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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纪然低声开口。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纪然的呼吸暂时地凝住了,万千种可能好像一团烟花,在他脑海深处炸响,炸得他有点不知所措。
这一刹,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变得有点僵硬,只有胸口好像氤氲了一团热气,沉闷地汇集在那里,堵得他有些头昏脑胀,甚至有些鼻酸。
纪然喘息着,伸手捂住自己的伤口。
“……你问。”
一阵沉默过后,纪然感觉七小姐似乎靠得离自己更近了一些。
小七也同样犹豫,她望着纪然的脸,试图靠着周围的这一点点月光看清他的表情,但纪然似乎有意把脸转向了另一侧。
她轻轻叹了口气,低下头想了一会儿,“在山上的时候……你听到我六哥的话了吗?”
纪然回过头来,“七小姐想问的就是这个?”
“……嗯。”
纪然微微松了口气,但堵在心头的那团热气,却好像变得比之前更加沉重。
他调整了一下呼吸,声音不可避免地带上了几分失落。
“我听到了。”
小七的手似乎轻轻颤抖了一下,“那……那你……”
“几年前发生过什么,我不知道。”纪然接着道,“但我认识的七小姐,自始至终就只有一个。”
小七一怔,不由得抬起头来,纪然也正望着她。
纪然望着小七的那双眼睛,想打破眼前这沉默,却又始终想不到好的说辞,直到小七突然移开目光,笑了一声。
“……七小姐在笑什么?”
“我就是……有点意外,”小七低着头,“纪大人‘眼里容不下砂子’的名声,毕竟声名远播——”
“你不一样。”纪然突然说。
“……什么?”
“你和那些案子,那些人……都不一样。”
小七愣在那里。
她慢慢抬起头,纪然也努力坐直了背,他还是像先前一样看着小七。
“……不管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只要七小姐一出现,我的所有心思,也都全部跑到了你一个人身上。
“我也一样不敢开口,怕七小姐看见我的真心,怕有些话还没有说出口就被拒绝——”
小七看见纪然的眉头轻轻皱着,那双总是一脸正气的眼睛一刻也没有从她身上离开。
只是这些话……听起来,着实有些耳熟。
纪然的声音多了几分苦涩,“因为我知道七小姐心中有太阳,有星火,有看得比一切还要重要的人,天底下最不能勉强的就是人的感情——对七小姐是这样,对我……也是如此!”
小七的心猛地跳一下。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这话听起来耳熟了——这不就是她和殷时韫摊派那天,她对殷大人讲的话吗?
她的脸一下涨红了,“……不是……那什么……可能哪里出了点误会——”
“我没有!我的心意如何,天底下没有人比我自己更清楚!”
纪然的声音陡然升高。
“即便七小姐几次救我都是出于道义或是巧合,并不是钟情于我,但每一次你在我身边出现的时候,我都觉得心里有一种莫名笃定的感觉,而每一次和你分别后,我都在怀念它……我就是喜欢七小姐,比任何人都喜欢!”
第九十三章 誓言之剑
“小七肯定是出事了!”槐青在冯家的后院里,对着三千岁张牙舞爪,“出大事了!”
三千岁调整了一下尾巴,在升起的火炉边团成一个球球。
“她不会有事的,她主角光环大着呢,”三千岁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呵欠,然后睁开一只眼瞄着槐青,“她没跟你说过吗?”
“不行不能再等下去了,万一她真的和纪然遇到了什么危险,我的修为就完蛋了!”
“半灵有个屁的修为。”三千岁折了折耳朵,“你安静会儿,吵死了。”
然而槐青完全没有理会三千岁的诉求,他在院子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围着大槐树不停地转圈。
“喂,”三千岁踢了踢近旁的炭盆架,“炭快烧没了,你来给我添一点儿。”
“你有没有点良心,我都急成这样了你还想着添火?”
三千岁躺平在地上,一轱辘翻了个身,“那我带你出去找人行不行?”
槐青几乎跳了起来,“就等你这句话了!”
“我可不白给人干活儿”
“我知道!”槐青大声道,“等小七回来,我再劝她带你去玉烛楼!”
