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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雨水顺着太初宫的屋檐落在汉白玉的石阶上,天空中冷不防又划过一道闪电,将整个天地照得一片惨白。
借着这照亮一切的光,魏行贞终于看清了——地上的雨水并非黑色,而是血一般的深红。
血雨……
魏行贞脑海中突然浮现出狄成翁曾说过的梦境——
「而后天地血雨,黑山口决,有大水环城,妖邪遮天蔽日而来」
“公子!浮光!”
唐三学的声音从寝宫那侧的走廊传来,很快,魏行贞就看见他跌跌撞撞地提灯推门,踏进了太初宫的大殿。
“不好了!这雨有问题,陛下让你们——”
眼前所见的一切,让唐三学愣在了那里。
偌大的宫殿中央是一堆枯骨,魏行贞抱着冯嫣站在窗前,他显然听到了这边的动静,所以正侧目望向他。
那双如同炽焰一样的红色眼睛,正毫无表情地望着他。
这正是冯嫣离奇失踪的那晚,唐三学曾在冯府见过的那双妖冶之眸,只是当时他不知魏行贞是妖,以为那一闪而过的恐怖景象只是自己的错觉。
唐三学打了哆嗦,手中的灯笼落在地上,火舌立刻舔舐上灯笼的竹骨,烧成小小的火堆,他连忙用脚去踩地上的火苗。
“雨怎么了?”魏行贞问道。
“这雨,吃人……”唐三学脸色苍白,满头大汗,“但似乎不沾着皮肉就没事,陛下让我来传话,叫你们不要贸然行动。”
他四下看了看,用颤抖的声音小声问道,“……浮光姑姑呢?”
魏行贞看向地面的白骨,什么也没有说。
“这……这……”
唐三学忽地瘫坐在地,良久没有再说出一句话。
不多时,他的脑袋忽然有些奇怪地前后俯仰,而后整个圆滚滚的身体向一侧倾颓,没有了声音。
魏行贞原本以为他大概是吓晕过去了,直到他抱着冯嫣,沿着唐三学来时的路向孙幼微的内寝之地走去,才发现事情并不像他想象得那么简单。
在血雨淋不到的长廊之下,一路上的若干宫人也和唐三学一样,栽倒在地。
所有还活着的人似乎都和冯嫣一样,彻底地陷入了沉睡。
雨势越来越大,丝毫没有要停下的势头,一整片天地呈现出前所未有的寂静盛景——这一次是真的只剩下风雨之声。
魏行贞停下了脚步。
雷雨之中,大地微微震动,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从地下破土而出。
“大人!”
去甚的声音自魏行贞的斜后方传来,魏行贞回头,见去甚毫无遮拦地在血雨中穿行而来,那些血雨落在他的身上,就像再寻常不过的雨水一样滴落。
魏行贞颦眉,“你来干什么。”
“家里出事了——整个院子都翻了个!”去甚气喘吁吁,“太太的花——太太的花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疯了一样长,大人你往那边看!”
他拉着魏行贞一路往西,直到来到一处视野开阔的地方,魏行贞忽然明白方才的震动因何而来——
远天的阴霾下,魏宅的方向多出了一棵巨大的榕树,它的枝桠仍在不断延伸,已经高过了太初宫的穹顶。
第一百一十六章 漏网之鱼
“大人……”去甚望着魏行贞,“现在怎么办?”
