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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大危机死伤了无数修士,最后是龙神大人出面,亲自出手镇压了数千只模物,后来,沧海宗的当任宗主和几位幸存的长老倾尽全力,布下这道御魔阵法。
顾叙之立刻把这件事报给师傅。
但顾叙之前往地宫后,地宫寂然无声,寒潭静悄悄的,只剩下破碎的寒冰床,以及——地上灰败褪色的疾行符。
捻起这枚疾行符。
上面还萦绕着一股淡淡的药草味。
顾叙之神色倏然变得晦暗,那双本就漆黑的眼睛,深得能吞光。
很快。
他指尖一动,已经失去使用价值的疾行符瞬间化为灰烬。
…
音音的恢复有迹可循,无上的天灵地宝终于在这一刻用在了她身上,不管是孙郸望的、还是顾叙之的、亦或是苏青鱼的,都在悄然无声地改善音音的身体,将她从枯败之中这种拉回。
她还住在顾叙之的屋子里。
这一点是顾叙之要求的。
孙郸望多看了顾叙之一眼,最后默然同意。
至于苏青鱼,则被孙郸望赶走。
顾叙之的心思他猜不透,苏青鱼这样的楞头青他可看得清清楚楚。
之前防备着他的徒儿,千厌万厌,和刺头一样,现在却巴巴地音音身边凑。
孙郸望看他就烦。
冷着脸把人轰走。
至于他本人,则守在外间,一扇屏风遮挡,每隔半个时辰就给音音把一次脉。
等顾叙之冷着脸回来,孙郸望挑眉试问:“宗主怎么说?”
顾叙之摇摇头。
这次他过去,就没有看到师傅。
顾叙之静静的看着这样的音音,女子身形消瘦,手腕细瘦苍白。不知是沉睡还是昏迷,音音的眉眼在烛火之中如同润着光的暖玉,有种凝脂般细腻。
烛光从一侧自然洒落,整体上来看,她躺在那里,干净而纯粹。
孙郸望还想问,刚被他把脉的音音有了动静。
先是久久僵凝的指尖抽搐般地轻动,随后是音音睫毛,不安稳地飞快抖动着。
因为疼痛,她的唇线瞬间绷得很紧。
“音音?音音?”
有人在唤她。
但无边的黑暗之中,音音耳边轰隆隆的,什么都听不真切。她极力从昏暗之中走出,那道熟悉的声线也越发明显。
“音音,睁眼,音音?”
突然间,她眼前的所有昏暗都被她撕碎。
音音本就溢血的唇瓣上下抬阖,再睁眼,想起先前一切的音音目中全是惊惧。
“音音,感觉怎么样?可还有哪里疼?”
孙郸望很关切。
音音吞咽了一口干涩的涎水,震惊散去,她两只眼睛还楞楞地看着前方,眼尾的红痣随着飞动的眼睑动着,终于给倦色浓郁的面骨填了几分鲜活的颜色。
她无力且乖巧地偏头,似在狐疑:“师傅?”
“哎!”孙郸望眼眶都湿红了,“没事就好,音音你没事就好。”
音音轻轻地眨眨眼,圆润的眉眼格外清透明亮,似乎并无大碍。
但她很疼。
连抬手的力气也没有。
而且双臂细细密密,全是刀刃划过的剧烈痛感。
所以,她没死?
音音麻木地侧头看着孙郸望,沉顿却仔细地回忆之前发生了什么,明明她上一秒还在经历死生一线,现在就现世安稳?
很快,那种灵魂都被剥夺的恐惧感让她心神一恍。
音音打了个冷颤。
她不敢回想,也不愿回想。
无论师傅问她什么,她都摇头。
“音音,你不要瞒我,是谁伤的你,你和师傅说。”
不能说,也说不了。
难道和师傅说,他们最敬爱的宗主大人,用她的血去养她娘的肉身?
就按照她师傅的性子,爱恨分明,哪怕对方是一宗之主,也免不了发生纠葛。
她不想师傅出事。
孙郸望看她不说,以为她在胆怯,愈发动肝火。
“是魔物伤害的你?我从你伤口上探出了魔物的气息!”
孙郸望还想问,一直沉而不言的顾叙之终于开口。
他一直静静地站在那里,宛如月下修竹。
却让人不可忽视。
“孙师叔,她需要休息。”
“?”