今晚,洛阳城内外都不太平。
槐青像从前那样变成一片叶子覆在三千岁的额头,一路跟着它在洛阳城的街道上奔行。
三千岁先是一路追到了皇宫,而后又从内廷径直向着岱宗山的方向而去,直到两人来到小七当初坠崖的地方,三千岁左闻闻,右嗅嗅,最后指着断崖道,“好奇怪,气味在这里断了,突然一下,什么也闻不着了。”
槐青脸色倏然苍白,他看了看深不见底的谷底,“是不是掉下去了!”
“就算是掉下去了,也会有痕迹吧。”三千岁低声道,“而且还有种淡淡的血腥味。”
“那还等什么,我们赶紧下去找人啊?”
三千岁在崖边站了一会儿,它闻了闻从谷底吹来的风,稍稍往后退了一步,“要下去你自己去,我不去。”
话音未落,槐青已经纵身往下跳了直到他置身风中的时候才感觉到一些不对劲,他试图改变方向,攀拉附近的树藤,但下坠的速度都然加快,远远超出他的控制。
“你还真跳啊!”三千岁飞檐走壁俯冲下来,它一口叼住槐青的后领,勉强将它带去了断崖下方一处凸起的石岩上。
“我都说我不下去了,你怎么也不问问我为什么不下去?”三千岁斥责道,“这底下有什么东西你都不知道,你就这么往下跳?”
槐青劫后余生,惊魂未定,他靠在山石上,带着某种怀疑慢慢坐起身。
“刚才那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三千岁已经跳到高处的岩石上,他俯瞰着槐青,“今天就到这里吧,我们回去”
“但是”
“你现在人还好好的,就说明小七没事。”三千岁毫不留情地打断了槐青的话,“现在这里的事,已经不是我们能插手的了。回吧回吧。”
三千岁往上又跳了几步,突然听见槐青在底下喊,“喂!”
三千岁止步回望,“又怎么了?好良言难劝该死的鬼啊我跟你说,你再在这儿待下去”
“再带我去找一个人吧!”
“谁?”
“冯嫣,”槐青答道,“她现在应该在天牢里你能进得去人间的天牢吗?”
三千岁捋了捋嘴边的毛,“啊那,看你开什么条件了。”
“这里就你一个人?”
“嗯。”冯嫣点头。
在洛阳临近皇城的一座宅邸中,冯嫣无声无息地点燃了屋内的灯。
原本暗淡的房间,忽然亮了起来。
许久没有露过面的祝湘,扶着一位老人,在阁楼的矮桌旁坐下。
从进屋开始,这位老人就一直闭着眼睛,走路也是靠祝湘搀扶,冯嫣一时有些困惑凭祝湘的手段,要怎么突破外面的层层封锁,带着这样一个有眼疾的老人来到这里?
“上次的那只妖狐呢?”祝湘问道。
“他有一些事情,”冯嫣转身,从枕下取出魏行贞留下的参商,“这把剑,他留在了我这儿。”
冯嫣将参商小心地放在了桌上,她看向眼前的老人,“不知这位是?”
“是我阿婆。”祝湘答道。
老人的手伸向桌子,那只手已经枯槁衰老,布满了斑和皱纹,祝湘握着她的手肘,帮她把手放在了参商上。
在老人手碰到剑的一瞬,她睁开了眼睛。
骤然间,冯嫣感觉眼前人的气势有些不一样了。
“是参商。”老人声音干枯,她表情有些动容,“确实是参商,湘儿没有认错。”
“是吧!”祝湘忍不住笑,“还好我看了司天台的书专门跑了趟洛阳,不然还不知道要过多久才能找到它呢!”
老人缓缓拔剑,很快听见了鞘中断剑传来的轻微晃动声。
她并没有将剑完全拔出,只是将刀刃放在眼前细细地看了许久,而后心满意足地放下,重新闭上了眼睛。
老人向着冯嫣缓缓躬身,“冒昧了,进来先看了这么久的剑。”
“哪里,”冯嫣温声道,“关于这把剑,晚辈还有很多事情想向您请教。”
“湘儿和我说过一些了,你想问如何修补这把剑,是吗?”
“是。”冯嫣回答,“除此之外还想向您打听一个人。”
“我知道,我知道”老人缓缓点头,“我这次就是这件事来的这把剑要修补起来,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难。”
“此话怎讲?”