魏行贞暂时没有回答,只是远远望着那棵巨大的榕树。
它的枝叶彼此交叠,在隆冬时节,这样的青葱绿叶显得如此诡异和引人注目。
一个几不可见的结界自魏行贞身边延展,他抱着冯嫣一言不发地走入风雨,雨水在他凛冽的妖气中蒸腾消散。
这景象,恍然中让魏行贞感到有几分熟悉。
去甚紧随其后,跟着魏行贞奔跑起来。
……
“纪然?天师?五哥……五哥……”
小七声音颤抖地推着身边横七竖八倒地的人。
在浓重的血腥气味里,只有她一个人还醒着。
纪然也好,杜嘲风也好,无论她如何呼唤,两人始终没有给出任何回应——同样陷入沉睡的,还有她周围大概七八个桃花卫与平妖署的卫兵。
六郎已经离开了。
在血雨滴落的开初,他似乎就明白眼前发生了什么,并且迅速揭起地上一块巨大的石板顶在头上。
发现血雨蚀人之后,人们争先恐后地冲进眼前的庙宇——然而对许多人来说,都来不及了。
被大雨浸透的人迅速化作血迹斑斑的骨与肉,其惨烈景象近乎人间地狱。
所幸在血雨中忍受着剧痛的人并没有痛苦很久,在一阵强烈的困意驱使下,他们在沉静的睡梦中走向了死亡。
六郎站在雨中,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他本想等里屋所有人都睡去之后再进去取所有人的性命,然而有件事却大大超乎了他的预料——
一是莫作与奉行两只妖兽竟像是两只门神一样牢牢地守在了破庙的入口前,无论他怎样绕行,这两只妖兽都警惕地留心着他的行踪,不让他靠近半步。
它们的忠心竟被冯榷驯服到了这种程度,这着实让他没有想到。
眼看雨越下越大,每一次从空中落在地上,都不免溅起几分雨水,六郎不得不暂时退却,以免自己被这血雨所伤。
小七就在暗处战战兢兢地望着这一幕,直到看见冯易闻的背影消失在雨中,她才敢大口喘气。
破庙有好几个地方都在漏雨,雨水落在人的皮肤上,发出油锅煎肉的声音。
庙外天昏地暗,庙里不见五指,在这令人惊惧的黑暗中,小七牙关颤抖,一边小声地哭,一边小心地将那些倒在漏雨处的人拖到干燥的地方。
“这到底……到底是……”
在把所有侥幸逃入庙中的人都挪到了安全的地方以后,小七回到了冯易殊、纪然和杜嘲风的身旁。
三个人的手此刻都是温热的,他们的呼吸也与睡着时别无二致。
“醒醒吧……你们……你们……快醒醒……”
她竭力止住了自己的哭声,然而一切也只是徒劳。
庙门外,莫作与奉行在雨中蹲坐,目光如炬地望向前方。
……
六郎在滂沱大雨中疾行。
他高举着石板,从一棵树的树荫下,迅速地跃至另一棵,小心地避开所有蓄着血水的坑洼。
快到城门的时候,一阵苍白的风吹到他的近旁,“你果然还活着。”
六郎一怔,认出了来人。
这阵风绕在六郎身旁,像一个半透明的茧,将血雨与他隔开。
六郎丢开石板,终于毫无顾忌地向前疾冲,躲去了城门之下。
“到底是怎么回事!”劫后余生的冯易闻脸色青紫,面带怒色,“不是说好除夕之夜动手的吗?为什么今天就下雨了?你这样自作主张先生知道吗!”
那一阵苍白的风渐渐平息,年轻的浮光又慢慢从阴影中浮现,她如同鬼影一般漂浮移动,来到六郎身前。
“知道啊。”浮光答道,“先生已经回来了,今晚落雨是他的意思。”
六郎一怔。
浮光接着道,“先生还有事,今晚先去岱宗山了,他让我转告你,你这边的计划不用改变,现在所有人都睡着了,你的差事应该更好办了。”
六郎颦眉不语。
何止是更好办了——他要做的事情只有两件,一是在正月十六那天将瑕先生定制的古琴交给贺夔,二是在正月十六之前,毁掉平妖署的地宫,放走里面所有的妖兽。
现在所有人都像死了一样睡了过去,这件事哪里还有什么难度?
他苦心孤诣地经营了这么久,最后真正改变局势的人,却是浮光。
“今晚就去平妖署吧,趁着这个机会,”浮光笑着道,“迟则生变。”
“我知道。”六郎压下心中的火气和不甘,“我现在去,你再送我一程吧。”
“嗯。”
浮光点头,然而正当她又要化作一道苍风的时候,浮光突然停了下来。
她回转过身,望向六郎来时的道路,“……奇怪,你今晚是从哪里来的?”
“这两天都在岱宗山一带找人,刚在外面一个破庙那儿停了一段时间。”六郎道,“怎么了?”
