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不要理他,”冯嫣轻声莞尔,“我们快走。”
魏行贞立刻会意,两人在拥挤的人群中紧紧拉着手向前奔去,身边被莫名冲撞的人群传来不快的骂声,两人全然不理会。
冯嫣提着裙摆,和魏行贞一道奔跑起来。
数不清的人脸与她擦肩而过,冯嫣放声而笑,笑声像夜里的风铃声一样,自由而轻盈。
第二十章 湿婆面具
两人在穿街越巷,不知跑了多久,身后的殷时韫早已没了踪影,但冯嫣一直步履不停。
直到周围的人渐渐变少,她的脚步才在潺潺的流水声中渐渐慢下来。
冯嫣喘息着弯下腰,便见魏行贞将水囊递到自己面前。
“……你还随身带着这个?”冯嫣接过水囊,“谢谢。”
两人靠着沿河的石阶坐了下来,不少花灯流经这里时已经熄灭,河面上空有莲花状的小小纸船,偶尔一两盏微弱的星火,仿佛夜空的孤星。
冯嫣静静地望着它们,而后略一凝神,开启了神识。
在那些承载着许多愿望的小小花灯上,有星星零零的野灵聚集——这是普通人无法看见的景象。
野灵喜水喜山,偌大的洛阳城,也就只有洛水一带能偶尔望见野灵,放在从前,冯嫣只在岱宗山上才有机会望见这些精灵似的光点。
它们好看极了——但这种美也同样蕴藏着危险,它们在神识的视野中所呈现的萤火冷光,常常使人忘记它们本身有多耀眼,年年都有人因为长久地凝视野灵而导致眼睛被灼伤,然而下一年还是有不知天高地厚的新人重蹈覆辙。
魏行贞安静地坐在一旁,既不询问,也不催促。
过了一会儿,等到冯嫣的气息完全平静下来,她开口问道,“我和殷时韫的事,魏大人知道多少?”
“不知道。”魏行贞轻声道,“也没有兴趣。”
“是吗……”冯嫣笑了笑,“我以为魏大人什么都知道呢。”
“阿嫣若是讨厌他,今后将他挡在魏府外就行了。”魏行贞轻声道。
“那要是不讨厌,我能将他放进魏府么?”
魏行贞侧目望向冯嫣——他隐隐觉得冯嫣在和他抬杠,又或者是在向他发出试探。
“看来不行。”冯嫣收回目光,又浅笑着把视线重新移向河流。
一阵风过,远处传来铜铃的声响,冯嫣循声回眸,见有老丈推着独轮车慢慢朝着这边走来。
那车上立着一排面具和彩绳,在灯火幽暗的深巷里看起来有些骇人。
冯嫣站起身,缓步朝着那辆小车走去。
“姑娘,买面具么?”老丈一见冯嫣靠近便笑,“都是新鲜玩意,从天竺那边传来的。”
冯嫣发出一声恍然大悟的轻叹,“天竺啊……难怪都没有见过。”
她的手轻轻划过眼前的一排面具,最后停在了一张额顶有一道新月的面具上。
“这是什么?”
“是天竺神话里的破坏神——湿婆。”
“湿婆?”冯嫣歪头,“但这看起来像个男人。”
“是男人,就是天竺那边喜欢这么叫。”老丈说着又从车上取下一个乌黑的面具,“这是湿婆的妻子,雪山神女……您瞧瞧,多有意思。”
冯嫣接过面具,“有什么说法么?”
老丈咧嘴笑笑,露出没牙的豁口,“有啊,湿婆和雪山神女之间,还有段前世今生的故事哪。”
“是吗,老丈说来听听?”
老丈轻咳一声,开口道,“这湿婆的第一个妻子,是一个仙人的女儿,叫萨蒂。两人情投意合,很快就坠入了情网。”
“可是呢,萨蒂的父亲讨厌湿婆,觉得他相貌凶恶,性格粗暴,又是破坏神,还背负着杀害了上神梵天的罪名——姑娘知道梵天吧?”
冯嫣点点头。
老丈接着道,“后来,萨蒂的父亲给女儿举行了隆重的选婿典礼——但没有邀请湿婆。”
“典礼上,萨蒂伤心地向人群抛出花环,可谁知道,这花环一抛出去,湿婆就现身了,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接下了花环……两人这才顺理成章地成了亲。
“可是萨蒂的父亲一直不喜欢自己这个女婿,即便女儿已经嫁了过去也是如此。于是没过多久,他又心生一计,举办了一场前所未有的盛大祭祀——还是没有邀请湿婆。
“对于岳父的种种刁难,湿婆并没有放在心上,但萨蒂性情刚烈,她独自前往了这场只有丈夫缺席的祭典,与父亲吵得不可开交……
“盛怒之下,她竟投入火中,而死!
