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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被子怎么回事?”沈度洗漱出来之后看着床上阔大无比的被子问。
姬央道:“我让她们把两床被子缝成了一张,这样我们两个人盖一床就不会嫌窄了。”她不喜欢床上铺着两个被筒,太生分了。
姬央讨赏似地上前拉了沈度的手去摸那被子,“是不是很轻?这是我叫人这三天赶出来的呢。里面装的蚕丝还算轻薄、保暖,不过这不是顶好的,实在是时间不够,我已经叫人赶制鸭绒被了,那才是真正的暖和,我在宫里用的就是鸭绒做的被子。”陪嫁里也有几床的,可惜遗失在漳水畔了。
“蚕丝?”沈度皱了皱眉头,但并没再多说什么,只道:“安置吧。”
躺在床上,姬央有点儿不明白自己是哪里惹得沈度不悦了,她侧身看着沈度小心翼翼地道:“你不喜欢蚕丝吗?那等鸭绒的做好,我们就用鸭绒的好不好?”
想要指望从小养尊处优,不识人间疾苦的安乐公主短时间就能懂得沈度不悦的原因却是强人所难了。
沈度也明白这一点,所以替姬央拉了拉被子,“睡吧,明天我带你出去转一转。”
这真是天上掉馅儿饼了,姬央万万没想到沈度会抽出时间来陪她出去转,一时间欢喜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仰起头便在沈度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她眼里的欢喜太过纯粹,以至于沈度都有些后悔自己明日的打算了,但也仅仅只是有些而已。
清晨用过早饭,沈度嘱咐姬央收拾行李,“这一趟可能要去一个多月,甚或更久。”
姬央“哇喔”一声,蹦起来就抱住了沈度,“太好啦,终于可以出去玩啦。”她从小被关在宫里,最期盼的就是能出宫到处走走看看,却一直不能成行,没想到才嫁过来几天,沈度居然就要带她出远门儿。
天下还有比这更美好的事情吗?
姬央的眼里亮着星星,璀璨夺人,沈度却毫无眷恋地掰开了她的手,将她推离怀抱,“不是出去玩儿,我要去巡边,顺便带着你去看看。”
姬央听了却是一点儿也不失望,能出远门对她来说已经是极大的欢喜,何况沈度有公务在身却还肯带着她一同前往,这本身就说明了很多问题不是?
“可我还是一样的那么欢喜。”姬央脸上已经笑开了花,喜滋滋地又在沈度脸上啄了一口,然后跟蝴蝶似地偏旋而去,“我去收东西,咱们是去北边儿吧?那我要多带些厚衣裳。”
冲着姬央这样的人多大的脾气都不好发,行事做派的确是公主的风格,跳脱得厉害,却一点儿大家闺秀之气也没有,沈度不由得揉了揉眉心,也不知道自己的安排能不能奏效。
薛夫人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险些被气得喘不过起来,对着前来辞行的沈度道:“六郎,你这是去巡边带着公主去算是怎么回事儿啊?怎么先前从没听你提过,是她缠着你要去的么?”
“不是,我带她去看看民生疾苦,苏后将她养得一点人间疾苦不知,总要叫她知道她父皇母后对这天下的黎民百姓究竟犯下了什么样的罪行。”沈度道。
这话自然是有理的,但在薛夫人看来却是完全没必要对安乐公主费这等苦心的,就当养一只金丝雀便好,一旦大厦倾毁,这只金丝雀也就没了用处,反而只是累赘。
“有这个必要吗?”薛夫人道:“她是苏后之女,多少人恨不得啖其皮肉,只怕反而让民心不稳。”
这话其实说得有些自欺欺人了。皇帝皇后高高地远在宫中,老百姓也就是听个传说,也更不知道安乐公主是何方神圣了。黎民心里更憎恨的却是当地不恤民力的贪官污吏,虽然这些贪官正是皇帝任命的。
只有那官场中人,知道苏后是个什么样的人,才会恨她败坏祖宗基业。
沈度道:“中州气数未尽,还有李家撑着,谁也说不准还要等多少年,可安乐如今却是冀国公夫人,总不能一点儿民生不知。”
薛夫人却说不过沈度,只担心自己儿子为姬央所惑,“但愿你是真的这么想。”
“阿母这话是何意?”沈度问道。
薛夫人跟自己儿子讲话也没那么多讲究,直言不讳地道:“安乐艳夺天下,我是怕你把持不住,步了皇帝后尘。”
沈度哂笑一声,“阿母多虑了。”
却说沈度辞了老夫人和薛夫人,领了姬央沿冀并两州交界处往北走,经大陆泽往巨鹿。
大陆泽是天下九泽之一,汇九水于一泽,其广千顷,其势浩浩,一眼望去不见其缘,真道是“茫然涵虚混太清”。
第12节
洛阳宫中虽有鸿池,冀州之内亦有衡水,其广阔无垠却又哪里及得上这天下九泽之一的大陆泽。
姬央一看到那波光潋滟的湖泊,不由赞道:“其广如海矣。”她没有见过海,只在书上看到过,所以才会有井底蛙之叹。
沈度侧头道:“远不如海也。”
姬央眨了眨眼睛,似乎在说这么大都还不如海啊?旋即脸色绯红不好意思地道:“我没有见过海。”
女子本就很少外出,没见过海是理所应当,沈度正想随便安慰一下,结果就听姬央欢喜地道:“郎君,听说冀州就东临大海,你下次若是往东巡边,可不可以也带我去看看?”