老人笑了笑,“你曾经和湘儿问,额上出现了一道红纹是不是和参商有关,是吗?”
“是。”
“有关,那就是参商认主的凭证。”老人低声道,“只有一道红纹,说明还不完整,按理说,额上这里的位置”
老人说着,伸手指向了自己的眉心。
“这里应该,有一道兰花的图腾,那才意味着,参商真正认主了。”
冯嫣细细咀嚼着老人的话。
老人接着道,“参商的下克上之力,来自对参商之咒的反噬,言灵者,言出法随参商剑本质上还是一把誓言之剑。”
“誓言?”
“下克上。”老人轻声道,“只有当执剑者身处极大的劣势,仍无后退之念,并抱着必胜的决心时,它才会与执剑者缔结誓约劣势,不退,必胜之心,这三种条件,缺一不可。世上不缺抱着死志做事的人,但要说同时能持有必胜之心的,则非常少见所以要参商认主,很难。”
冯嫣颦眉,“您可以再说明白一些吗?说容易是指哪里容易,难又是什么地方难?”
老人微笑,“说容易是说,誓约之剑出现了断损,以誓言来修补就好了;说难,则是说参商既然开始了认主,又为什么中途停下?不把这个问题搞清楚,剑,就修不好。”
第九十四章 不吉利
“我能不能这么理解,”冯嫣若有所思,“修补参商并不需要什么材料或是匠人,只要行贞完全持有了这把剑——或者说,参商完全认下了行贞作为剑主,那么断裂之处就会因为誓言的缔结而得到修补?”
老人点头,“正是。”
“认主之后,还能易手吗?”
老人摇了摇头,“除非持剑人死去,否则就不会再变更。”
“它的上一任主人,是冯稚言吧。”冯嫣喃喃。
老人握着参商,没有立刻回答。
冯嫣又道,“这段时间我们问了一些人,也找了一些记载,但始终没有找到关于这个人的线索,可否请您赐教?”
老人回过头,低声喊了一句,“……湘儿。”
“在呢,阿婆。”
“把画像拿出来。”
冯嫣这时才留心到祝湘的背上还背着一支画轴,她将他取下,铺在冯嫣与老人之间的桌案上。
冯嫣将灯火移近,见画中一位红衣女将右手执剑,腰间剑鞘与战袍一同随风扬起——她手中的剑,正是参商。
画卷左侧有墨笔书:嫖姚将军冯稚言。
冯嫣一怔。
未曾想,这竟是位……女将。
……
幽深的谷底,小七扶着纪然,逆着水流前行。
这谷底很明显是一处斜坡,水流自上而下地冲刷,只要沿着河底朝上走,应该就能找到登陆的河岸。
纪然一手与小七十指紧扣,另一只手以剑为杖,艰难地抵御着来自水流的冲力。
关于眼前这个将他们与黑色水流隔开的东西究竟是什么,两人讨论了很久,但没有结果。唯一能够确认的是,不论它是什么,它来自小七。
当小七向着一方伸手或行走的时候,那一片区域的黑色水流总是很快被分开,更有趣的是,感受到水流冲击之感的人似乎只有纪然,小七对此毫无觉知。
纪然几次尝试着想要触碰水与空气分野的边界,但还没有靠近,就被一阵极为强烈的灼烧感惊退,不得不缩回手。
纪然一度怀疑是不是小七的灵识已经开了,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他问小七是否有什么特殊的感觉,比如像是有气流在体内游走,好像要从四肢冲出,又或是有没有觉得身上什么地方酸疼发热之类。
然而小七只是摇头——从山上摔下来之后,她现在浑身上下哪儿哪儿都疼,这再正常不过了,而且她也没觉得身上哪里发热。
除了,被纪然握着的左手。
——从两人的手从启程的时候开始,就一直紧紧地牵握着。
比起河水、灵识,此刻纪然手上的温度更让小七感到惴惴不安。
她的目光却始终不知该往哪儿放,只是一直看着前路,极偶尔的几次,她的目光蜻蜓点水般地掠过纪然,又赶忙趁着他没有觉察而迅速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