“感应到妻子死去的湿婆很快现身在了祭典上,可是等待着他的只有爱妻的尸骨,悲痛欲绝的湿婆难以接受这样的现实,于是也跳入火中,抱着萨蒂的尸骨跳起了灭世之舞‘坦塔瓦’
老丈说着,又从架子上摘下另一个面具,“这场骚乱最终惊动了上神梵天,他出面遏制了这一切。”
老丈叹了一声,“湿婆的毁灭之舞被终止了,万念俱灰的他,只能抱着妻子的尸体离去,在世间流浪了七年。
“那时候,湿婆已在这世上一无所执,深深被失去爱妻的忧伤之火煎熬……”
老翁缓缓说着。
魏行贞凝视着冯嫣手中的湿婆面具,目光再次变得有些沉郁。
“然后呢?”冯嫣轻声问道。
“后来啊,湿婆便一个人去到山林之中闭关修行,这一闭关,便是一万年。而雪山神的女儿也长大成人。有人说她是萨蒂灵魂的转世,所以才和前世一样爱上了湿婆,可是湿婆却不为所动。
“为了叩开爱人的心扉,雪山神女也开始了在世间的苦行,她足足磨砺了自己三千年,才打动了湿婆的心。两人便结为爱侣,还生下了战神鸠摩罗。
老丈两手交握,合于胸前。
“一万年的等待,三千年的苦行,湿婆至此也再不必忍受一个人的孤独,也终于走出了丧妻的哀恸,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冯嫣低头莞尔,“说到底……不过是一个丧妻再娶的故事嘛,何必要编撰一个前世今生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举起湿婆的面具,将它戴在自己脸上试了试,“……感觉戴着有点儿大了。”
冯嫣将面具摘了下来,她转身,正巧看见魏行贞在身后发呆,便将面具放到魏行贞脸上比了比。
“魏大人戴起来倒挺合适的?”
魏行贞后退了一步,“我不要。”
“为什么?”
魏行贞瞥了一眼面具,“不喜欢。”
冯嫣一笑,将面具重新放回了老丈的车上,“不好意思啊,耽误您这么久。”
“没事,你手上这个是缺了角的,本来就卖不出去,姑娘要是喜欢,就三个铜板拿走好了。”老丈笑呵呵的,“今天我这面具卖出去不少了,等我明天再去订一批货,下次集市——”
“老丈以后不要再订这种面具了,”魏行贞突然开口,他轻声道,“再过几天,这样的面具就卖不出去了。”
“啊?”老丈没反应过来,“为什么?”
“等明天你就知道了。”魏行贞看向冯嫣,“我们回去吧,已经很晚了。”
……
冯嫣最后还是花了三个铜板把面具带走了。
回去的路上,魏行贞一直出神地想着什么,他的目光偶尔掠过冯嫣手中的面具,但是一言不发。
“你怎么了?”冯嫣问道,“在想什么。”
“……在想明日回官署以后要做的事。”魏行贞看着窗外,轻声答道。
冯嫣有些疲倦地靠在了马车的软座上,她垂眸而笑,“看来魏大人是遇上一些很棘手的事了。”
魏行贞望着前方,“……再棘手的事,也会有办法。”
第二十一章 围炉夜奏
当马车慢慢停在冯府的侧门,冯嫣便听到不远处有下人高喊“大小姐和姑爷回来了!”
她与魏行贞一同下车,见今夜的冯府侧门也灯火通明——冯嫣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等到了主厅,冯嫣才发现父亲母亲竟然都等在这里,一旁还有坐立难安的殷时韫。
“爹,娘……”冯嫣有些不解地看向父母,“你们是在等我吗?”
殷时韫起身向冯嫣走来——然而魏行贞向前一步,便直接挡在他的跟前。
一旁李氏也已经站了起来,几步走到冯嫣身边,握着她的手,又摸摸她的额头。
“娘……?”
“你们晚上都去了哪里?”李氏关切地问道。
冯嫣看了看魏行贞,又看向母亲,轻声道,“我们去洛水边上走了走,看别人放花灯。”
“还有呢?”
冯嫣摇了摇头,“没有了。”
“遇上什么危险了吗?”