顾叙之的眼眸还是晦暗,此刻却直直地谛视着音音,其中夹杂着继续微不可查的检视。
音音看着自家师傅,又对上是顾叙之无声的眼神,随即“听话”地点点头。
“师傅,我有点累。”
孙郸望:??
两人一定背着他有什么小秘密。
孙郸望噎了噎。
等孙郸望出去,音音的头往上靠了靠,一动就痛,四肢百骸都被蚂蚁撕咬。
她低低地“嘶”了一声,确定师傅已经走了,她忍痛,看个顾叙之小声道:“大师兄,你上次带我出去……是为了见宗主吗?”
对于顾明瀚,她不愿称呼其为父亲。
问询的时候,音音眼眸微和,那双好看的眼睛含着水雾。
顾叙之并没瞒她:“是。”
不等音音说话,顾叙之首先反制回去:“你的伤,是宗主大人留下的?”
音音没想到顾叙之一下子就猜中了。
她咬了咬下唇,情绪没有起伏,格外平淡。
“是。”
“他带我见了我的……娘。”
“然后他取了我的血,用来滋养娘亲的身体。”
后面的事,音音忘得一干二净。
顾叙之十分错愕:“师傅抽了你的血。”
“不止我的血,还有好多妖兽的血……甚至还有顾皎皎的……”
音音终于知道为什么顾皎皎夜里总是难眠,因为顾明瀚会在她沉睡的时候动用阵法抽取她的血液。
说完他的经历,音音全程都很冷静。
直到她问了这个问题:“大师兄,宗主会杀死我吗?”
顾叙之皱眉。
他看向冷淡的音音,本想说的不会两个字突然堵住。
他不能确定这个问题。
或许他的师傅比他想象的更加疯魔。
但他可以确定的是,音音在他这里,很安全。
因而顾叙之颔首,“你在这处修养。”
像是知道音音的焦灼,他沉言:“放心,师傅……不会再找你。”
…
顾叙之只说了这一句话就退出了屋子。
音音独自看着空旷的房间,心脚微微抽痛。
她并没有充足的安全感。
似乎成为一个优秀的丹修也没什么了不起,因为随意一个修为比较高的人都能拿捏她,她应该什么都会,这样才不会被人欺负。
音音浑浑噩噩,思绪万千。
等她睡足了觉再睁眼,她终于想起自己遗忘的东西。
是谁救的她?
为什么她会见到大师兄?
次日,前来探望她的苏青鱼说出了事实经过。原来那天她出现在大师兄的住处外,浑身是伤,气息奄奄,好似小死了一半。
音音默默的听他说。
还是头一回,她不嫌弃苏青鱼的多言。
可惜他也只说了这么多,就被孙郸望赶走。
老是为她把脉,又给她调换了新的药材:“这次亏的精血太多,你的身子以后还要仔细调养。”
“那大师兄呢?”
音音已经知道她住的屋子是顾叙之的。
这不合适。
她鸠占鹊巢,住在了顾叙之的房间里。
〃你不用管他,他这间屋子布置了很多的灵气阵,等你养好了再搬走。〃
于是音音就留了下来。
休养身体的日子悠长而缓慢,音音身子都睡僵了,才被允许下床,她手臂上的刀痕已经结疤,但一条条的,莫名有些可怖。
师傅比她在意,特意给她调制了许多消除疤痕的外敷药。
每天敷好了药,才放她出门散心。
说是出门也只是离开这间屋子,孙郸望敢让她出去,也是因为自己托人在这处布置了很多的驱魔阵。
其中很多都是顾叙之帮的忙。
知晓这些音音有些汗颜。
自觉自己是个累赘,可现在除了大师兄,没人能给她更足的安全感。
顾明瀚这么多年不飞升,而大师兄即将飞升。
音音依靠本能,选择了一片安全区。
日出日落,云卷云舒,日子慢悠悠的过去。音音手臂上的痕迹也渐渐消弥,伸出手臂,上面的皮肤白皙细,再无重伤的痕迹。
这日,音音在顾叙之的庭院里炼丹。
依旧练的是往生丹,她还剩最后两副药材,谨慎、小心、认真调控火候的大小,可这次炼丹依旧失败,甚至还在顾叙之的面前炸炉。
顾叙之出现在院子里的时候,庭院里七零八落,还弥散着浓浓的焦糊气味。
音音手忙脚乱的把炸开的单炉盖儿捡了起来,还不等她清理炸开的丹药灰烬,一双洁白无瑕的鞋靴出现在她面前。
