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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嫣点了点头。
“太玄乎了吧……”冯易殊咕哝道,“那他现在是到哪里去了?”
“他没有说,我猜他可能是暂时回漠北了。”冯嫣答道。
“去漠北干什么?”
“……散心?”冯嫣不确定地答道。
“这种紧要关头跑去散心?”冯易殊不可置信地想了想,“那他们也太随便了……”
“这是我们的紧要关头……却未必是他的。”冯嫣轻声道,“我感觉瑕盈安插私人的手段是一绝,他人不在这里,未必就不能把握这里的变化,五郎所在的平妖署不比其他地方,还是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警惕才好。”
“我知道。”冯易殊答道,“这个哪里还用阿姐来提醒我。”
“那就好啊。”
看着阿姐忽然又和缓下来的表情,冯易殊突然想起来,以前娘经常说,你们几个兄弟姐妹都是一起长起来的,怎么性情差得这么大。
如今想来,哪里差了什么呢?
他们这几个一起长大的兄弟姐妹,不管平日在待人接物上如何不同,内里哪一个不是固执倔强、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个性?
小七是这样,阿姐是这样,他自己也是这样。
虽然今日冯嫣与他说了许多,但冯易殊能够明显感觉到,在阿姐那里,还有很多水面以下的东西,她一句也没有提。
……
太阳快要西沉的时候,冯易殊打算回去了。
他原想先送冯嫣回她所在的宫舍,但阿姐只是摇头,说难得见到岱宗山的雪景,她还想多在外头走一走。
冯易殊看了看这天寒地冻的山道,“那阿姐在这儿等一等,我去帮你把魏行贞喊过来——”
“不用,”冯嫣笑着指了指前路,“他就在前面。”
冯易殊狐疑地看了看前面寂静无人的山路。
“去吧。”冯嫣轻声道?“不用担心我。”
冯嫣站在原地?目送五郎沿着来时路返程,他一路上频频回头?每当这时?冯嫣就向他摆摆手,示意他快走。
等到五郎的身影完全消失?魏行贞果然很快就再次出现。
他手里多了一件大氅,直接抖开披在了冯嫣的肩上。
“怎么聊了这么久?”他伸手轻挥?便拂去了所有落在冯嫣身上的积雪?“冷吗?”
冯嫣摇了摇头。
夕阳沉落以后,天色慢慢阴沉,雪也下得更大了些。
他们向附近经过的宫人借了一盏灯笼,而后沿着另一条僻静无人的小路慢慢往回走。
两个人没有打伞?起初魏行贞还像从前挡雨一样?挡着夜里的雪落在冯嫣的身上——直到冯嫣发现自己在雪地里走了半天,身上还干干净净的,才发现头顶多了道屏障。
她那时才后知后觉地皱起眉头,“不要这个。”
“要的。”魏行贞把冯嫣的手抓得更紧了些,“天这么冷?等雪把衣服浸湿,再折腾就晚了。”
“但我——”
“雪地里的白头算什么?”魏行贞轻声道,他笑看着冯嫣?“我们不用这些虚虚实实的意头,也可以一直走下去。”
冯嫣先是怔了怔?既而笑起来?也不再坚持什么。
今晚没什么风?雪很快就在地上积起,两人很快就回到了孙幼微指给冯嫣的宫舍。
这与冯家在岱宗山上的山居自然无可比拟,但比起昨夜被关禁闭的地方还是好了许多。冯嫣很快给自己换了身衣服,宫人们见二人回来,也迅速传来了晚膳。
在他们进出的空隙里,厅堂里的灯被迅速点亮。
这里不比家中,有些规矩并不由他们自己说了算,尽管孙幼微曾经留过旨意说一切从简,不过有些繁文缛节还是省不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也许是被调派到冯嫣身边伺候的宫人一般都入宫不久,而且也只在外间活动。
魏行贞解下领口的衣带,把御寒的厚披风递给近旁的仆从,他很快发现这些人看自己的眼神有点不对劲。
“你们在看什么?”魏行贞颦眉问道。
原本目光游移的几个宫人突然意识到自己动作的失礼,顿时跪在地上求饶。
魏行贞正觉得莫名,要他们抬起头来答话,可这一回反而没有一个人敢看他了。
“行贞?”里屋的冯嫣有些在意地喊他的名字,“你那边怎么了?”
