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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落下时空气突然寂静了一瞬,仿佛藏在暗处的秘密被撬得颤动。两个人相视陷进沉默里,他盯住她的眼睛,蓄意重复:“你是吗?”
徐质初心脏猛然一沉。
所有萦绕在心底的忐忑不安恍惚突然间找到了出口。她没有躲避,镇定回视着面前投来的探究视线,它们交缠在昏暗沉寂的氛围里,一个阴沉得灼人,一个平静地戒备。
不适宜在此刻沉默太久,她静声回到今晚原本的主题:“我想一下你刚才说的事。”
“我是在通知你,不是征求你的意见。”
徐经野神色不明靠回沙发里,周身散发着森凛的压迫气场:“你现在不用多此一举去见他。等他醒过来再去,当面跟他说清楚。”
“不管订婚会不会取消,我现在都得过去。”她静静坚持着,停了瞬,别开脸说,“我做不到在这种时候不出现。”
气氛倏而再次沉寂下来。徐径野看着她的侧脸蓦然无言,他不确定她是不是故意,故意在这时暗示提起当年她出车祸时的事。
当年他没有及时在她车祸时出现,她其实一直在心里责怨着他吗?
见他黯着脸色沉默,她似乎以为他是默许,没有再说话,转身快步走向楼梯,却在刚刚的那截台阶上同样再次被他沉声叫住:“徐质初,周家人可能并不想见到你。”
身后由远及近响起脚步声。徐质初面无表情抿住唇停住,没有回头。
男人的冷淡声线逼迫压近她脑后,刺得她耳廓发凉:“解除联姻的事,可以等他醒了你自己跟他说,也可以现在我来跟他们家人说。你来选。”
涌动在两人之间的气流寂静凝固,狭窄空间里只能听到墙上的钟摆,一下一下敲在徐质初的太阳穴上。无从再躲避,也无法再拖延,她被他逼困在这方幽暗角落,被迫面对着他,面对他的强势,也面对他的诘问。
她是吗?她是徐质初吗?
真正的徐质初会怎么选?他又会像现在对待她这样去逼她做选择吗?
她低下脸,闭了闭眼,走下一级台阶,转回身平静迎上他的审视:“为什么?”
徐径野居高临下冷眼望着面前的人。夜色中她的脸美得令人失神,可气质又是清冷的,清的是与他的界限,冷的是看他的眸底。
冷与冷在空中接壤相撞,势均力敌。他们一高一下相视,宛若已经到绝境的对峙,没有退步,只能向前。
“送你的手链已经挑选好了,我原本想刻上你的名字,但我突然不知道应该刻徐质初,江苑,还是其它。”
最终是更迫切的一方打破僵局。他定定看着她,沉声发问:“我也不知道,这么多年跟我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的人,到底是谁?”
***
墙上的壁钟走到了整点,发出一声沉闷的敲击,仿佛昭示着隐晦的秘密在此刻触礁。
徐径野也不知道自己想听到怎样的回答,更不清楚自己想看到她怎样的反应。
如果她茫然,他会怀疑她吗?
可如果她承认,他又会相信她吗?
他兀自陷在左右的两难里,她却没有让他这种折磨持续太久,静静开口道:“你刚才问我是不是姓徐,我不知道你对这件事情怎么定义。如果是血缘,那我确实不是徐家人。”
“因为我的母亲,你的姑姑,她也不是。”
徐径野眸底陡然震了震,惊骇看着面前的人。
“她是从很小起就被奶奶收养的,感情上与亲生女儿无异。不像我。”她默了片瞬,继续低声道,“我跟你们之间没有斩不断的血缘联系,我也没能早到这个家里十年用时间来弥补情感。我本身可能对自己徐家人的身份确实缺乏认同,所以刚刚理解不了你所说的家族责任,抱歉。”
这是徐径野预料之外的第三种情况。他怔然听着她不卑不亢冷静解释,大脑里混乱翻涌着这些天来的所有信息,许久,沉沉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她静了静:“很久以前。”
“多久之前?”
“中学的时候。”
“你是怎么知道的?”
“偶然听到了大人谈话。”
“他们说什么?”
仿佛警察审讯嫌疑人时的心理战,他为了验证自己的疑心有意逼迫审问,终于问到她短暂停顿,继而平淡复述:“他们说,我母亲从小养在徐家最后还是做出这样的丑事,对我就更不要抱什么希望。劣等基因的遗传性是刻在骨子里的,无可救药。”
徐径野一时无言以对。他默然看着眼前平静的脸,半晌,再次低沉发问:“他们知道你知道吗?”
