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而且很多地方不合逻辑。”
小七微微眯上了眼睛,“嗯?哪里不合理……”
“就比方说,王子既然决心要报答自己的救命恩人,那怎么连事实都不问清楚直接就认下了?那天海上发生风暴的时候,那个邻国公主人在哪里?她当时为什么出现在海边?具体是怎么救的人?”
“而且,为什么报答救命恩人的方法就是以身相许呢,这也太奇怪了。”
小七哈哈笑起来,“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才奇怪呢。”
纪然脸一红,干咳了几声,“我……我不是为了报恩才……”
当初他甚至为这件事困扰了很长一段时间,直到发现冯婉并没有对他有别的想法才稍稍松绑。
小七很快把这个话题划了过去,她紧了紧自己身上的毛毯,低声道,“然后呢?”
“然后就是巫婆那边的情形,考虑到巫婆这个角色,故事就更说不通了——这个巫婆为什么要帮小美人鱼?她一个住在深海,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巫女,拿走了小美人鱼的嗓子和她姐姐们的头发有什么用?给自己换上么?还是说她要拿这些东西做药引,去干些别的?
”如果是这样,那她又为什么从来没有主动出现在爱丽儿和人鱼公主们的跟前,只是被动地等在那里,等着小美人鱼和她的姐姐们上门来交易——她怎么就确信这些人会来呢,还是她不仅有巫术,还会占卜,就算准了这一切会发生?
“这么一个全知全能的巫女,怎么就一直潜居在深海,专门等着跟几条连灵魂都没有的美人鱼做交易呢?除非……”
纪然眨了眨眼睛。
他忽然觉得,这个故事也并非是完全说不通的。
“除非什么……”小七的声音低得像是在喃喃。
“除非,这一切都是一个局。”纪然低声道,“比方说,巫婆确实需要从美人鱼身上拿到一些东西,但是这些东西只有在她们‘心甘情愿’拿出来的时候,才有价值。”
这个思路一开,纪然突然感觉一切都合理了,他顺着这个思路接着讲了下去。
也许永生不灭的灵魂从最开始就是一个饵,一个筛子——这个筛子既可以筛选出海底世界里不甘于命运安排,渴望永恒的生灵,也能够点燃她们心底的期盼。
也许不到十五岁不让上海面本身就是一种手段,一种让陆地世界显得神秘而可爱的手段——谁也不知道这个规矩在最开始究竟是由谁制定,因何立下的,但故事显然没有任何一个角色质疑过这个规则。
如果小美人鱼自幼就能够自由地跟随祖母与姐妹出海游玩,那么在十五岁生日那晚发生的一切,还会那么特别吗?
在故事的最后,海的女儿化成了泡沫,但她得到了一个永生不灭的灵魂。这个灵魂是否真的存在暂且不表,最令人在意的事情是——那个收下了美人鱼们嗓音和头发的巫婆,到底做什么去了呢?
故事里没有交代。
等到下一批人鱼降世的时候,谁知道同样的事情会不会发生?
在一众美人鱼之中,是否仍会出现一个被陆地世界所吸引的女儿,不计一切代价地想要上岸?
纪然突然打了一个寒战。
他不知怎的突然想起冯家女儿们克夫的诅咒和长陵下冯稚岩被刺穿的墓碑,尽管他还全然没有理清楚这两者之间究竟有什么联系,但这几件全然无关的事情就是突然同时闯进了他的脑海。
“啪嗒”一声,小七突然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她完全睡过去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镜子
纪然微微侧目,望着她。
小七睡得很安静,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她的两只手紧紧抓握着毯子的两只角,把自己裹得像一只春笋。
纪然听着她的呼吸,心里也慢慢觉得平静下来。
尽管此刻他也很累,但或许是因为往昔留下的习惯,越是到了现在这样的时局,他越是不敢有半分懈怠。
纪然凝视着烧红的炭块,思虑着接下来的行程,脑中竟是没有半点睡意。
现在想想,小七之前的直觉是对的,如果连六郎这种活在天家眼皮底下的人都有可能是瑕盈的爪牙,官道驿站里遇到的其他官兵岂不更加危险。
凭空暴露行踪,就像无端在自己身上撕开一条血口,只会引来远处的猎杀者。
现在最为保险的办法,就是避开所有人的耳目,尽快回到洛阳。
冯嫣,魏行贞,杜嘲风——但凡和这三人中的一个重新取得了联系就好。
……或许,冯易殊也算一个,如果能单独碰见他的话。
不远处盛着粟米的瓮里渐渐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纪然轻轻伸脚拨弄了一下炭火,火势一下就小了许多。
窗外风雪如织。
……
“阿嫣又在想什么,看窗外看得那么出神?”