魏行贞站起身,大步走进屋内。
“没什么,就是感觉外头的那几个宫女太监有点奇怪……”
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冯嫣面前,话音还未落,就见冯嫣也突然望着他的额头,不动了。
“怎么了?”魏行贞问道,“为什么也这样看着我。”
“别动,我看看……”冯嫣靠得更近了,她伸出手,用拇指轻轻擦了擦他的前额,“哎,这是怎么弄的,回来路上还没有呢。”
魏行贞正想开口问怎么回事,冯嫣已经转身给他拿了一块铜镜过来。
他对镜低头,见自己的左眉上方多了一道倾斜的狭长红纹,好像某种奇怪的花瓣,又像是不小心划破的一道伤口。
魏行贞挑起左眉,手指沿着斜纹轻轻捋了一遍。
“嗯?这是什么东西。”
第十三章 冯黛
两人一时间都没有什么头绪。
为免外头宫人起疑,冯嫣唤人打来一盆热水,在屋内佯作为魏行贞擦拭前额。
等到两人再出去时,魏行贞已经用幻术盖住了额前的这一抹红纹。
魏行贞自己没什么感觉,冯嫣却为之心神不宁,夜深人静的时候,两个人关门合窗躺在一处,冯嫣俯靠在魏行贞身旁,屏息凝神地观察着这道新出现的痕迹。
冯嫣指尖温热,魏行贞枕着她的另一只手,任由她捧着脸细瞧。
“以前从来没有过吗?”冯嫣低声问道。
魏行贞闭着眼睛摇了摇头。
冯嫣拧着眉头,“那这是怎么回事……”
“不看了吧。”
魏行贞半睁了眼睛,眼神因为困倦而显得格外温柔,他露出一个懒懒的微笑,拨开冯嫣的手指,侧身抱住了她。
他把头靠去冯嫣的颈间,稍一抬手,就熄灭了屋子里的烛灯。
“睡吧。”魏行贞低声道。
冯嫣安静了一会儿,灯虽然熄了,但屋子里依然有光。
她的左手和魏行贞的右手交握着,两人都微微蜷着腿,脚趾头时不时碰在一起,又分开。
冯嫣听着他缓慢均匀的鼻息,也闭着眼睛,然而她听着自己的心跳,却怎么也睡不下。
又过了一会儿,冯嫣低下头,把左手从魏行贞那边抽出来,然后用指背轻轻碰了下他的耳朵。
见魏行贞没有反应,她又顺势吻了吻他的眉毛和鼻尖。
魏行贞稍稍动了动,翻了个身。
冯嫣撑着侧脸,静静地看着枕边人。
这个毫无防备睡在我身边的人是谁?
他是怎么来到的这里?又怎么和我相见?
“行贞。”冯嫣忍不住喊了一声。
“嗯……”魏行贞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
冯嫣听得心里一软,突然伸出手不由分说地把魏行贞拉在怀里,一种失去的想象在温暖的怀抱里油然而生,让冯嫣无法安眠。
魏行贞也清醒过来,他的睡意像是一滩被惊起的水鸟,扑棱着离他远去。
他也抱着冯嫣,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这一幕有些似曾相识。
“别怕。”他拍了拍冯嫣的后背?“顺其自然就好了。”
“嗯?我知道。”
……
六符山的白玉石道上,孙幼微与冯榷一前一后地走着。
两人沿着层层石阶缓缓进入地下?冯老夫人几次握着手杖停在路边休息?喘息着等待疲倦的感觉过去。
孙幼微并不计较,每当这时?她就面色如常地站在一旁等候。
“让……陛下久等了。”在休息过后,冯榷重新拄着手杖起身?“臣可以继续往前了。”
孙幼微看了她一眼?“你是哪一年生人来着?显诚二十一年?”
“显诚二十三年。”冯老夫人答道,“显诚二十一年出生的,是我姐姐。”
听到这两个熟悉的年份,孙幼微眉头略动。
显诚二十一年?正是她的第一任丈夫亡故?悲痛之中被父亲重新接回宫里的那一年,两年后,父亲驾崩,皇兄即位。
那年她也不过二十一岁而已。
孙幼微掐指算了算,“那你今年也就才将将六十七罢了……怎么就这副老态?朕可足足比你长了二十岁。”
冯老夫人笑了笑?“臣……如何能与陛下相提并论。”
孙幼微听出这是臣下的奉承,但她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她凝神想了一会儿,忽而有些释然?“是天抚元年那次意外的缘故么?”
