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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此时至玄门外的每个人都端着一副高门姿态,但风中已浸透了香粉与胭脂的气味。
年轻的女孩子们抬起薄薄的罗袖,拭去她们额边的香汗,目光与近旁擦身而过的少年目光不期地交汇,而后又佯作无事地望向别处。
人们低声叙旧,这会儿开口高谈阔论的都是长辈,其他人都默默站在各自的位置,等候着酉时的到来。
魏家的马车才刚刚进入众人的视野,大家便纷纷往这边望了过来——魏夫人就是识渺公子的事,这几日已经在朝野上下传开了。
人们不约而同地向这边靠近,想看一看这位从不在人前露面的神秘女子,究竟是什么模样。
马车停稳,魏行贞牵着冯嫣落了地。
冯嫣抬眸,便看见远处的石阶上,站在高处的的李氏正向自己挥手——父亲、小七、五郎也都在。
“我们去那边吧。”冯嫣在魏行贞耳边轻声道。
“好。”
魏行贞伸出手臂让冯嫣挽着,而后拨开人群,向着岳父母一家的方向走去。
人群像缓慢涌动的潮水向两人涌来。
冯嫣目视着前方,魏行贞走得又快,以至于许多人根本还没来得及看清她的脸。
有大胆的,因为隔着好几人且看不真切,便大喊了一声,“见过公子!”
冯嫣怔了一下,转头望向声音的来处。
于是那一侧的众人一下便看清了冯嫣的容貌。
霎时间,人们极轻地叹了一声。
是美人啊……
另一头有反应快的,立刻也大喊起来。
一时间,“见过公子”的呼喊声时起彼浮。
冯嫣莞尔,至此不再理会身边喧嚣。
远处,冯小七和冯易殊也正望着这一幕。
冯易殊看得一肚子火,刚想冲过去把魏行贞和冯嫣两个人隔开,便感觉冯小七拉住了自己的袖子。
“你干什么?”冯小七问道。
“我去把阿姐接过来!”
“你别动!”冯小七两手死死扣住了冯易殊的胳膊,“你没觉得今晚阿姐看起来和从前不大一样吗?”
冯易殊迟疑了一会儿,回头望向七妹,“什么不一样?”
“阿姐……在笑。”
“阿姐不是总在笑吗?”
冯小七没有说话,但手却扣得更紧了。
是,阿姐总是在笑,但今晚看起来却格外地新鲜生动——这让冯小七突然觉得心情复杂了起来。
难道是因为……魏行贞的关系吗?
但这家伙……
想起上次冒险促成殷时韫与阿姐相见的事,冯小七皱起了眉头。
“总之,阿姐这会儿开心着呢,你别去煞风景,要是做得过分了惹了阿姐讨厌,那今后我们就做什么错什么了——反而便宜了这个魏行贞。”
“可——”冯易殊目光一扫,便望见不远处也同样望向冯嫣的殷时韫。
他一个人站在殷太师和太师夫人身边,也望着冯嫣那边。
光线昏暗,冯易殊一时看不清他的表情。
“真是奇了……”一旁李氏一头雾水,“嫣儿这怎么回事?一嫁人就跟改了性儿似的,从前哪儿也不去,就爱一个人待着,现在是哪儿热闹就往哪儿凑啊。”
冯远道笑呵呵的,“热闹些好啊,大家都聚在一起,才像一家人嘛。”
不多时,锣鼓与号角声从宫门内传来。
所有人都停下了交谈,转向至玄门的方向,一支穿云箭从城楼射向长空,带起一条如同彗星星尾的红色轨迹——而后无数星雨在众人头顶炸响。
“酉时已到,开——至玄门。”
第三十九章 狄扬
宫人悠长的嗓音回荡在宫门上空,至玄门的中门缓缓开启了。
人们慢慢地穿过幽深的宫门隧道,当穿过黑暗的尽头,望见今夜的宣政殿广场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往昔空旷而威严的空地上,此刻栽满了合抱之木,盛开的桃花在夜风中随风而动,落英缤纷。
不仅仅是悬挂在枝头的花灯,所有的花枝与花瓣此刻也都泛着柔和的淡淡光芒,如同暗夜的灯火,映照出所有人的轮廓。
所有人都仰着头,望着头顶如梦如幻的天幕——在花繁枝茂的缝隙之中,一点点深蓝色的夜空里群星闪烁。
一片花瓣从冯嫣的斜上方缓缓飘落,她伸出手,花瓣打着旋儿慢慢落在她的手心。
在触碰到掌心的一刻,饱满无暇的花瓣撞出了些微萤火似的光芒。
冯嫣还未来得及细看,又一阵风将花瓣从她手心吹走。
被风用力捧起的桃花再次泛起微光,向着更高的天穹飞去。
“这是……”
“幻术。”魏行贞轻声道。
“竟然……能做到这个地步吗?”
