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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嫣枕着魏行贞的手,极轻地叹了口气。
在魏行贞接下来的讲述中,冯嫣才知道,血雨昨天早上停了。这场蚀人的血雨下了整整两天两夜,无论是对血雨还是对这些奇异的草木,魏行贞始终抱有警惕。只是随着大雨,城中渐渐起了积水,权宜之下,他决定再丢下几棵榕树的种子,来把那些要人性命的积水吸干。
冯嫣望着已经面目全非的地表,还有其中往来行走的百姓,一时感慨。
瑕盈当初送来种子的时候,就料定了必然有这一遭吗?
但送信时,他又什么都没有说。
“大家都醒了吗?”冯嫣轻声问。
“没有。”
“哎?”冯嫣有些意外,“那这些人“
“普通百姓雨停之后就醒了,”魏行贞答道,“但所有的修士都还睡着,不过,阿嫣现在醒了,或许其他人也会很快醒来。”
魏行贞看向她,“你在梦中,有见到过什么人吗?”
冯嫣微怔,抬头看向魏行贞,“你怎么知道。”
“在你昏睡过去之后浮光是这么说的,说你要去梦中见一些人。”魏行贞答道。
“浮光”冯嫣忽然打了个寒战原先梦中的一切此刻清清楚楚地印刻在她的脑中,没有半点模糊的地方。
“她她现在在哪里,我想”
“想见她”几个字还没说出口,魏行贞便摇了摇头,将浮光那晚迅速衰老而后化作枯骨的情形告知。
从那夜的谈话中看,这一阵诡异的血雨和洛阳城中所有人突如其来的沉睡,似乎都和这位浮光姑姑脱不了干系。
魏行贞低声道,“就在初次降雨的那天拂晓,平妖署地宫里的妖兽也都被人放走了,除了两只当年冯老夫人捉回的莫作、奉行,剩下的已经都没了踪影。
“我想她多半也是殉灵人,是瑕盈底下的人。”
冯嫣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这着实说不通
浮光即便还在也不应该会替瑕盈办事她自幼追随冯稚岩左右,如何会向瑕盈这样的信使倒戈?
更何况她入梦之后见到了冯黛,如果浮光想送她见的人就是她的祖母,那浮光的立场就更奇怪了。
冯嫣低声将梦中的往事说给魏行贞,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沿着粗壮的树根缓缓向榕树的边缘行走。
地表的长根高耸,已经高出了普通的平屋,冯嫣望着远天渐渐西沉的太阳,才意识到此刻正是黄昏。
绕树一周以后,魏行贞又带着她去到了洛阳城墙外的榕树上。
此刻,地上的弱水已经褪去了,有几个胆子大的百姓趁着这个当口,推着车去到附近的村庄转悠,想看看能不能捡回一些尚且能用的衣物或是家什,然而城外有的只有烧成焦炭的土地。
和远方被饶恕的人们不同,涌向洛阳的弱水没有半点温情,它们带着毁灭的意志从地底涌出,顷刻间就将无数的生灵吞没。
冯嫣看见他们推着空空的板车,小跑着从城外榕树的缝隙间穿行而过,最后消失在半掩的城门后面。
夜风将她身上最后的一点困意和迷蒙吹散,她很快又看见远处又多了几个人影那是从破庙中带着仍在昏睡的众人回返的魏家家仆,每个人肩头都扛着两个人,不恃一人提着四个。
纪然和杜嘲风身上有伤,但经过几日早就已经自行愈合。
小七似乎在发着低烧,在她的左臂上,冯嫣看见了和自己右手几乎一摸一样的黑色纹路。
她跟随着众人一道送他们回到魏府附近的榕树下,将所有仍在沉睡的人一一抬放在席上,并盖好软辈。
她拿来干净的毛巾,一点一点擦拭小七手上的血污不止是手上,小七的衣服,脸颊上也满是喷射的血痕。
这些痕迹一开始吓了冯嫣一跳,后来才发现它们并非是小七的,她并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冯嫣向去甚打听庙中的情形,一问之下才知道那里显然发生过一场恶战,屋内全是血迹不说,横梁也摇摇欲坠,令人难以想象这样的一间破庙,是如何在先前的弱水洪流中挺下来的。
“难怪小七身上会有这么多的血”冯嫣凝眉。
想必恶战发生时,小七一定离得很近,近到这些不知是敌人还是友人的血径直喷洒在了她的身上,脸上。
“对了,太太,我们去的时候,在庙里还发现了一具尸体,有点古怪,我本来就打算回来同您和大人讲的。”
“怎么?”