“没什么。”冯嫣放下车帘。
在从沧浪园伸向皇宫的道路上,冯嫣与魏行贞一道坐在车内。
杜嘲风天还没亮的时候就已经马不停蹄地出了城,去找纪然和小七的下落。尽管所有人都在担心他们俩的安危,但好在槐青仍好好地站在那里——这多少意味着,小七尚未遭遇性命之忧。
如果她还好好活着,那纪然也更可能还活着。
关键是,看谁先找到他们。
如今唯一的利好,是魏行贞捏出的那位杜天师已经被陛下处死在狱中,而杜嘲风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自投罗网——现在城内外的戍卫,已经把搜捕杜嘲风这件事给划去了。
“等一会儿从陛下那儿回来,行贞可以也出城看看吗?”冯嫣转头看向魏行贞,“我担心……”
“阿嫣不用急,找人是杜嘲风的最拿手的本事之一。”魏行贞轻声道,“今时不同往日,眼下陛下几乎把她所有的精力都转到了我们这里,我不能再像前几天一样把你一个人留下了——你也不要轻易让自己冒这样的风险。”
冯嫣又看向别处。
道理,确实是这个道理。
关心则乱。
“我听说你姑婆现在也在宫里。”魏行贞又道,“不知道陛下现在是打的什么主意。”
“不管怎样,今日应该都会给我一个答复了。”冯嫣轻声道。
马车行驶的速度稍稍慢了下来。
破天荒头一回,载着冯嫣的车架没有在宫门处停下,而是直接驶了进去——在以往,这是封疆大吏才可能有资格享受的殊荣,然而今日因为孙幼微的一道旨意,冯嫣也阴差阳错地免于进宫后徒步前往太初宫的劳累。
但这样也好,她握着魏行贞的手,脑海中忽然浮现当年在长安第一次进宫的情形。
那年秋天,从岱宗山回长安旧居不久,孙幼微就召见了她。
是李氏牵着她的手,一步一步领着她向太初宫走去。
一路上,李氏对她千叮咛万嘱咐,但第一次独自面对宫廷之中扑面而来的沉郁与凶戾,冯嫣完全被吓坏了。
然而,她的惊惧和不安完全没有招来责怪,相反,在冯榷悄然将冯嫣的弱点告知孙幼微以后,女帝给了她前所未有的耐心。
后来的相处之中,冯嫣慢慢觉察到了这其中可能的原因,如果说人心之间确有一层壁垒,有些人坦诚,壁垒薄一些,有些人内敛,壁垒厚一些,那么孙幼微心上的那层壁垒大概已经足以将她自己与自己隔开。
民间常常有人盛传,说陛下喜欢敏感而胆怯的美人,但冯嫣不这么想。
如果说帝王心术就意味着不可琢磨,那孙幼微在这一点上可谓是登峰造极,然而不可琢磨本身又是一种牢笼。
或许孙幼微需要的只是一面镜子,一面能映照出她自己喜乐哀惧的镜子。
这种微妙的心绪有时让冯嫣感到疑惑,她不能确定事情究竟是真的如她所想的那样,还是说她把自己的想法一厢情愿地投射在了孙幼微的身上。
然而对于在漫长的人生里总是被困在一处小院的冯嫣而言,这种牢笼令她感到熟悉。
“公子,到了。”浮光的声音从车外传来。
马车的车门被打开,冯嫣一个人安坐在那里。
“请下车吧。”浮光向着她伸出了手。
冯嫣接过浮光的手,脚步很轻地踩在地面上,她跟在这位年轻女官的身后,向着太初宫的石阶而去。
还不错。
冯嫣想着。
至少今天孙幼微没有让唐三学出来接她——这多少是个好兆头。
远远的,她已经能看见姑婆站在石阶的高处等候,老人家还像从前一样拄着一根和她一样高的手杖,目光凛凛地向下俯瞰着。
在姑婆的身上,冯嫣还是看到了很多复杂的情感,既有她一贯的关切和哀愁,但也有强烈的警惕。
因着这堤防,冯嫣心中骤然酸涩,却也第一次感觉到了某种势均力敌的自由。
“您怎么在外头等着?”冯嫣脚下的步伐更快了,她几步上前,走到姑婆的面前,“这里风大。”
