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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云深处帝王家-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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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绛绡在外面耳房,是被折腾得一晚上也没睡着,以至于早上一出来,看见文迎儿便立时脸红得灰溜溜跑走了。

    文迎儿正准备着冯熙回时,将自己听来的大军覆没和他父亲冤屈的事亲口告与了他,这一整天都想着证词,另也听到她之死和崔家有关,还得让冯熙帮她搞清楚崔家当时是犯了什么事。

    按理不管崔家犯了什么,她弟弟是皇子,她是皇女,母亲也是淑妃。本朝罪不及宫眷,该得免除这宗族家祸的。可她这爹爹竟然这么恨他们妇孺?

    想到此心又不得宁静。只是虽不宁静,却也不能像什么都记得的人那样绝望愤恨,倒也是个好处。

    不过多时,听外面说瑞福大宗姬的轿子到了。

    她怎么来了?

    文迎儿迎去前门,那宗姬被内侍颤颤巍巍地扶下来,目光还没看见她时,便慌张地到处找,一看见她便立即像个四岁孩童一般跑来,死死抱住她腰身不放。

    “宗姬这是……”

    身旁内侍赶忙解释:“昨夜宗姬回去,便浑身抽搐怕得要命,我们太子妃怎么劝怎么抱也不行,婢子也赶出去,药碗打翻好几回,口里一直嚷嚷着‘崇德姑姑救命’。”

    文迎儿心一惊,她也才清醒不久,方才也担忧瑞福会把她身份漏出去,眼下看是果然。但瑞福这不清醒的模样,当真是怪罪也无从怪罪,且又能怎么怪罪,两人火场里头碰在一处,亦都是命数。

    嘴上还是微笑道,“这‘崇德帝姬’是怎么回事?”

    “小的也不知啊,闹了一夜后,太子殿下回来探望,说道昨夜与皇城司的冯点举在一处,她便嚷嚷着要到冯府来,说冯府才安全,除了冯府哪儿都要她的命。太子与太子妃想着是冯点举将宗姬从火场里扒出来的,这眼下宗姬精神不济,也只能看若不然送到此来,与冯夫人一起。小的也拖了太医,就暂时在冯府待上一会儿?”

    文迎儿松了口气,这瑞福一时还没说出去。她来了也好,看怎么能唬住瑞福,千万别让她将自己真认作崇德了。

    瑞福将自己挂在文迎儿身上,一声不吭,但眼神似乎也缓和了些。那内侍一看大喜,赶忙同文迎儿道:“夫人也别将咱们宗姬推开,就……就这么先去屋内歇歇?我好让人熬药,然后太医已经候着了。”

    文迎儿也无办法,只得就让瑞福这么挂着回了院里屋内。那外边浩浩荡荡跟着一堆婢女内侍,过了半晌来了两个太医共同看诊,但其实都一样,开了缓神散气血瘀滞的药。

    好在是她身上没烫伤,先头在那椅子上时,离得案几火坛远,她呆坐着没动反而没烧着,倒不像当时有几个道士四处逃窜,反而火油满身,好不凄惨。

    一闭上眼睛,昨夜大火便浮现眼前,睁开再闭,火场便变作了小云寺。时隔半年,两次浴火重生。文迎儿自嘲地笑一笑。

    人都已经散去了,三个侍女站在床榻跟前,瑞福蹲在榻上仍然抱着文迎儿不撒手,只是已经神智恢复了些,仰头呆呆地同她说,“人太多了,难受。”

    她一想到昨天好些人围着她,吓唬她,便害怕这人墙。文迎儿吩咐婢女:“你们出去罢。”

    婢女们只听勾当和宗姬的,文迎儿说话没分量,便都没动。瑞福这时瞪着眼睛看过来:“没听见冯夫人说了让你们出去!你们耳朵聋了?”

    那婢女们被吓得一颤,排着队出去了。文迎儿看绛绡站在门边上,嘱咐她带上门。

    “宗姬没来由这么说她们,我不过是外命妇,她们也合该不听我的,往后可不要再这样了,折煞了我。”文迎儿心下忐忑,但也感激方才好歹瑞福叫的还是“冯夫人”。

    瑞福见屋子顿时空旷了,这才喘了一口大气,两手一撒,仰面过来将脑袋枕在文迎儿的腿上,瞪着大眼瞧着她:“十四姑你真美啊,十四姑我就爱看你。”

    文迎儿鼻尖酸楚,用手抚过她鼻尖:“宗姬魔怔了,咱们年纪也差不了多少,叫姑姑可折煞小人了。”

    瑞福道:“放心吧,我什么也不会说的。十四姑忘了么?我八岁得天花那会儿……你给我口喂黏米汤的。”

