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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远道在外头等了一会儿,直到孙幼微的女官浮光走出来宣他入内,他才起身踏上太初宫外数不胜数的宽薄石阶。
算起来,他应该有一年没有来过这里了——上次被传召入宫,还是因为去年冯嫣莫名陷入昏睡,陛下召他询问详情。
太初宫内,灯火在夏夜的长风下忽明忽暗,还没有走到御前,冯远道便隐隐听见有老妇人的哭声,他还以为自己耳朵出了什么毛病,等到再走近一些,才发现那是薛太尉的夫人邵氏。
头发花白的邵氏正跪在大殿一角,轻声垂泪。
国子监祭酒陈明与御史中丞徐大酉也在,一见冯远道进屋,两人也主动作揖行礼。
冯远道回礼之余,发现这两人眼睛也是红红的。
正纳着闷,冯远道忽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岳父大人”,他吓了一跳,回头就看见魏行贞站在那里。
“哎……是行贞啊,”冯远道拍拍心口,等平息下来,他靠近问道,“……陛下人呢?”
“陛下有些困乏,就先去后面休息了。”魏行贞答道。
冯远道明白过来,“这是……怎么了?”
“薛太尉今天傍晚在殿前昏厥过去了。”魏行贞顿了顿,“看起来不是普通的昏厥,情况和去年阿嫣的状况有些类似……”
冯远道心里咯噔一下,再次朝着邵氏那边看过去,才发现在陈明与徐大酉身影之后,确实有一道平躺在地上的人影——只是方才灯火晦暗,他没有留心。
冯远道睁大了眼睛,“那是薛太尉?”
“嗯。”魏行贞点头。
冯远道眼光一变,正要开口,外头又传来脚步声。
几人同时回头,一身黑衣的大理寺卿带着几个下属快步走了进来——年轻的纪然也在其中。
进殿之后,这几人便目不斜视地站在了大殿的西南角。
眼看殿宇中人越来越多,冯远道的心又提了起来。
他这么多年在朝中任的都是闲职,也不愿操心朝野的事情,原以为这辈子安安分分吃祖上老本就可以了,谁知道生下来的几个孩子又是人中龙凤,以至于人到中年还是没能过上喝喝茶逗逗鸟的闲适日子,只能时不时地跑来这些搅动风云的人物面前刷脸。
唯一庆幸的大概就是这时候还有一个女婿能在身边……
冯远道心里叹了一声——这感觉就好像在波涛汹涌的海浪里多少有块木板子能抓着。
不一会儿,孙幼微在浮光的伴行下,从帘后缓缓走来,众人都俯身而跪。
今日的孙幼微看起来有些不快,那张妆容肃然的脸看起来更令人怖畏。
“长公主府情况如何了?”孙幼微坐下之后,低声开口。
年长的大理寺卿躬身开口,“回陛下,长公主从今晨开始就没有醒,自臣傍晚离开公主府时仍然如此。”
孙幼微又望向冯远道,“去年阿嫣也有一段时间陷入昏睡,是吧?”
“是,”冯远道躬身说道,“睡了整整一个月,醒来时瘦得形销骨立,全凭一口气吊着……”
“听到了?”孙幼微看向邵氏。
邵氏的哭声明显低了许多。
“朕若真的想取薛安山的性命,都轮不到你在这里哭丧,夏至那日就可动手,”孙幼微眼中浮起几分嘲讽,“那日薛安山带领群臣去堵宫门,朕也不过让魏爱卿替朕言语敲打了一番……自朕登基以来,还从来没有给过哪个臣子这样大的情面!”
她目光一凛,“你竟还不知足,今日反来指责朕暗中下手?”
陈明和徐大酉连连叩首,“陛下,师母只是忧心恩师的身体,所以才一时口不择言,还请陛下——”
孙幼微冷笑一声,“再敢求情,尔等便与邵氏同罪。”
大殿内一时间只能听见邵氏的抽泣声。
陈明跪着往前趟了几步,声泪俱下道,“倒不是要求情,只是薛太尉年事已高,平日里又都是师母在照顾,如今这个节骨眼儿上,若是严惩了师母,那也等同是在要恩师的命啊……师母殿前这般唐突,于情于理都应严惩,但只怕真的这样做了,天下人也会一样误解圣上,以为您是在为夏至那日的事情耿耿于怀——”
“若是因此让圣名蒙尘,那我们,就真的万死不赎其咎了!”