“来了就好。”冯榷没头没尾地丢下这一句话,她转过身,“走吧,不要让陛下久等。”
不要让陛下久等。
这句话冯嫣也听过无数遍了,她带着一点似有若无的笑向前走去。
太初宫里一片清冷,孙幼微显然是为了这次谈话,提前清了清这里的宫人。她像往日一样坐在大殿的御座上,头发妥帖地梳理成髻,没有一丝乱处。
孙幼微闭着眼睛,但没有睡着,冯嫣和冯榷在御前同时俯身而跪,向女帝请安。
在冯嫣俯身的一瞬,她忽然感觉到一阵凌厉的杀意从斜后方传来,还未等她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就听得一声兵器断裂的声音。
半截被斩断的袖箭跌落在离冯嫣不远的地面上。
孙幼微笑了一声,“我就知道魏行贞一定跟在你边上,既然来了,又何必遮遮掩掩,现身吧。”
第一百一十二章 云翳
“也不必。”在魏行贞出现之前,冯嫣先答了一声,她抬头望着孙幼微,“陛下知道行贞总在我左右就够了,至于他出不出现,也无关紧要吧。”
孙幼微也不坚持,她目光看向浮光,年轻的女官立刻转身取来一个木匣。
“……这是?”
浮光没有解释,只是将放着木匣的托盘放在了冯嫣与冯榷的面前,然后退去了一旁。
“这是当年白无疾留下的。”孙幼微轻声道。
冯嫣与冯榷都是一怔,但是没有孙幼微旨意,谁也没有动眼前的木匣。
几人就这样望着木匣,孙幼微淡淡开口,“当年白无疾在给阿嫣占卜之后,很快就去世了,时人以为是泄露了天机的缘故。”
“……难道不是?”冯榷试探地问道。
“是,也不是。”孙幼微轻声道,“他确实是因阿嫣的占卜而死,但天机却不是你当年拿走的那份卦辞。”
冯榷眉心微蹙。
孙幼微顿了顿,接着道,“亘古未有之机变……眼前有这样的变数,朕怎么可能放过?”
冯嫣稍稍明白过来,“您……去向白无疾讨教了。”
“对,结果就装在这个木匣子里。”
孙幼微面无表情地望着冯嫣。
“打开……看看吧。”
……
仍是北国的雪原,瑕盈怀中抱着一节装着热饮的竹筒,坐在山路上休息。
夹谷衡照例跟在他身旁。
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夹谷衡一路上都没有乱来,两人昨夜凌晨时分从山脚出发,到山顶上等日出,而后又沿原路下山。
在山顶的时候,瑕盈见他望着东升的太阳有些出神,问了他一句,好看么。
夹谷衡答,好看。
日昳之域的太阳总是没有什么变化,所以既没有朝霞也没有晚霞,不像中土,每一天日升日落景色都不一样。
夹谷衡原本想问,先生你专门跑出来一趟,难道就是为了采采花爬爬山吗?但想到上次爬山时瑕盈嫌他话多的情景,他又将这个问题咽了下去。
一只黑色的信鸦从远天飞来,俯冲而下,瑕盈伸出手指,它扑棱着翅膀在瑕盈的白手套上停留。
夹谷衡站在一旁望着这一幕,他突然发现这次的信鸦和以往的有些不同它的脚上空空荡荡,并没有戴装信用的铜环,只有嘴里衔着一片嫩绿色的叶子,看起来新生不久。
“差不多,该回洛阳看看了。”瑕盈喃喃道。
夹谷衡耳朵一动,倏地转头看向瑕盈那边,“先生刚说什么?”
瑕盈放归了信鸦,站起身重新向山道上走去。
“该回洛阳看看了。”瑕盈重复道。
他将新叶随手丢在风中,轻笑了一声,“看起来……情况还不算太糟。”
这天下午,一辆向南驶去的马车中,阿予与砂相对无言地坐在车内。
车外,正在赶车的虹与夹谷衡一路都在争吵。
上午瑕盈在收到信鸦之后就一个人消失了,他让夹谷衡下山去找其他人,让他们先去长安待命,他有些事要单独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