这一次她比方才停得更久,漂亮的黑眸里闪过飘忽:“我不确定。”
这轮的审问到此终结。审讯人没有得到结果,被审讯人也没有得到放行。
她的说法解释了当初徐锦山没有带她做鉴定的行为,也解释了这些年来徐家人对她的冷漠态度,但却无法解释那张画像,还有那个纹身师。
假设后两项都只是纯粹的偶然,那这一整串的事件莫非过于巧合。他不愿意怀疑她,可是他也无法背叛自己的理智闭着眼睛去相信她。眼下他没有证据能证明她是否是徐初云的女儿,唯一的破解方法只有找到那个画家。在找出那个人之前,不管是几个月,几年,还是几十年,她一直都是嫌疑人。
嫌疑人只能在他眼皮底下乖乖待着,哪里都不能去。
“尽快找到江清安的下落,越快越好。”
主卧里的男声沉冷响起,电话那头恭敬应声:“是,徐总。”
与此同时,一墙之隔的另一间卧室里,玻璃窗大肆敞开,衣着单薄的女子举着手机站在窗前,素净脸上神色沉静,轻低声线被卷进风里,夜里,不知归处。
“我现在已经被怀疑了。关于江苑的信息,让你的人处理得再干净一点。”
作者有话说:
文中男主所想的“嫌疑人只能乖乖待着哪里都不能去”的意思是不能放女主去结婚,可不是要囚J(疯狂摆手)
这本我是要HE的,主角全都不能违法乱纪,所以,看起来像是XX做的事不一定是XX做的,所有事情都可能会有反转和隐情。
三个主要角色我认为都属于那种心里有小怪兽但是不会轻易放出来的人,都有各自的缺点和阴暗面,不太存在黑化不黑化这一说,人性本来就是复杂的。
第31章、膝盖骨
牌桌上的局面因为这一晚的对峙莫测开启;可是率先摊牌的人并不痛快。
徐经野心里清楚,理性来讲,他应该若无其事继续暗中调查她的身世;选择在这个时间点将话挑明对他没有任何好处,于理他没有确凿证据,只会令对方提前增强戒备,于情站在她的角度来看,他的怀疑令人心寒;只会把她推得更远。
道理他全部都懂;可是他控制不了自己。当她站在他面前一遍又一遍轻柔又坚定地为周垣说话时,他嫉恨得整个胸腔都要烧着;张开嘴就几乎快能喷出火来。周垣是她“不是继承人也没关系”的未婚夫,是她“比商人更加可靠”的未婚夫;是她“无法在这种时刻不出现”的未婚夫——
徐经野黑着脸猛踹了一脚面前的沙发,力气大到膝盖骨都钝钝发麻。
这个晚上的走向确实不在他原本的计划之内。他本意只是想阻止她去医院以及通知她取消婚约,摊开质问她的身份是他妒极下的非理智举动,但是他不后悔。
从他二十八年的人生起点开始,他所接受的就是洗脑式的精英教育。他是徐氏集团的准继承人;是十几万人的新领导者,他必须时刻理性;必须谨言慎行,必须提前预想到每一个选择后的每一种后果;必须永远保持正确。
他已经在潜移默化中习惯了这样的人生;他长久习惯了将自己交由理性控制,而不是用情绪支配;比如怜悯;欲念;妒怒,冲动。
这一晚他的冲动是因为她,但本质是为了他自己。至此,这些禁忌悉数在她身上破戒,他全军覆没,整线溃决。
从看到那张鉴定报告的一瞬起,他就一秒钟也不想再隐藏下去。他迫切希望她能知晓并正视他的情感,他急于向她诉说他长久JSG克制压抑的喜欢,他焦灼撕开这层身份逼她重新看向自己,可是她只是轻飘飘地淡定说,她早就知道。
她早就知道他不是她哥哥,她早就知道两人没有血缘关系,她早就知道他们可以互相喜欢,可以是她没有。
她选择了喜欢别人。在他什么都不知道仍旧煎熬默守着喜欢的时候,她全都知道,然后选择了别人。
她清醒地不喜欢他,这个认知对于他比她存在疑点的身份更残忍。他仰在沙发上睁着眼睛昏沉回忆着这些年来关于她的片段,刚被领回徐家时安静又生疏地叫他哥哥的她,考试不好偷偷哭鼻子在晚饭时不敢抬头的她,被他斥责后拽住他衣角软声解释的她,醉酒后伏在他膝盖上碎碎念念的她。
那些年里他的感情,她知道吗?