“陛下竟还记得。”
“朕怎么会不记得。”孙幼微沉眸而笑,“有好几次看着阿嫣?朕都觉得站在眼前的不是旁人?是你姐姐冯黛。”
“姐姐已经走了二十多年了……”
“二十一年。”孙幼微纠正道。
冯老夫人不再作声。
等到走完了先前漫长的下行石阶?她渐渐恢复了行走的节奏。
冯榷带着皇帝经过冯家女儿的地下星空,绕过巨大的浑天仪,最终进入六符园下最为机密的要地——长陵。
在看见长陵的第一眼,孙幼微的表情就因为强烈的震惊而僵硬在了脸上。
这么多年以来,她第一次感受到一阵难以遏止的恐惧——眼前的白玉墓碑超过半数已经损毁,它们支离破碎,洒落一地。
孙幼微缓缓走近。
原本立着墓碑的地面留下一个个深不见底的黑色空洞,她踢下一块碎石,等了许久,始终未能听见任何回音。
“臣绝对没有危言耸听,这次的情况和天抚元年的那次变故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冯老夫人声音低沉,“当年被姐姐毁去的墓邸,不过十中取一,这次被毁了的,已经超过了三分之二……”
孙幼微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颊此刻变得更加苍白。
“毁了三分之二,灵河怎么还镇得住?”
冯榷凄然一笑,“或许……是我姐姐的功劳。”
孙幼微沿着残留的墓碑缓缓往后走去,最终停在了写着“冯黛”两个字的石碑面前。
在所有尚且残留的墓碑之中,这是最完好的一块,它的身上没有任何裂纹,依然保持着最完整的样子。
这次突发的地震似乎没有伤到它分毫。
冯榷慢慢走到孙幼微的身后,她的目光也始终停留在“冯黛”两个字上。
皇帝的手缓缓地抚过石刻的名字。
冯黛是天抚元年去世的,那年她应该是四十九岁。
可不知道为什么,每当孙幼微想起她,脑海里总是一个年轻的少女模样。
也许是因为二十四岁以后,冯黛就很少在众人面前露面了吧。
孙幼微收回了手。
“朕记得,她生前就是你们那辈人中,最有天赋的一个。”
“是啊,生前最有天赋,死后也的封印也最有力量,”冯榷轻声道,她发出几声自嘲似得微笑,“如果不是姐姐仍守在这里,今日我与陛下倒是都不用再为灵河的事情发愁了。”
孙幼微转过身,“你要我赐阿嫣和魏行贞和离,是觉得她会走当年冯黛的老路?”
“不好说。”冯老夫人低声道,“总归这件事不宜再拖下去,否则不用等殉灵人动手,我们就要死在自己的诅咒之下了,陛下。”
第十四章 一个答案
孙幼微望着几同废墟的长陵,许多已经沉寂多年的往事,又一次浮现在眼前。
虽然冯黛曾经试图毁掉六符山上的这片长陵,但平心而论,孙幼微并不恨她。
对这个后辈,孙幼微的感情恨复杂,当年的怨怼慢慢烟消云散,如今留下的,好像就只有一点纠结的歉意,甚至是艳羡——这个年轻人,曾经为自己的复仇,在长安和岱宗山上蛰伏了二十五年。
她没有向任何人表明过自己的计划,在所有人都觉得她早就认命了的时候,突然图穷匕见,险些拉了所有人跟她一起堕入万劫不复之地。
这样的敌人,让人很难不心怀敬意。
也正是这样的敌人,才让人有击败的。
“朕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孙幼微轻声道,“不知道之前,有没有和你提起过。”
“臣洗耳恭听。”
“有一年,朕不记得是哪一年了,总归是在阿黛生了冯远道以后,”孙幼微的目光略略沉寂,同她整个思绪一起陷入了一段漫长的回忆之中,“应该是春日,朕去冯家探望她,问她这些年来都待在宅子里做些什么,她说,她在相夫教子。
“她?相夫教子?”孙幼微忍不住笑了几声。
女帝摇了摇头,“朕还能听不出来么,她是在怨朕,她是在怨这个世道,既然话不投机,那朕也就没什么好说的,那天临走前,朕问她,你真的打定主意,这辈子就这么过下去了么……
“你猜,阿黛和我说什么。”
“臣不知道。”
“猜猜看。”孙幼微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