“可以的。”
魏行贞也抬手接住了一片花瓣——和寻常幻术不同的是,这片花瓣边沿清晰,触感真实,甚至经得起放在手中以神识细看。
冯嫣仍旧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幻术的原理是以气化形,以达到欺骗人们五感的目的——越是要维系人们熟悉的幻象,需要耗费的精力就越多。
五感之中,最好欺骗的感觉是视觉与听觉,只要幻化出影像与声音,便能达到目的——大部分资质普通的幻术师,终其一生,也只能在这两种层面上精进。
稍有些天赋的幻术师,能摸到嗅觉和味觉的门槛——因为嗅觉与影像、声音都不同,大多数人能轻易地回忆起某个画面,某种声音,但却很难回忆起某种气味。
相反地,虽然气味难以被主动忆起,但它却能轻而易举地将人带入一段回忆。
这种过高的创建门槛和强烈的情感联结,使得大部分幻术师都难以建构关于嗅觉与味觉的幻象——一旦留了破绽,就会被迅速识破。
而最难欺骗的,是触觉。
因为人的触觉实在太过灵敏——温度、软硬、轻重、乃至表面的粗糙与光滑……与嗅觉和味觉一样,在触觉上,细微的不同就会带来千差万别的感受。
因而,大部分涉及触觉的幻象,幻术师们会直接使用材料相近的傀儡,然后以幕后操纵的方式,让它配合整个幻术的运作。
冯嫣轻轻揉搓着淡粉色的花瓣,花瓣起了皱褶,指尖也微微变得潮湿而阴凉——她确信这是幻术化作的花瓣,然而……
实在是太真实了。
远处传来悠扬的铜钟声,众人开始按照秩序入席,冯嫣忽地听见斜后方传来一阵笑闹声。
她不由得侧目,只见一个陌生的年轻人正从人群中悠悠穿行。
那人周身之气的形状显得有些散漫,有些胡来,但颜色又是淡泊而清明的——在一众浑浊的人息之中,他是如此地显眼。
与他擦肩而过的众人,无不望着他的后背,发出嗤嗤的低笑。
冯嫣正有些好奇地望着此人,那人却忽然往这边看了过来。
他对着魏行贞微微颔首,魏行贞也略略点头。
冯嫣小声道,“这位是……?”
“镇国公狄扬。”魏行贞答道。
冯嫣发出一声恍然大悟的轻叹。
对狄扬的大名,冯嫣早有耳闻。除了他当年断马弃车的荒唐事外,狄扬还有一堆的故事在长安与洛阳中流传,其中最为人津津乐道的,当属他的身世了。
这位年轻的镇国公今年刚过二十四,在十岁那年,他的父亲狄成翁突然顿悟,先是遣散了自己后院里的一群姨太太,每人给了一大笔抚恤银子,然后就在长安城里煞有介事地为自己办了一场葬礼。
他亲手烧去了这些年来所有的衣裳和诗书手稿,将灰烬掩埋,然后孑然一身皈依了佛门。
狄扬的母亲林氏那段时间日日哭,夜夜哭,觉得一定是自己什么地方没有做好,才让丈夫突然生出了摆脱尘世的念头。
一连过了几个月,林氏终于哭伤了眼睛,两眼中里只有一只能够勉强视物,另一只则什么也看不见了。
原本热闹旖旎的家宅就这样清冷下来,不少姨太太拿了钱便离开了国公府改嫁,只有一对姓吴的姐妹留了下来,帮着林氏操持家务,抚养孩子。
年仅十岁的狄扬就这样承袭了父亲的爵位,成了大周有史以来最为年轻的国公。
在那之后,林氏对狄扬极为溺爱,既不求他刻苦用功,也不盼他光宗耀祖,只求狄扬能平安长大,娶妻生子,一辈子和和顺顺就好。
然而天不遂人愿,狄扬虽然对母亲极为孝顺,但在娶妻生子这件事上迟迟没有动静,林氏相中的那些大家闺秀,竟没有一个能入儿子的眼——这着实让林氏觉得头痛。
去年孙幼微迁都,把京畿重地从长安换做了洛阳,狄扬很快就响应诏令在洛阳安了居,林氏却没有跟过来。
狄扬几次写信询问母亲何时来洛阳,林氏都以“年纪大了”为由,将事情拖延了下来。
原因很简单——狄扬的生父,老国公狄成翁还在长安南面的尾闾山上做和尚呢,林氏嘴上不说,但心里一直盼望着有朝一日丈夫回头。
想来,狄扬就这样自由自在地在洛阳里过了一年。
等到远处的狄扬转身背向冯嫣时,她才意识到为什么那些人都在望着狄扬的后背发笑——今晚所有站在这里的人,都背着足以媲美背饰的各式席垫,只有狄扬一个人背上背着一把半臂长的竹耙。
那竹耙的款式相当普通,就是农家院子洒扫庭除用时会用的工具。
竹耙上头,狄扬还系着一块用料考究的方帕。
看起来,实在是有些不搭。
“他背上背着的东西……是我看错了吗?”