徐大酉也一番哭腔跪下叩首。
一旁冯远道被这景象弄得浑身不自在,虽然他错过了前头,但听到这儿也差不多明白怎么回事了——原来喊他过来,就是为了证明“昏睡异病”确有其事啊……
“纪然。”年迈的大理寺卿望向一旁,“接下来的事,你来说吧。”
“是。”纪然上前一步,“臣今日走访了去年家中有人突然昏睡的人家。”
他抬眸看了一眼冯远道,“有一个很有趣的巧合。”
“什么?”
“去年陷入昏睡的五个女孩子,除了识渺公子外,余下人死状与日前在明堂纵火的聂小君惊人一致——全都是全身消瘦得如同枯枝,然后化作点点野灵,瞬间湮灭。
“唯一不同的,是那五个女孩子到死都没有醒来,而这次聂小君则在死前去纵了火——简直像是傀儡被操控了一般。”
冯远道愣在那里,“化作野灵是什么意思……?不是说聂小君因为畏罪跳入火海,尸骨无存了吗?”
第二十八章 三日之约
“那不过是为了安抚人心的幌子罢了,”纪然答道,“可能去年识渺公子安然无恙,所以冯大人也无心再去询问其他人后来怎样了吧。”
冯远道噎在那里——确实,冯嫣醒后,他完全沉浸在女儿醒来的喜悦中,听得其他五家姑娘都殒命了,他虽然惋惜,但也没有细问,让管家专门送了些抚恤银子就过去了。
一旁的邵氏一个激灵抬起头,“……纪大人什么意思?难道太尉大人之后也会身如枯枝,化为野灵——”
“只是可能。”纪然答道,“也可能还来不及化灵,直接就死了。”
邵氏才止息下来的哭声顿时又起,她俯身趴在熟睡着的丈夫身上,好像躺在那里的已经是薛安山的尸体。
纪然望向御座上的皇帝,“长公主那边也是一样的。”
“朕对这种细节不感兴趣……”孙幼微的身体微微前倾,她目光如鹰地看向纪然,“朕只想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怎么才能让睡过去的人恢复如初!”
“请陛下再给臣一些时间。”纪然拱手道,“臣会全力去查。”
“时间?”孙幼微低低地笑了一声,“不要说是薛太尉这样的耄耋老人,就是朕的女儿,今年也已过花甲……冯嫣去年能撑下一个月,他们能撑多久?你还要多少时间?”
“……”纪然沉眸,一时有些拿不准应该向孙幼微讨要多长时间。
“三日。”魏行贞突然开口。
众人顿时回头看他。
纪然哂笑一声,“首辅大人久居凤阁,怕是不晓得底下人办案的辛苦,就在这里信口开河——”
“那就三日。”孙幼微沉声答道。
“陛下,”纪然颦眉道,“臣恐怕——”
“三日内,朕要一个答复。”孙幼微表情沉郁,“至于要怎么做,既然你们大理寺没有把握,就由行贞来牵头。”
魏行贞躬身,“臣遵旨。”
孙幼微站了起来,“三日后,朕要在宣政殿外设今夏的‘守中之宴’,到时……朕,不想听到任何意外。”
所有人向着女帝躬身,“是。”
……
这一晚,冯远道被留到了很晚——长公主府的主事女官就在太初宫内,向冯远道事无巨细地询问当初冯家照顾冯嫣的细节。
那段时间冯远道除了寻医,基本不怎么出门,对女儿的病程也完全了然于胸,确实给出了许多过来人的经验。
等到外头浓云暗夜,冯远道才终于踏出了太初宫的宫门——抬起头,他发现不远处魏行贞正在等他。
“我与岳父大人一道出宫吧。”魏行贞提着灯笼说道。
冯远道说了一晚上话,这会儿早就口干舌燥了,但还是摇了摇头,答道,“你怎么还在这儿等着啊,回去吧,别让嫣儿一个人待在家里。”
“等到家之后,她肯定要问我今晚发生的事,我不好瞒她,”魏行贞答道,“若是她知道陛下单独留您下来,我先走了,一定会怪我没有将您的安危放在心上。”
冯远道笑了一声,叹道,“也是哈”。
他向着魏行贞挥挥手,示意他走近些,两人一路闲谈,聊起了这几日京城里发生的事情。
对魏行贞这个女婿,冯远道一直都有种说不上来亲切。
或许是因为魏行贞出身寒门,所以身上没有那些纨绔子弟的劣习;又或许是因为魏行贞这总是被其他人暗中瞧不起的境遇,老叫他想起年轻时的自己来。
冯家祖上风生水起,偏生到冯远道这里是面敲不响的破锣,文赋武功没一样出挑。
想到这里,冯远叹了口气,魏行贞和自己终究还是不一样,这小伙子到底是挣出了一条自己的路,不像他,虽然靠着祖上荫蔽过得逍遥自在,但前半辈子一直被旁支拿出来当反面教材。
不过打击着打击着……冯远道也习惯了。
所谓有得必有失,有失必有得,古人诚不我欺啊。
……
等出了宫门,魏行贞目送冯远道的马车远去,冯远道把头从车窗里伸出来,向着魏行贞几次挥手,让他快回。
但魏行贞仍旧站在原地,直到冯远道的马车彻底消失在视线中,他才转过身,看向不远处的暗影。
“看来,纪大人在此久等了。”魏行贞低声开口。
不远处的墙影后慢慢显露出一个少年的轮廓——见藏匿之所已经被发现,纪然便干脆地从暗处走了出来。
他目光冷冽地望着魏行贞,“魏大人真是好眼力,现在是要回府么?”
