分布,及戗杀洪氏之后会接续而来的世族之乱。
  行行句句,深切至重,尽是父亲的手笔。
  元锦看到最后,发出幼兽中箭般的怒吼声。
  他不信,他决不能接受——
  从前视为虫蚁的昏聩父亲,被他亲手赐死受尽极刑的父亲,用自己和母亲的一辈子去保他活下来?!
  那般荒诞的逃亡猎杀,不过是引发文洪两党相杀的毒计之一。
  如果没有这般设计,那两拨人早已分赃一致,齐架着下一个傀儡平稳登基。
  那般奢靡疯狂的昏君行径,竟是将宫内财物保全大半,秘密借宴会赏赐之名移出宫外,供他取用。
  如果没有文武群臣明知故纵的丑陋行为,国库都会被洪家设法掏个干净。
  看似活得光风霁月、金尊玉贵的帝王之家,在世族面前好似门前石狮子,早就是个镇国的摆设罢了!
  荒诞至极,荒诞至极!
  元锦又哭又笑,把写满暗书的长袍披在身上,像是极力汲取血亲的半点温度。
  他仍是稚嫩年轻,此刻长发如雪,十指如沾血,哭得痛苦凄怆。
  医女静静抬头,抿唇等待。
  她像是来自上一代的信使,此刻不多共情,只等他收拾心情,以再度交代后事。
  元锦已经快要崩溃到如身坠深渊,恨声道:“所以你们所有人——每一个人,把最后的希望放在我身上,是吗?”
  要我重振朝纲,要我收拾残局,把一切被夺走的要回来。
  你们每个人都选了以死托付,然后就这么走了,一个一个全都走了?!
  “陛下。”钱阅低声道:“再过不到半个时辰,文首辅就会过来看您了。”
  哪怕有一百种办法杀了他一个,都没有办法彻底瓦解整股清流。
  上下文官早已根系稳固,互相勾结。
  前一代皇帝用尽气力搅浑了整盘水,设法勾得利益错乱,四处起火。
  下一步尽数交代于衣带诏上,求他保得国家周全。
  国家位列四国之间,若不是各方牵制着,早已有南北劲敌来犯。
  此般情形,像是高塔悬于一根针上。
  元锦裹紧外袍,哑声开口。
  “父皇还说了什么?”
  钱阅沉默片刻,如实以告:“莫罪己。”
  少年很轻地笑了一声。
  他像是过早地置身于刀枪剑影里。
  早到不记得平静的生活本该是什么样子,不记得伸直双腿在众目睽睽下行走时的情形。
  “叫姬龄来。”
  他很慢很慢地开口,五指仍紧攥着父亲的字迹。
  一切都在变得足够清晰。
  “卡!”
  演到这里,苏沉累得直接靠床榻滑下去,哭过之后眼睛都有点胀痛。
  “还得再来一镜,”导演招呼道:“刚才有几个地方没演清楚,你吼太快了会影响后面的情绪。”
  闻枫被助理搀扶起来,跟小同学耸了耸肩:“我说了得收着演。”
  苏沉嗯了声,陷在被子里长长叹气。
  上班好辛苦啊……
  什么时候才能回家躺着!!


第51章 
  苏沉有那么几个瞬间; 能感觉自己变得越来越职业。
  ‘职业’两个字,原本不该出现在他这个年纪。
  可一旦片场里泡久了,哪怕还是个未成年人; 他也能摸透诸如工作规律; 会议要素之类的东西。
  剧组一般拍戏看两个重点; 第一是场景,第二是大腕的排期。
  诸如雪山草原之类的外景; 当然不能拍一场去一次,有什么戏份都得提前捋顺了一气呵成全部拍完,回头再补是一万个不方便。
  这类消耗重拍摄难的戏码按场景区分清楚以后; 再就是针对不同的大腕安排时间。
  虽说有许多演员甘愿奉献半年多的光景泡在剧组里慢慢磨戏,但像严院长这类身居要务的演员也有旁事要忙,不可能在渚迁停留太久。
  首辅文寻敬的戏份便是如此。
  他的朝堂戏、群戏、武戏其实贯穿全剧; 观众在看的时候不会察觉任何异样。
  但剧务在排期时; 早已把他的戏份单独摘出来,第三集 第三十二集第四十八集全都挤在同一个时间表里,抽离于剧情本身拍完。 
  这样的安排; 对旁人要求不大,但苦了靠体验入戏的苏沉。
  他演的小皇帝; 在受制于他时要有强摁下傲气的压抑一面; 甚至为安抚政局; 龙颜屈尊; 半忍着耻辱去亲自为首辅斟酒。
  文寻敬一声逆反,满朝文官能不要命的去东华门大闹罢官。
  哪怕把这些读书的迂腐官僚全都杀个干净,新科举的又一批也会为他马首是瞻。
  在一身清贵破除之前; 这个首辅都是万千读书人心向往之的存在; 是名垂青史; 是良臣明相,欺压不得。
  但几集过去,他凭着应听月的眼睛看见文首辅的弱点时,又陡然会有了底气。
  文寻敬看似清朗浩然,其实早已得了恶疾,还是绝不能与旁人说清的花柳疮病。
  古有妓鞋行酒,被士子们奉为雅谈。但行歌作赋遇上疮脓满身,可就再也风雅不起来了。
  这般绝症,往往是治不好的。
  最后血毒会涌进脑子里,直至病患疯癫痴呆,再无半点体面。
  元锦没有向世人揭开这首辅的道貌岸然,反而是当众给他赏了个医女,用意之深,堪称一击绝赞的反杀。
  想要活命,便得从布线人的角色转为皇家的傀儡,烂透了牙也得往肚子里咽。
  唯一的把柄,最不可告人的秘密,直接将攻势彻底逆转。
  也不知道是剧务对苏沉太放心,还是实在排不开别的档期,竟然把这两幕戏,被安排在同一天拍完。
  一幕是帝王斟酒,是最无可奈何的卑躬屈膝。
  一幕是当朝赐医,又有今夕得势的畅快酣然。
  哪个演员瞧见这排戏日程,都得感叹一声好狠的心啊。
  就卜导审戏的强度,还有跟严导对戏的压力,搁谁演谁心态都得崩。
  当事人目前情绪稳定。
  闻枫早好几个月就瞧见了,本来还遗憾自己戏份不多,没太多发挥的余地。
  但她后来顺水推舟做了苏沉的指导老师,登时有种与老前辈对弈的爽快体验。
  临着拍这两幕戏的前一周,小朋友才终于结束其他头疼戏码的拍摄,过来找她过剧本。
  蒋麓早已习惯了赖在她这蹭课听,如今坐在高脚椅上晃来晃去,很有看戏的兴致。
  “先演一遍。”闻枫道:“看看你怎么演的,把我当文首辅就行。”
  苏沉深呼吸一口气,按着剧本把台词说了,给她倒了杯酒。
  闻枫没说话,瞥了眼蒋麓。
  后者举起双臂摆了个叉,模仿达人秀里红灯亮起:“哔。”
  苏沉:“……”
  “你既要演得既傲又屈,还得人物前后呼应,而不是逢场作戏。”
  闻枫给气泡水里加了几块冰,询问道:“从前演这皇帝的时候,你在体验什么?”
  “傲慢,睥睨,”苏沉回忆了许多幕旧戏,以及自己演第一部时的状态:“其实……他以前也是这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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