    ☆、风雨欲来

    文迎儿的印象当中; 好似忽然唤醒了些记忆; 但她只模糊得记得熏着艾草的屋里,丝毫也不点灯,里头床榻上躺着个光头的瘦骨嶙峋的小麻子; 旁边侍奉的婢子们个个儿的用巾子抱着嘴。

    那小麻子浑身发着红疹点子; 枕头略高些垫着,但吃不下去东西,一丁点儿粥全给吐了出来。

    那粥吐在婢女脸上巾子上,那婢女“啊!”地一声惊叫起; 随后被人拖了出去。

    这就是她对小麻子的全部印象,不自禁地就将“小麻子”三个字给说了出来。

    瑞福目光晶亮,“十四姑就这么叫我的!”

    文迎儿的手凝滞住; 顿了一会儿,撩起瑞福的乱发,抚了抚她的脸颊,道:“我瞎说罢了; 这是崇德帝姬为你做的么……”

    瑞福道:“没人碰我; 他们都怕我的很。我哪里吃得下饭去,我有些力气就摔东西; 谁靠近我我就拉扯她们,我只要一拉扯她们,她们就拼命哭,然后……”

    瑞福没说,拼命哭的那些都被她爹拖出去打死了。可即便是宁愿打死; 她们也不来碰她。她母亲熏着药材远远站在门口瞧一眼她,抹一抹泪,吩咐人几句就走了。

    反倒是听婢子们在她跟前说,她吃不下饭快死了时,她太子爹爹叫了她姑姑和妹妹们过来,想在门口再看看她逗逗她,让她死前得些乐趣。

    瑞福记得那些姑姑妹妹们都站得老远,一个个挤来挤去。她就伸出手来,其实去抓她们想吓唬她们,可是她力气也不够,手都抬得不高。但即便是如此,还是有人大惊失色地乱叫,瑞福当时可高兴了。

    可她很快就不高兴了,因为她一个没见过的姑姑此时走进来,笑嘻嘻地在她跟前坐下道:“你召我?你是不是召我过来玩儿?”

    这姑姑十来岁,比她大不了多少,瑞福一把抓住她胳膊,虚弱地嘲笑她,“你是谁?”

    “我是你十四姑啊。”

    “十四姑你完蛋啦,你要死啦。”

    瑞福已经许久没看见人露着脸的模样了。听说因为她发痘,官家带着嫔御们跑去宫外躲着去了,他爹爹也跟了去,唯有母亲放不下她,却也数日只来一次,平时都躲得远远的。

    “小麻子还敢咒我呢,我长过痘,你害不死我。”其实她只发过水痘,没得过天花,这两个可差远了。崇德那时候可不懂,就听大姐姐说过得过痘的就不再得了,于是乎胆大地上来跟她说话。

    “你是男的女的?”

    “我是女的!我是宗姬!”瑞福记得这十四姑很讨厌,那婢子端来的东西她不要喝,这十四姑就道:“哎呀你们这些人,毛手毛脚的,没发过痘就出去躲着罢,进来找死干什么?”偏把他们全都赶了出去,然后拿着那粥饭把她脸给掰开,硬是往里灌。

    瑞福挣扎得吐得不行,崇德却力气大得很,瑞福死死地瞪住她,可算把她记在心里了,一口吞下去不咽,就等着她凑近然后吐在她脸上,然后开心地大笑。

    崇德抹一抹脸,“你力气挺足啊,谁说你要死了?”然后将那大块肉糜拿起来,说道:“瞧瞧要不要吃点儿肉?”

    “咽不下去。”

    “咽不下去我喂你,你吃不吃?”

    瑞福有半个月没沾过荤腥了,一闻味道香得很,巴巴地舔了舔舌头。崇德将肉糜放在嘴里咬了咬,跟她说,“张嘴。”

    瑞福嫌她嚼碎了恶心,这么喂饭的只有小时候乳母喂过,哪里让生人喂过。可是她实在受不了那味道引诱,于是就踟蹰张了嘴,让她嘴对嘴给自己喂进去。

    后来她是怎么没死的也不知道,大约就是因为吃了这口肉糜罢。奇怪的很的是,她脸上一点痘痕都没留下,来无影去无踪地就神奇康复了。那这是不是十四姑保佑的再往后,听说是十四姑发了半个月的烧,但有惊无险,醒了之后还偷跑来找她了几次。紧接着听宫里说崔家如何如何,因此她爹爹叫人下了封令,不让和十四姑来往,就再未见过。但是她婢女知晓一个狗洞,每次她过生辰的时候,狗洞里就会塞进来拨浪鼓、扇面之类的玩具,外边套个鼓包,绣着“赠小麻子敬启,”瑞福就知道是十四姑送的。