这可真是得寸进尺了,却哪里还有下一次,实际上这一次沈度就已经颇为后悔了。姬央是看什么都稀奇,看什么都好看。一双水洗似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他,饶是沈度心硬如铁,但奈何昏君妖后还在,姬央还是安乐公主,所以表面文章沈度还是得做的。所以同意姬央在黄昏落脚后出去逛逛。
这可就不得了了,沈度完全不懂女人可怕的购买力。
安乐公主回到客栈的时候,身后跟着的丫头、婆子包括侍卫在内,手上全抱满了的东西,塞满了半个马车。
吃的有各色蜜饯、米糕、桃片,瓜仁……玩的有泥人、面人、糖人、摩睺罗……戴的有木钗、银簪、绸花、绣花囊……甚至连布都买了几匹,也不知那位用来做什么的,因为这些布即使是做安乐公主的擦脚布都够不上资格。
☆、远足行(下)
昨儿晚上姬央在客栈里兴致勃勃地翻拣这些东西,看得沈度直皱眉头,“你买这些布做什么?”
姬央道:“这都是百姓自己家里染的布,我看那个大婶儿叫卖得可怜就全买了。而且这颜色染得挺好的,你看看?”姬央将布抱到沈度眼前。
“我是问你买来干什么?”沈度看着那靛蓝花布道:“你又不用这些,难道买来扔?”
姬央睁大眼睛道:“怎么可能?我以后可能都没机会来这里呢,买来做个纪念也好啊,看着它们我就会想起这一趟呢,这可是我们第一次出来呢。”姬央甜滋滋地笑着。
如此一来你叫沈度还能说什么?只能皱着眉头道:“这些米糕又存不久,你买那么多也是为了留个念想?”
姬央不好意思地道:“这倒不是。就是那卖米糕的小贩我瞧着太可怜了,嗓子都喊哑了也没卖出去几个,我就帮他全买了。你是没看到他脸上的那个笑容呢。”姬央一想起就开心。
因着姬央是一片善心,倒让沈度不方便责怪她了,只是散财童子未必就叫人喜欢,以至于沈度再次后悔当时仓促的决定,带着安乐不次于带了个大麻烦。所以姬央说下次还要去东海,沈度哪里肯应。
是以尽管姬央美目盼兮,沈度也丝毫不为所动,当然也不能不留一丝情面地拒绝安乐公主,留了个话尾道:“那就要看你表现了。”
沈度所谓的表现自然是指姬央不要再不停地买买买,以及那么缠人。
而姬央却被沈度的话给弄得玉面泛粉,这还真不是姬央自己想太多,实在是沈度嘴角的那丝玩味的笑容叫人容易心生误会。
姬央微微垂下眼皮细声道:“我昨晚上表现得还不好吗?”这话说得似乎十分委屈。
昨夜姬央嫌弃客栈的床不干净,又不想扫沈度的兴,只能由着他在桌子上行起那等事来。而且似乎不在床榻之间,沈度更为尽兴。
那客栈根本就不隔音,四周都是客房,姬央连哭泣求饶都不敢,她软得都站不住了还没被饶过。
沈度差点儿没被姬央的话给噎死,她倒是会想,真当他是那好色纵欲之徒了?