“没有。”
李氏明显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到底怎么回事。”冯嫣看了看母亲,又望向父亲,“你们怎么现在还没有休息,一直在这里吗?”
“哦……是时韫晚上来,说担心你出事,我和你爹不放心,还派人出去找你们了……你怎么今晚跑去洛水边了,娘记得你以前从来不往人堆里凑的呀……”
李氏有些责怪地看了魏行贞一眼,“是不是他要去的?”
冯嫣把手从母亲那里抽了回来,笑着摇头,“是我非要去的,魏大人担心我,才一并同行。”
殷时韫并不理会魏行贞,也看向李氏,“伯母,可否让我单独和阿嫣说一会儿话?”
李氏的“行啊”刚要脱口,突然也觉出了几分不妥——当着魏行贞的面,她作为长辈不好直接点这个头。
身后的冯远道打了呵欠,也站起了身,“还好嫣儿没事,不过今天太晚了,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时韫和嫣儿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那是另当别论的,这事得让嫣儿自己拿主意。”李氏驳斥完,又看向冯嫣,“是不是?”
“确实太晚了,”冯嫣轻声道,“多谢殷大人挂念,请回吧。”
殷时韫目光也微微沉落,“……也是,是我顾虑不周。那我明日再——”
“明天一早嫣儿就和魏大人一起回魏府了。”冯远道好心提醒道,“时韫到时候别走错了。”
殷时韫脸色并不好看,但还是恭敬地向冯父冯母躬身行礼,而后独自离去。
等目送殷时韫出了庭院,李氏又看向了冯嫣——她显然有一肚子的话想问。
“娘,”冯嫣的声音有些疲倦,“我累了,就先回屋了。”
李氏叹了口气,她轻轻拍抚女儿的背,把一肚子的话全咽了下去。
“那快去休息吧。”
……
夜深了,冯嫣一个人待在二层的阁楼上。
她完全睡不着。
屋子里熄了灯,只有月光顺着窗透进来,她赤着脚踩坐在靠南的窗沿上,两手抱着膝,仍想着今晚的事。
忽地一楼又传来琴声——她一听音色,便知道这是她傍晚时随口赠给魏行贞的古琴。
冯嫣没有穿鞋,轻手轻脚地下了楼,果然见魏行贞坐在一楼的南窗下抚琴,他换了一身黑色的长衣,琴案一角燃着熏香,青烟袅袅,弥散在是夜的灯火光晕之中。
魏行贞也看见冯嫣停在木楼梯上的裙摆,琴音随之停下。
“……魏大人继续吧。”冯嫣轻声道。
魏行贞那头乐声又起,但换了首曲子。
冯嫣慢慢走到魏行贞身旁的另一张茶案前,开始垒炭烧水。
一楼的西南角是冯嫣平日煮茶读书的地方,靠墙的位置全是书架,线装书全都竖着列在一起,并在书脊处贴上一张写着书名的纸条——这是冯小七想出来的办法,可以最大限度地利用空间。
煮水时,冯嫣取了一本书在灯下翻阅,待到水开时,她随手将书册放到一旁的竹席上,开始烹茶。
曲终时,魏行贞看了过来。
“魏大人这么晚了还不睡?”冯嫣轻声问道。
“阿嫣不是也没睡吗。”
“我原本睡下了的,”冯嫣轻声道,“结果被你的琴声吵醒了。”
魏行贞望着冯嫣的手,“现在喝茶?”
冯嫣并不回答,只是低头摆放茶具,“难得能听到有人把《良夜》和《山居引》这两首曲子演绎得这么好,看来魏大人平日也爱听戏?”
魏行贞摇了摇头,“只听过《蜀府春秋》而已。”
冯嫣莞尔,“《蜀府春秋》确实出了不少好曲,《良夜》《山居引》……还有《百六阳九》。”
“不止是曲,故事也好。”魏行贞轻声道。
“是啊,”冯嫣垂眸道,“小小医女被卷入朝争,几经波折,最终求仁得仁,与父兄归隐蜀地山林……曲曲折折,又荡气回肠。”
魏行贞笑了笑,“归园田居的日子,听起来是很美。”
冯嫣将沸水倒入壶中,轻轻摇晃。
“我找《百六阳九》这支曲子已经好几年了,”冯嫣轻声道,“市面上的曲谱都是残本,缺了中章……没想到今日在魏大人这里听到了全曲,这是我在《蜀府春秋》众多曲目里最喜欢的一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