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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魏行贞答道,“头一个一千年过去之后,姓名和第一个石璇会一起在雷殛碑上出现,具体是谁起的不清楚。”
杜嘲风懵懵懂懂地想了一会儿。
倘使方才那一连串的雷击真是冲着他来的,那背后可能的原因倒是也不难猜——无非是他越俎代庖,干了件本不该干的事情,所以引来了天罚。
杜嘲风背后一阵寒意,他活动了几下肩膀,好叫自己冷静下来。
但说破大天也就是给了个姓名而已,竟然就招来了天雷要取自己的性命?
何至于此啊……
“你给他起的什么名?”魏行贞问道。
“就我以前的名字,小山。”杜嘲风答道,“这妖怪口味叼得很,我正正经经想的一堆姓名他都不要,最后就相中这个了。”
相隔多年又听见“小山”二字,魏行贞双眉微抬,想起这一世闲来无事与白无疾一道去金陵收徒的事来,彼时杜嘲风还是个放浪形骸的少年,整日披头散发,在街头巷尾寻衅滋事。
而今眼前人年过半百,头发不知比当时掉了多少,仅存的一把长发也早已变得斑白枯糙,勉强用一个发簪束着。
他额上皱纹深深浅浅,两颊比年轻时凹陷了一些,已经显露出些微的老态。
几十年弹指一挥间,今日少年明日老……魏行贞心中忽然泛起一阵猝不及防的哀愁——阿嫣也会如此吗。
是啊,会。
她也会逐日逐月逐年地老去,最后化为尘土。
世间唯一的阿嫣,到头来也只能在世上停留短短数十年。
往后……又该如何呢。
“先前被瑕盈捉走的时候,有个小姑娘突然喊了一声小山,惊得我……”杜嘲风叹了一声,“这日子,真是一晃而过啊。”
魏行贞突然想起什么,“你当年那个梳妆盒最后送出去了没有?”
杜嘲风嘴角微沉,“嗯,送了。”
“她收了吗?”
“没,给我退回来了,里面还夹了首《朝中措·梅》。”
魏行贞看了杜嘲风一眼,“她写这个给你,是什么意思?”
杜嘲风伸手抓了抓头,“就是她不喜欢我的意思。”
魏行贞皱起眉头,“没懂。”
杜嘲风两手交错,撑开抱着自己的后脑勺,“《朝中措》还有个别名,叫《照江梅》。那首词全篇咏的也是梅花。
“过去在金陵的时候,我记得阿姝就最喜欢梅花——她早知以自己的性情,注定不能活得像别家女子一样热闹。等后来从金陵远嫁至长安,当真就成了凌寒独自开的寒梅了。”
杜嘲风顿了顿,“只是,这其中虽然曲折,但她心肠已冷,也不愿再提。”
“这怎么就是不喜欢你了。”魏行贞道,“在金陵的时候她确实是倾心贺昀州不假,一到长安她不就看清贺的真面目了么?不愿再提往事,也未必就是不肯再给你机会?”
杜嘲风摇了摇头,“这篇词下阕,我再给你念念?”
“你说。”
杜嘲风轻吸一口气,低声吟诵道,“江头月底,新诗旧梦,孤恨清香,任是春风不管……也曾,先识东皇。”
魏行贞颇为同情地看了杜嘲风一眼。
当年他没怎么关注纪姝那边的事,但一直与杜嘲风同出同入,对此人也不免有些印象。倘若当年纪姝是以梅自比,那词的上阙一片凄风苦雨,就是她在回顾过去的黯淡身世,然而这下阕却一改笔锋,那一分我挣过、看过、因而既不后悔,也不自怜的心气,跃然纸上。
放在旁人身上,或许只是一番寻常的自我剖白,放在给杜嘲风的回信里……那确实就是明晃晃的拒绝了——毕竟在搬来洛阳以后。杜嘲风打着关心一下旧友的名头上门探望,纪姝一次也没给他开过门。
魏行贞凝神想了一会儿,“东皇……是什么呢。”
“司春之神东君啊。梅花开在严寒,虽见不到春风之面,却也是最早报春的使者。”
“我不是问这个。”魏行贞说道,“我是说,在纪姝的这封回信里,她在用东皇指代什么?”