只是昨夜暖玉泛红,嫣粉泥漉,琼浆玉液,莺泣燕鸣,端的是叫人把持不住,不过略略一思,已经让沈度有丢丑的嫌疑,不得不正色道:“外头风大,你还是回车上坐吧。”
姬央看着沈度打马前去的背影,这才意识到沈度所谓的表现并非指床第之间。她的脸红得发烫,吹了好一会儿冷风才缓过劲儿去。
傍晚沈度一行就在大陆泽边扎营,除了晚上睡觉的时候,等闲沈度是不会进姬央的营帐的。
姬央也知趣地从来不去打扰沈度,可她又是个闲不住的人,见着湖上有渔夫打鱼归来,她就让玉髓儿上去搭话,将那竹筏买了下来,连竹筏尾巴上那两只鸬鹚一并买了下来。
只是苦于有渔网而没鱼竿,那渔夫倒是个机灵的,这一主一仆出手阔绰,他立即奔回不远的村子里给她们找了两杆鱼竿,又卖了个好价钱。
姬央却哪里会划船,她纯粹是为了好玩儿,且还不让玉髓儿和侍卫上船,她一个人战战兢兢地撑起篙,远离了岸边一、两丈,可后来那船就不听使唤了,一直在原地打转,姬央一边笑一边找着诀窍。
亏她还笑得出来,可是却苦了岸边的玉髓儿,看得心都快跳出嗓子眼儿了,生怕自家公主一个不小心栽水里去。
姬央好容易将船划到了离岸十几丈的地方,得意地叫着岸边的玉髓儿,“看我,看我。”意思是看她会划船了。
结果乐极生悲,姬央跳着向玉髓儿挥手的时候,一个没站稳,那竹筏上因有些微青苔又十分滑溜,姬央就那么栽下了竹筏,果然不出玉髓儿所料。
玉髓儿吓得一声尖叫冲破云霄,这下沈度想装没听见也不行了。
实际上沈度早就听到了湖上那串音铃笑声,只要姬央自己玩得开心不来罗唣他,他也乐得不去管她。
听得玉髓儿尖叫后,沈度掀帐出去,就见湖中十几个侍卫正奋力游向泽中空无一人的竹筏。
沈度立即猜到了发生的事情,脚尖轻点,身形一晃就落到了那竹筏上,运足目力看去,也不见湖中有姬央的影子。
玉髓儿在岸边又哭又喊,“公主、公主……”眼瞧着也想跟着姬央一起投水而去了,却突然见姬央从竹筏底下冒出个头来,她这才停住哭声,开始不停打嗝儿。
沈度低下头瞪着冒出头的姬央道:“这样很好玩吗?”
姬央本来正玩得高兴还不想冒头的,却觉得头上一震,水压压得她险些透不过气来,这才不得不从水下探出头来。
这个把戏姬央以前经常玩的,行宫中有汤池,她就是在汤池里学会凫水的,之后就爱吓唬伺候她的宫女。也不知怎么回事,姬央最长可以在水里憋气憋半盏茶的功夫,比寻常人高出数倍,那些宫女、太监只当帝后、公主皆天之血脉也,也不怀疑为何姬央能憋气憋那么久。
姬央双手撑在竹筏上,抬头望向沈度,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她头发湿漉漉的,此时已是仲秋时节,湖水冻人,姬央脸色苍白得仿佛女鬼,有种艳异的美,所谓美人真是无论何等狼狈都难掩丽色,可沈度却无心欣赏。
回到营帐后,沈度大发雷霆,“有你这样玩的吗?”
玉髓儿端着姜汤站在门口不敢进去,心里只希望驸马能将她家公主骂醒,怎么可以这样玩啊,真是吓死个人了。她家公主什么都好,就是太爱玩了。
姬央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揉了揉鼻子委屈地道:“你都不理我,我就想看看郎君会不会救我。”救自然是要救的,其实姬央就是想看沈度为自己着急。虽说姬央欢喜沈度带她出巡,可一路上沈度根本就没怎么陪她,叫他陪她坐一会儿马车他也不肯,姬央只好自己骑马陪他,他还嫌不耐烦。
女人一旦觉得自己不受重视,总是容易干出无聊的事儿。
沈度走到姬央面前坐下,面对面看着她,“若是我救你,也只是因为你是公主而已,若是换了其他女人这么蠢,还不如淹死她算了。”
这话可真是戳得姬央泪汪汪了,于是她又打了个喷嚏,还打出了鼻涕,赶紧地转过身去不让沈度看见,拿起手绢狠狠地擦了擦鼻子。
两人之间一下就陷入了沉默,就在沈度以为姬央要发飙或者大哭的时候,却见姬央红着眼圈转过头来道:“这次是我错了,下次我再也不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