“七小姐旁边躺了一具女尸,脑门被人用剑给捅穿了,我当时经过的时候觉得眼熟,就停下来认了认那是宫里的浮光姑姑吧。”
“谁。”魏行贞也回过头来。
“也可能是我认错了,”去甚连忙摆手,“但衣服看起来确实是宫里的,而且”
去甚话到一半,开始挠头皮。
“你说就是了,而且什么?”冯嫣轻声道。
“七小姐手里拿着的,是纪大人的剑,”去甚用很小的声音开口,“而且剑上也沾了很多血,看起来简直就像”
“像什么?”
“像是被七小姐手刃了我说那具女尸。”去甚飞快地说,“如果太太好奇,可以亲自去看看,我们谁都没动那些死掉的人的位置。”
第七章 忠诚
去甚提及的破庙并不难找。
整片大地都像是被流动的火灼烧过一般,到处都是暗红色的余烬与漆黑的焦土,只有那间庙宇的一点断井颓垣还保留着被弱水冲刷以前的颜色。
它的屋顶已经被掀开了,树立的横梁像是几根石碑,突兀地立在旷野之中。
远远地,冯嫣与魏行贞看见两个人影,其中一个他们非常熟悉。
“……瑕盈。”
瑕盈也发现了远处的来客,他侧过身,转向来人。
冯嫣看见他怀中抱着浮光的尸体,尽管已经死去多时,尽管离开她身体的血迹已经变成颜色浑浊的血污,但尸体本身没有任何腐朽的迹象。
那张比冯嫣年长一些的脸孔,看起来也像是刚刚睡去。
青修警惕地瞪着魏行贞与冯嫣,像一只小豹子一样对着两人龇牙咧嘴,发出恫吓的声音。
但没有人看他。
“你……回来了啊。”冯嫣低声道。
瑕盈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望着冯嫣。
此时已经临近傍晚,西天的最后一抹夕照即将暗淡下去,他忽然意识到似乎与冯嫣的相遇大都发生在夜晚。
他想起上一次与冯嫣在月夜下的追逐,还有两人在崖边小屋里的谈话,那种感觉非常奇妙,令人留恋。
此刻,严冬的风从他的两袖拂过,将衣摆微微吹起,瑕盈的目光顺着风转向别处——远处山峦的雪顶因为连日的地震已经几不可见,而近处的弱水更是将一切焚烧殆尽。
血,尸体,枯萎的焦枝,腐烂和焦灼的气味……周围都是这些东西。
瑕盈不太喜欢由它们共同组成的夜晚,更不喜欢在这种场合遭遇冯嫣,又或者说,魏行贞的在场实在让人败兴。
他刚打算转身离去,身后冯嫣又开口,“这段时间为什么要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你在躲什么呢?”
青修忍不住回过头,阴阳怪气地瞪了冯嫣一眼,“你又知道这段时间先生去哪儿了?少自以为是了!”
冯嫣望着瑕盈,低声道,“雾兰是极北之地的花草,它的生长之地在洛阳以北几千里之外,上次的梅花也是……桃花卫的人去查过了,所以我知道。”
“还有种子。”冯嫣又道,“那些榕树——”
“我们先生不想理你!”青修拉下眼皮,对着冯嫣吐了吐舌头,“少白费功夫了!”
瑕盈看了青修一眼,“走了。”
对着瑕盈的背影,冯嫣抬高了声音,“就算要走,也先把浮光姑姑的尸体留下!”
瑕盈止步侧目,“你们要她的尸体干什么?”
“死因……我们想知道她的死因。”冯嫣答道,“她曾经说世上没有谁能杀死她,因为谁也不能再杀死一个死人——但她还是死了。”
短暂的沉默。
过了一会儿,瑕盈低头望着浮光,像是自言自语,“……我也觉得奇怪。”
“你知道浮光的身世,对吗。”冯嫣轻声问道。
瑕盈有些在意地回过头,“谁和你讲了这个?”
“你想知道吗?”冯嫣轻声道,“不仅仅是浮光,我听到的故事里还有关于冯稚岩和孙叔同的部分——”
瑕盈目光微眯,“你也见过她了?”
“你指谁。”
“冯稚岩。”
“……对,见过。”
“是她把事情告诉你的?”