“嗯。”
“那我送魏大人一程,顺便也聊聊今天的事。”
魏行贞看了纪然一眼,“也好。”
他很快往外走去,纪然旋即跟上。
入夜的街道热闹非凡,尽管魏行贞和纪然已经捡了僻静一些的小路走,也时常有孩子手握风车或是灯笼笑闹着跑过。
“魏大人敢直接向陛下承诺三日之期,想必是已经有眉目了吧。”纪然跟在魏行贞的身后,“虽然我入大理寺五年,还从来没有被抢过任务,不过——”
魏行贞放慢了脚步,“纪大人不用操心,这件事我一个人来就可以了。”
“什么?”
“我不需要帮手,”魏行贞轻声道,“等三日后事情解决,我会把原委告知给纪大人,届时你再去御前面呈即可……免得人多碍事。”
纪然愣在了原地——他的脾气在大理寺算是比较横的,没想到今日竟遇上的魏行贞比他还要豪横。
他几步跳去魏行贞面前,一手挡住了他的去路。
魏行贞略略抬眸,“纪大人又干什么?”
纪然的目光变得凌厉起来,但嘴角却微微提起,他带着几分笑意开口,“我知道首辅大人有些本事,毕竟下午在贵府后院看到你亲手布置的结界,我当时就自愧弗如。
“不过,魏大人在这件事上这么积极还真是耐人寻味,难道说,你与此案有什么牵连么?”
“……你下午还搜了我的府邸啊。”魏行贞眯起眼睛,“有什么收获?”
“倘若有,魏大人现在就不会平平安安站在这里了,”纪然低声道,“这段时间来朝中的风言风语我也略有耳闻,想必也让魏大人很困扰吧。”
魏行贞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矮半头的少年。
“还行。”
“……”
纪然咬着牙关,半天没有吭声。
他本想用朝中诸臣猜测魏行贞是妖物化形的流言来激将,谁知道魏行贞的反应竟如此淡漠。
“不管怎么样,”纪然沉声道,“此事涉及朝中大员还有长公主的性命,我是不可能放手置身事外的,魏大人若是心中无鬼,这三日就让我好生看看,你究竟要做什么!”
第二十九章 一点醋意
亥时将过。
魏行贞终于叩响了家门——不过门还没开,他就意识到有些不对,因为来开门的人不是魏府的仆从,而是冯嫣。
“你回来了。”
魏行贞微微颦眉,“怎么还没有休息?”
“因为……”冯嫣正要开口,忽见跟在魏行贞身后的纪然,“纪大人怎么又来了?”
纪然一笑,“这几日有案子在身,奉陛下口谕,要与魏大人同行几天。”
冯嫣轻轻“哦”了一声,“为长公主和薛太尉的事么?”
纪然微怔,“公子如何知道?”
冯嫣微笑着往后退了两步,“……先进来说话吧。”
离北门最近的厅堂灯火通明,魏行贞和纪然这时才看清冯嫣今晚一身正装。
她仍像少女时一样梳着单螺髻,一支玉簪斜插其上,看起来端庄大方。
厅堂中放着冯嫣的茶具,看来,在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