杜嘲风没有回答。
这个问题他早就想过了,这些年中,他得到过很多、很多种答案。但如今斯人已逝,他的猜测已经不可能再得到本人的印证。
两人在沉默中沿着山道前行,他们身边的灵气越来越充沛,过道中也越来越明亮。
直到一个拐弯过后,两人脚下的土路变成悬空的木质栈道,他们终于看见在山体中的巨大灵塔。
虽然还没有完全竣工,但灵塔的整个塔身已经建构完整,有难以估量的灵力被符篆束在高塔之中,将这一方并没有悬挂明灯的小小天地照得通透、明亮。
第六十八章 使命
再见灵塔,杜嘲风的心情有些复杂。
灵塔的塔基是当年白无疾留下的,建造之法也不算复杂,站在这座如山之塔面前,感受它其中所汇聚的灵力,足以让任何一个修士感受到自身的渺小。
在一切尚未发生的时候,他们曾经天真地以为,即便灵河泛滥、修士灵力枯竭,只要保有此塔,那洛阳大抵也能熬过几个年头,撑到灵河沉落的那一天。
然而在真正领教过来自天道的毁灭之力以后,这种准备就成了笑谈——长安的消逝只在瞬息之间,根本没有给人留下任何反应或挣扎的机会。
造塔之举……真像是一个海边玩沙的孩子捏了一座沙堤,还指望着以它来抵御尚未到来的海啸。
沿着架在山体内壁的悬空栈道,魏行贞与杜嘲风绕着灵塔走了一圈。杜嘲风问及魏行贞与冯嫣这几日的去向,魏行贞逐一告知。
在听得冯嫣与魏行贞是被接连不断的天雷逼去域外之后,杜嘲风心下着实惊骇,这种惊骇甚至远远超过之后听魏行贞谈起的十二域土崩瓦解——就在这一点极小的细节中,杜嘲风仿佛窥见了天道的局限。
天道竟也有所谓的好恶忧惧……
那这与人,又有什么分别。
此刻再想起消失的六符山、山下的冯稚岩……这零零碎碎的拼图在杜嘲风脑海中渐渐架起一组庞大的图景。
他如今才反应过来,不久前有过无意一瞥的石人,恐怕并非什么突然出现的怪物石兽,而是这四百年来一直被镇于地底的姑射啊……
两人绕塔一周,又回到了原点。
魏行贞的目光注视着塔身,若有所思地喃喃了一句,“还不错。”
杜嘲风对这个评价有些意外,“你认真的?”
“认真的。”魏行贞停下了脚步,“单凭这其中贮藏的灵力,也足以构建一个覆盖洛阳的结界了。”
杜嘲风并不信服——再稀少的灵力,只要撑得足够单薄,就能构建一个足以覆盖洛阳的结界。
只是那样的结界又能抵挡得住什么呢。
杜嘲风忽然叹了口气,而后低声道,“不好再耽误了……我能不能再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事?”
“灵塔中有一条通路直接洛阳。”杜嘲风指了指不远处的另一条山路的入口,“既然入山以后,天雷就暂时放过了我,想来之后应该也不会再与我为难,我一个人回去就好——但归墟山那边,五郎还困在那里,你跑得快,就先代我直接去接应他吧……我们洛阳见。”
……
小山的木屋中,冯易殊坐在床榻边闭目休息。
不久前远处突然响起一连串的雷鸣之声,好像天上持续不断朝地面落雷,前后足有小半个时辰之久,直到后来更远处的轰隆声又起,这边的雷声才渐渐稀疏止息。
冯易殊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只是那雷声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小时候姑婆同他讲的修仙故事——说不定真是哪位道友在岱宗山一带渡劫呢。
就是不知道杜天师有没有受到波及……
冯易殊在心里算了算杜嘲风的脚力与这里到洛阳城的距离,凭天师一贯的速度,那会儿应该是已经回到城中了,不用为他担心什么。
冯易殊又抬眸望了阿予一眼。
虽然这间屋子里此刻除了他和阿予外,就剩下一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贺夔,但冯易殊依旧警惕地觉察着周围的一切变化。
窗外雨声不停,他握着阿予的手,始终没有松开。
忽然,他感觉阿予的指尖动了动。
冯易殊几乎立刻直起腰,“阿予?”