“不是。”冯嫣轻声道,“与我谈话的另有其人。”
瑕盈的脸上浮现出些许若有所思的神情,他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儿,而后道,“尸体不能给你们,我现在就要将她埋葬,如果你们也想送她一程,也可以跟来。”
说罢,瑕盈向着山林的方向走去。冯嫣与魏行贞彼此望了对方一眼,以相隔十来步的距离跟在了瑕盈的身后。
入夜,天上又开始落雪。
清冷的雪花熄灭了地上最后的一点星火余烬。
雪夜没有月光,四野暗沉。
瑕盈抱着浮光走到了尚未被弱水淹过的山峰之上,在一处深林的空地中停了下来,冯嫣看见这里已经有了一个小小的无名土堆。
在瑕盈的吩咐下,青修从附近的树上取下一把铁铲,开始卖力地挖坑。
瑕盈将浮光的尸体放在一旁。
冯嫣上前查看,果然看见浮光的额上有一道致命伤——利剑直接刺穿了头骨,毫无疑问是
但这并不是唯一的致命伤。
浮光的脖子、肩颈、腹背都有非常明显的重创,它们有的是刀刃与箭矢留下的,有的则带有鲜明的灵力特征——比如她四肢表皮的鱼鳞状裂痕,这应当是咒术留下的伤口。
这不像是与谁单人匹马对决留下的伤痕,而更像是死于一场围剿。
“她为什么会为你做事呢?明明……她是冯稚岩的副官。”
“我原先也一样诧异,不过现在终于明白了……”瑕盈席地而坐,十指交叉置于脚踝,“你先回答我,究竟是谁把这些事情告诉你的?”
“是我的祖母,”冯嫣答道,“冯黛。”
瑕盈锁眉,“你在梦中见到了冯黛?”
冯嫣点头。
瑕盈目光颇有些困惑,他立刻想起了六符山地下那道最为有力的光棱——他当然知道冯黛是谁,只是这些事显得有些……不合理。
冯嫣讲起了她的梦,还有在梦中无处藏身,最终醒来的奇妙体验。
瑕盈出神地听着,直到某一瞬,他的眼睛忽地明亮,而后喃喃地说道,“我明白了。”
一时间,除了近旁还在不停往外掘土的青修,魏行贞和冯嫣都同时呼吸微凝。
“那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为什么浮光会听你的调遣?”
“这个问题问得不对,并不是她为什么会来为我做事,而是她想做又未做的事恰好与我相和,才会出现在我的阵法之中。”瑕盈轻声道,“因为她和龙舌一样,都是应召而来的魂魄。”
冯嫣稍稍侧头,“什么意思……是说浮光最后还是背叛了她的将军?”
不,恐怕不止背叛。
这怨念强劲到即便重生一次,也要助瑕盈一臂之力——可以说是深深的仇怨。
可是瑕盈摇了摇头。
“她没有背叛她的将军,相反,她是出于对冯稚岩的忠诚,才出现的。”
“……?”
“浮光只是不承认冯稚岩与姑射是同一个人,”瑕盈望着越来越高的土堆,低声道,“她死于,凌霄军被改名的前夜。”
第八章 愿望
凌霄军被改名的前夜,浮光已经将近四十岁了。
她带着这些年与她一同出生入死的小队,连夜逃出长安。
彼时孙叔同已经以某种手段将附身于冯稚岩身上的妖孽,镇压于六符山的地底,而他麾下近百万的将领士兵聚集在长安一带,等候这位即将御极的新帝论功行赏。
凌霄军只是其中毫不起眼的一支,甚至称不上是嫡系。
深夜,纵马飞奔的浮光什么也没有带走,除了九面绣有凌霄二字的旧旗——在协助孙叔同一同镇压妖邪之后,她等着孙叔同下旨为冯稚岩与凌霄军正名。
短短十年间,冯稚岩的名字已经从一个禁忌变得无人问津。起初人们在提及它的时候,还会想到弱水之祸,然而到了后来,那些曾经由浮光亲眼目睹,亲自见证的功绩被张冠李戴,甚至根本不被承认它们曾经发生过。
死去的人不会说话,历史总是由活着的人在书写。
那个从巫山走出的年轻女将,那支在反抗旧楚路上几历艰险,最早攻破长安的正义之师……应当得到属于他们的荣耀。
不论冯将军在独自进入岱宗山以后究竟遭遇了什么,那些留在战火中的脚印,是她陪着冯稚岩一步一步走出来的,更是她这些年来即便拼尽性命也一直在维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