“没有。”魏行贞答道。
冯嫣就这么望着狄扬的背影,直到他一个人走向桃林的深处。
“国公爷……”冯嫣不解,“总不至于一会儿要坐在那个竹耙上头?”
魏行贞笑了笑,“阿嫣再等等,到时,你就知道了。”
第四十章 一个承诺
冯嫣想了想,“这么说来,镇国公今晚,是有备而来了?”
“是啊。”魏行贞答道,“因为今晚陛下准备赏赐的御酒是‘红垆缥醪’。刚好这酒贺公在返回洛阳的路上馋了一路,所以狄扬今日来帮他来取酒。”
冯嫣明白过来。
“红垆高几尺,火作缥醪香”。红垆缥醪本身就是长安城极富盛名的佳酿,今夜陛下会拿出来作赏赐的,一定是缥醪中的极品。
冯嫣略一沉吟,轻声笑道,“听起来,国公爷是胜券在握了?”
魏行贞点头,他并不解释,只是侧目看了宣政殿一眼,低声道,“现在时间还早,阿嫣想去其他地方走走吗?”
冯嫣摇了摇头,“不必了……我们也进宣政殿,向陛下问安吧。”
桃林中间一条大路,将所有的桌案分为左右两席,两人就沿着这条路,慢慢踏上了通向宣政殿的石阶。
站在高处,冯嫣忍不住回望一眼。
茫茫的夜色之下,花繁叶盛的桃林透着朦胧的微光,这样的景致,比起从前在洛水边永林看见的更加动人。
有不知名的酒香从暗中飘来,冯嫣垂眸,忽然想起贺夔。
“贺公还能惦记着喝酒的事,看来这次重返都城,心情应该不差。”她低声说道。
魏行贞笑了笑,“他现在是个老顽童了。人老了,反而变得和年轻的时候一样。”
冯嫣有些好奇地看向魏行贞,“魏大人与贺公也是好友么?”
“嗯……不认识,”魏行贞摇头,“只是听狄扬讲过罢了。”
冯嫣不置可否地望着他。
嘴上说着不认识,可方才的口吻,又分明像是对昔日旧友的感慨。
这会儿,许多年过半百的老臣已经提着礼袍的衣摆,站在了宣政殿的门外。
众人依次报上了姓名,等候着进殿向孙幼微问安——在亲自恭贺之后,他们就能从宣政殿的侧门离开了。
……
“你们都站好了没有?”假山后的一片空地,冯小七用丝帕蒙住了眼睛,正面抱着大树,“站好了,我可就来找啦!”
在冯小七的身后,约莫有个女孩子正拼命忍着笑,她们都各自站定了,等着冯小七来捉——冯远道与李氏此时带着冯易殊进殿请安了,小七不愿往人前挤,便与个相识的女孩子在假山后头玩起了游戏。
大家在地上划了个大圈,一人蒙着眼睛捉,另外几人在圈里站定,大家可以闪躲但脚不能动。谁先被捉了,谁就下一个去蒙眼捉人。
冯小七侧耳倾听,缓步往前走了六七步,耳畔已经隐隐传来了些微呼吸声。
正当她要细细辨别具体的方向,忽然身侧一阵奇异的动静传来,仿佛有人刚刚在那里站定——
“你犯规!”冯小七一个起跳牢牢抱住了近旁的人,“明明说了我转身以后你们就不许走动——”
话音未落,她忽然感觉这手感有点不对。
这个人高高大大,脸和脖子摸起来都略微些粗粝,感觉不怎么像自己娇柔温软的小姐妹……
冯小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