男人高挑清瘦,面容温润又冰冷。
但现在,音音已经不怕他了。
她只是羞赧,丹练成这样。
她格外不好意思。
“你在练什么丹。”
据说音音炼丹出神入化,要不然也不会两次夺得丹修大比的第一名,就连孙师叔提起音音,也总是夸奖连连。
但他已经见音音炸了两次丹炉。
“这次的丹药有些棘手。”
音音没有多说,她怕顾叙之觉得她异想天开,瞎逞能。毕竟往生丹能练出来的人极少,哪怕是她师傅也仅仅成功了一次。
音音有这个雄心,但不好意思宣扬出去。
她只想等丹药成功炼制以后,再送到顾叙之面前。
见音音不说,顾叙之也没有逼问。
他静静看着音音收拾地上的灰烬。
少女把那些重要的草药搬到长廊下,忙忙碌碌的,像是辛苦屯粮的小兽,只专注自己的事情,而毫无攻击性,乌黑的额发因汗滴的浸润而粘在额首,微翘的唇珠润了水,格外鲜活,更衬得皮肤白瓷一般。
某种莫名的情绪再次悸动起来。
他总觉得音音这种模样……让他很是熟稔。
音音收拾好回身。
长廊下的大师兄冰冷冷的,像庙里的神像。
音音吓一跳,犹豫片刻:“恭喜大师兄飞升在即!”
“嗯。”
顾叙之的沉默寡言让音音接不下话。
大师兄怎么不高兴?
音音拼命动脑,然后提了一个自己思索许久的事。
“你有事求我?”
“嗯……”
音音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等大师兄飞升以后,能不能帮我给龙神大人送个东西。”
其实还有给阿昭的。
她偷偷掺在给龙神大人的礼物里面~
顾叙之垂眼看她,天然就带有一股居高临下的睥睨意味。
他没答应,又没拒绝。
只是他实在语塞。
他以为音音会求他飞升以后庇佑她,不想音音却提出了这样的要求。
让他,给龙神送东西。
音音还在紧张的等待,终于在她期待的视线下,顾叙之缓缓地点了一下头。
音音瞬间绽放出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谢谢大师兄!”
她待会就告诉阿昭。
让她以后去龙神大人那里拿自己送给他的礼物~
音音很高兴,红润柔软嘴唇勾起好看的弧度,在日光的点染下,小鹿眼清透明亮。
看她欣喜,顾叙之迷聩困惑。
“你就不担心你自己?”
“担心我?”
音音很快明白他的意思。
她展眼舒眉:“担心也没有用。实在不行我就跑。”
“跑?”
顾叙之喉结轻滚,眉头却蹙起。
“嗯。”音音点点头,模样很是认真,她小声说,“我找师傅偷偷换了很多的疾行符,等找到合适的时候,我就离开沧海宗。”
这天地这么大,即便顾明瀚那样冠绝的修士,想找一个人也难如登天。
顾叙之一如既往的缄口无言。
他的思绪罕见地蔓延到别处。
离开沧海宗么。
顾叙之对她的做法不置可否。
可他又找不出更好的做法。
如果他渡劫飞升成功,他自然护不住音音。
但若他失败……
这也不是好事,他可能因为渡劫导致修为沉落而护不住音音。
等等,他为什么会有这种念头。
男人罕见地陷入溟茫。
而音音这头……
她还是更希望大师兄能飞升成功。
就像阿昭说的那样:“得道飞升是每个修士的毕生所愿。”
但是音音眼睫扑闪:“顾皎皎怎么办?”
顾叙之颔首看她。
更细致来说,是看向她的眼尾。
音音的脸玲珑精致,秀澈莹润,眼角虽有一粒红痣,但缀在她的眉梢处却丝毫不显浓艳。
现在的她鲜活而有生气。
可再忆起那日她倒在血泊中的血糊模样,顾叙之的心脉蓦然一悸。他仿佛听到自己脑中那根弦断的声音,异样的情绪翻滚而起,胸腔之中缠绕交裹着他说不清的失落与惶恐。
是心慌,是害怕。
就好似,有什么万分重要的东西从指缝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