    没过几年,狗洞里也不放东西了,瑞福听她母亲说是十四姑出降到宫外去了,也是直到近半年坊间传的厉害,才知道她不知怎么的皈依了佛门,失火时死了。

    那时她便想,像十四姑这样的人,天花都不怕,怎么会信了佛呢。不是说心里有怕的有愧的,这辈子得赎,才能投个来世的福祉么。

    瑞福把手伸起来,环住文迎儿的脸道:“十四姑,你别瞒着我了,瞧瞧咱们这两张脸,这两对眉眼,还有哪儿是不像的?前些时候十二姑来找我,她也总是提及你,其实小时候啊她才不和我一起玩呢,都是你偷偷来寻我,给我带好玩意儿,你忘了?她还老让我想法子把你休了,好让我,好让我……”

    她没说下去。

    十二姑,韵德?文迎儿皱了皱眉。

    话才刚说着,冯熙已从外面回来了,还未进门,已经被内侍拦下不让进去。瑞福听见他的声音,虽然隔着碧纱橱和外间小堂看不见人,但还是忽地脸颊通红,低下眉去。

    “是宗姬在内?”冯熙在门外瞟一眼,“那我前去拜见。”

    “不要!”瑞福在里面大叫一声,神情局促,此时对上文迎儿的眼睛,又羞红低下了头。

    冯熙只想着要拿到宗姬的供词好给那谢素与管通定罪,但转念,文迎儿在内引导宗姬,反而更好,于是先去书房待着了。

    只是他甫一回来,文迎儿又刚醒,他实在想去看看她,看她精神有没有好点儿,眼下却被宗姬给阻住了,心里一阵乱七八糟地不舒适。

    瑞福还钻在文迎儿怀里,俩人明明就差了三岁,这瑞福将头埋的就跟文迎儿是她乳娘似的。

    “十四姑你别怪我,我心里……”

    瑞福的心思还没断,望见冯熙便心砰砰直跳,手脚也越发软了。想起昨夜他为自己弓下身来,她爬上他那背去。他的背脊已经有些湿润,汗水贴在自己前胸上,她将脑袋蹭在他脖颈里面,黏腻在一处。

    只有这样她才觉得安全了。

    文迎儿心思敏锐,看她神情黯淡,怎么会不知道她鼓捣了自己这么多次,都是因为看上了冯熙。又听韵德在里边挑拨,她便越发想要与自己争执,但到了现在这局面上,她似是真心,文迎儿却又觉得不能掉以轻心。

    瑞福在她身上挂了一个多时辰,着实是文迎儿找借口要去西间上茅房,才从她“魔掌”里解脱出来。

    路过书房时,禁不住停步站在墙外,知道冯熙回来了,心里小鹿般欢喜,想从窗子瞧一眼,又怕被他目光撞上。

    站了一会儿绛绡突然大声在门口道:“娘子怎么不进去,二哥在里面呢。”

    文迎儿一发憷,立即抬脚要走。结果胳膊便瞬时被拉住了。

    一抬头,愣了神,这家伙是什么时候跑出来的?

    冯熙柔光瞧着她,文迎儿能在他那漆黑眸子里找着自己的小像,只是冯熙又一拉扯,将她拉入房内闭上门,没有前戏直接就问:“昨夜你都听见了什么,见到都有哪些人,一五一十地告诉我。”

    文迎儿略有些小失望,但也具实将所有细节全盘托出。尤其是揭了那天大的秘密,那管通串通西夏人却吃了败仗,葬送了大军,冤了他父亲之话。

    冯熙的脸色突地变化,苍白如死,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拳头捏紧了,只见他朝着墙壁便砸了过去,低低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拳头一砸不止,又砸一次,这样还是不停,直到砸出血来。那声音巨大,墙都跟着震颤,被他砸下灰尘土块儿。

    文迎儿没劝他停下。知道家中的冤情,他自然是要发泄的,她就静静瞧着他发泄完了,道一声,“我陪你,手刃仇人罢。”

    “这回就不会放过他们。”冯熙咬牙切齿,闭上眼睛,西军的一切历历在目。父亲坠崖的那一刻,大哥的身亡,几万将士的生命埋葬在黄土间……而都只为了将那阉人供上高位。

    他忍辱负重,搜集证据,对于西军之事,却始终无法找到其罪责,也无法翻案。而今终于找到了缺口,他既痛又兴奋。

    可这一切的缺口又是赵顽顽自己,她为他打开了缺口,可也将自己暴露在危险中,接下来他们两人便要面对腥风血雨了。

    文迎儿知道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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