床榻上的阿予确实已经醒来,她的眼睛半睁着,神情淡漠地望着天顶,还带着一点懵懂的惺忪睡意。
听见冯易殊的声音,她稍稍侧目,脸上绽开一个浅浅的微笑。
冯易殊松了口气,他把阿予的手背贴在自己的脸颊上,低声道,“还好,差不多只过了三个时辰。算起来……也就是七年?”
阿予望着他,眨了眨眼睛。
“找到办法了吗?”冯易殊问道,“你都看到了什么?”
“狻鹭……”阿予低声喃喃。
“狻鹭?”
“在鸣叫过三次以后……如果继续鸣叫,会怎样……”阿予轻轻地呼吸,“我……看到了。”
冯易殊微微颦眉,阿予的话令他突然感到一阵不安。
“……会怎样?”
“在三次鸣叫以后,它们会褪去所有的羽毛……回到天道的巢穴中,变成一只雏鸟,直到羽翼丰满,它们就会再次启程……飞向人间。
“周而复始,周而复始,一直这样巡回……不会停下。”
阿予短暂地闭上了眼睛,又缓缓睁开。
“只要世上还有纷争,还有输赢无定的战局,狻鹭就会一直重生下去……因为它们是报胜的预言鸟,这是……生来就注定的使命。”
冯易殊握着阿予的手,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阿予此刻的声音,比从前任何时候听起来都要虚弱,尽管她的手指微微蜷曲着放在他的掌中,像是握住了他的手指,但女孩子的手只是搭在上头罢了——阿予的手上根本没有一点力气。
“你不舒服吗?”冯易殊关切道,“怎么这么憔悴……是不是去的时间太久,所以耗下的精力太多?要是太累了你就先别说话,先睡一觉。外面还在下雨,这一时半会儿的我们本来也哪儿也去不了……
“我们都别着急,不管最后解除你和瑕盈契约的方法到底是什么,都等你养足精神再——”
阿予摇了摇头。
“瑕先生,已经死了。”
冯易殊一怔。
瑕盈……死了?
他骤然想起先前杜嘲风突然惊醒的事,这才有些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是了,正是因为瑕盈死了,所以他下在天师身上的咒术也就随之解开。
想到这里,冯易殊目光微亮——如果对杜天师是这样,那阿予身上的契约,是不是也就一并顺势消除了呢?
还不等他询问,阿予已经笑着开口,“……现在,我就是自由的。”
冯易殊舒了口气,他靠在床边,把下巴放在床沿上,“太好了……你刚才突然说那些有的没的,把我吓一跳,还以为是出什么意外了……”
阿予又笑起来。
冯易殊望着她,“既然瑕盈死了你就自由了,那你怎么过了这么久才醒——要确定这件事很费功夫吗?”
阿予摇了摇头,“不用费什么功夫,很快。”
“那……”
“待了这么久,是因为,我想找另一些事的答案。”阿予轻声道。
“什么事的答案?”
阿予笑道,“……让五郎,也能够好好活下去的方法。”
第六十九章 再见
冯易殊又是一怔,刚要发问,阿予已经先一步开了口。
而后,冯易殊听到了一个跨度漫长且匪夷所思的神话。
这个神话光怪陆离,故事中有天道,有法术,有修行,有飞升再往后,还有十二道囚禁着尸块的时域,有不断转生又不断被杀死的神识。
起初他以为这是个关于背叛与复仇的故事,但事情往后又慢慢变得复杂,令他不知究竟应该站在谁的那边。
但冯易殊还是安安静静地听着。
直到故事中出现瑕盈,出现阿姐和魏行贞,出现六郎和小七,还有不久之前他曾在梦中见过的冯稚岩与孙叔同,冯易殊才突然觉得脑子嗡地一下炸开他这时才意识到阿予不是在和他讲故事,说谜语
原来魏行贞已经两世为妖;
原来冯家女儿们身上的诅咒背后是一场持续了近四百年的献祭;
原来天上落下的血雨是伏羲之血,为的是压下不断浮升的灵河或者说弱水
这一切一切的往事,像一道巨大的瀑布砸落在冯易殊的头顶,将他整个人冲刷得懵懵懂懂,不知身在何处,亦不知该如何是好。
但此刻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初他对魏行贞百般刁难,魏行贞却好像全然没有放在心上,仍对自己示好。
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初阿姐会与殷时韫分道扬镳。
想起从前在家的时候,姐姐的院子里容不得一个下人久待,他曾经以为阿姐在搬去魏行贞府上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