“好像有人……还没有睡着,”
浮光闭上眼睛,感知了一会儿,很快确信下来。
“我们先回去看看吧,”她望向六郎,“那边有一条……漏网之鱼呢。”
……
同一片天空之下,砂与虹带着阿予,艰难地在旷野上行进。
原本牵着马车的两匹马在血雨落下的第一时间就惨死当场,虹躲闪不及,手背不小心沾到一点飞溅而来的雨水,整块皮肤当即红肿溃烂。
而今拉车的人从马换成了夹谷衡,他跑得飞快,马车中的三人紧紧抓住车内的坐椅边沿,才勉强能在颠簸中保持平衡。
但这一刻,谁也没有怨言了。
天空中不断落下巨大的闪电,劈中一棵又一棵远处近处的参天古木,大火在雨中熊熊燃烧,血水、火焰、还有像干枯手指一样向天穹伸出的漆黑焦木,共同构成了这个无比悚然的雨夜。
草木被天火燃烧至末,田野中一片焦土。
阿予几次想拉开车帘看看外面的景象,都被虹与砂两姐妹非常严肃地禁止了。
重复了两三次之后,阿予停下了尝试。
在黑暗的狭间颠簸向前,实在是有些无趣。
她忍住一个呵欠,而后抬头向砂那边望去。
“今天,可以占卜。”
“什么?”砂一心抵御着马车的颠簸,一下没有听清阿予的话。
她向阿予看去——阿予的眼中没有惧怕,也没有焦急。
一向寡言少语的少女静静地望着她,难得主动地向她开口。
“要占卜吗?”
第一百一十七章 意外之获
尽管在黑暗之中,砂与虹还是忍不住朝彼此的方向对望了一眼。
“……我们,也可以向你提问吗?”
“谁都可以。”阿予低声说道,“今天能回答……两个问题。”
“那我先来!”虹非常爽利地接道,“你算算,就现在这个情况,我们能不能平安抵达长安?”
阿予沉默片刻,漆黑的车厢里谁也看不见她此刻因为占卜而生的目光变化,但在短暂的沉寂之后,虹听见阿予轻轻吸了一口气。
“不能。”阿予答道。
“什么……”虹愣住了,她很快意识到自己问题中的歧义,立即追问道,“这个不能是什么不能?是我们不能‘平安’抵达长安,还是我们不能‘抵达’长安?”
“这是第二个问题吗?”阿予问道。
“等等——”一旁砂立刻阻止了姐姐的问话,“第二个问题给我!”
阿予安静地等待着。
虹与砂两人的心都砰砰直跳,过了一会儿,砂轻声道,“我问你,阿予,你说出来的占卜结果,是无论如何都会发生,任何人都无法改变的吗?”
“不是,那样的占卜没有意义,”阿予的声音很轻,“我的占卜是去看一眼未来将要发生的事,然后带回重要的信息——”
“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所有从你口中说出的结果,都是可能被改变的结果?”
“可以。”
砂与虹都稍稍松了口气,她喉咙动了动,又看向阿予,“为什么今天你想占卜?”
“为什么呢,”阿予侧头想了想,“感觉……有点高兴。”
“高兴——?”
说话间,马车的车轮重重地撞过道路的碎石,三人短暂地失重,而后又落回了原先的座椅上。
虹一时没有防备,脑袋撞上了马车车门的横梁,差点把木头撞断,她骂了一声,才又伸手伸脚,牢牢抵着门窗。
“疼吗。”阿予问道。
“没事……”
两人话未说完,马车陡然急转,阿予整个人倒在了虹的身上,虹再次暴躁起来,隔着门对着夹谷衡一通大骂。
“砂,你的问题呢?”虹一手抱着阿予,一手撑着车壁问道。
“我的问题……和瑕先生有关。”砂又想了一会儿,“麻烦阿予看看,瑕先生此行是否能得偿所愿——”
“这个问题肯定也不行!”虹直接打断了妹妹的话,“万一瑕先生这次去洛阳有好几件事要做,有的实现了有的没有呢?”
“那就……那就问瑕先生此行有没有危险——”
砂的话说到一半,自己先停了下来。
这还用问么?肯定有危险啊。
别的不说,就说这幕天席地、跑了几百里也没有跑出去的血雨,还有一直笼罩在她们头顶的妖雾,就已经算是巨大的风险了,虽然先生可能对这一切早有准备……
同理,“先生此行是否顺利”“先生最后能否成功”都不是什么好问题——因为阿予给出的预言是能够被改变的现实,如果仅只是笼统地知晓最后的答案是“是”或是“否”,对她们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说到底,此刻真正插手着洛阳事务的人并不是她们。
“有了。”砂望向阿予,“先生此行之中,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