徐径野望着天花板上的纹路,眸底涌动的黯色越来越深。
不管她喜不喜欢他,他都不会再放开她,她也知道吗?
***
徐质初醒过来的时候是上午。后半夜她基本没有睡,快天亮时才半梦半醒阖了会儿眼,醒来时脑后钝痛得厉害,她起来洗了把脸,换好衣服走下楼。
阿姨见她下来,把已经收起来的早餐重新加热了端出来。她其实没什么胃口,坐下来心神不定喝了半杯牛奶后觉得有点反胃,低下脸拧着眉缓了缓,一旁的人以为她吃好了,笑着念叨:“从小就吃得这么少,难为你还长这么高。还是基因好,女孩子都随舅舅,徐先生高,你跟哥哥也都长得高。”
徐质初礼貌淡笑了下,默了半刻,问:“他出去了吗?”
“出去了,一早就出去了。”李妈在徐家的时间久,又是看着两个小辈长大的,心境上待他们跟自己的孩子一样,平常哥哥冷淡少话,她便把话都转移到了妹妹身上,一聊起来就收不住,“我看他这次回来比走之前瘦了些,是吧?”
徐质初咬着面包,轻轻嗯了一声。身旁的人叹口气,无奈笑说:“他这点也是遗传了徐先生,太看重工作了,都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夫人很心疼他,但又说不听。你平时也多劝劝他,我看他很上心你的话。”
徐质初捏在勺柄上的手短暂一顿,而后往果酱的瓶底探过去,垂着眸漫不经心笑:“应该是我听他的话吧。他是哥哥。”
对方哎呦一声,笑了起来:“就因为他是哥哥,该宠着妹妹,所以才听你的话啊。”
她随手接过桌上人手底下的果酱瓶扣上盖子,絮絮念着:“你上学在外面那几年都没见到,他烟抽得凶,平常别人都不敢说他,可他远远看见你就自己把烟掐掉扔了。”
徐质初缓慢嚼着嘴里的东西,扯了扯唇角,眼底神色看不清明:“可能是碰巧,我没跟他说过少抽烟的话。”
“你这样子跟他又是一模一样,真不愧是兄妹俩。”李妈听言笑道,“他今早离开前还特意嘱咐我,说你昨天晚上身体不舒服,今天可能要去医院。他让我看着你把早餐吃了,然后准备好司机送你过去。”
徐质初脸色蓦然一僵。
身旁人没有觉出她的隐晦变化,继续自顾自说着这对儿别扭的小兄妹:“我劝他有时间就等一下自己陪你过去,他还不肯。关心又嘴硬,你说你们两个是不是一样?”
***
医院。
徐质初捧着花站在电梯角落,心脏跟着门顶上的数字一路悬起。
前一晚两人为了她来医院的事争执不下,今天他突然的应允显得十分可疑。她心中隐隐有道不安猜测,但还是抱着一丝侥幸心理,昨晚她身份的秘密已经摊开,他没有理由再因为怀疑而继续相逼。可越是这么试图自我说服大脑就越是叛逆否定,倘若她的身份对于他而言不是联盟,而是枷锁,那她亲自把这把锁打开,放出来了什么?
电梯到了。
徐质初跟在护士身后走出来。她暗暗吸了口气,压住心头摇摆的烦闷,按照墙上的指示找到了病房。
房间外有专人守着,她禀明来意后对方请她稍等随后敲了声门进屋,少顷之后推门欠身请她进去。她放轻脚步走进来,拘谨扫了眼房间内,里间病床上的人安安稳稳躺着,似在熟睡。外面沙发上坐着位五十来岁模样的中年男人,轮廓跟病床上的人有几分相似,面相是属于长辈那种周正慈祥,尽管此刻神色里布满疲倦:“质初来了,坐吧。”
“叔叔。”徐质初站定在他面前轻轻打了声招呼,尝试从他的脸色里窥出端倪,但一无所获。她不敢完全放心,垂了垂眸,担忧问:“他怎么样,醒过来了吗?”
虽然自己的面容也憔悴,男人依旧和蔼安抚着她:“还没有。不过医生检查了说没有大碍,应该晚上或者明天就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