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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快!
这么高!
风在耳边咆哮!
她实在好想吐啊!
然后她就吐了。
长剑落地,她也随之瘫在地上,吐在了一众极爱洁净的少年郎面前。
等音音重新站起身,并把地上掉落的红薯都捡起来,推门迎接的少年郎们的神色早就怪模怪样。如果这个时候眼神能够具象化,那音音身上早就扎满了无数吧被瞧不起的刀子。
每一把都无比锋利。
“啊啊啊!哪里来的土娃子,又脏又臭。”
“这人是从大师兄剑上下来的,应该就是大师兄接回来的人。我后悔了,这人才不是我的小师妹。”
“就是,她和皎皎比,简直一个天上月,一个地里泥。”
少年们说话很小,甚至头贴头,但碍不住音音打小就耳聪。
这些话她听得清清楚楚。
就因为听清楚了,音音嘴边扯出的笑也死死地凝滞住了。
地里泥。
可这已经是她最好的一件衣裳了,现在的她依旧被称为是地上的泥巴。音音小脸绷得死死的,她听清楚那些漂亮哥哥的话,脸上连一丝血色也没有。
原本还想和这些少年们礼貌问安,如今所有的打算都化为泡影,音音忍不住往顾叙之身边靠了靠,可靠近了,音音才发现自己身上的法衣因为摔下来而沾上了脏脏的雪水。
很脏。
如果她靠近叙之哥哥的话,会把叙之哥哥衣服也弄脏的。
往后退两步。
一时之间,失去庇佑的音音彻底陷入两难。
顾叙之没瞧见音音的局促。
他收了长剑,如今将人带到自己面前,他才略微轻松些,可这一轻松,所有的疲倦都萦绕心头。
收好剑,顾叙之径直往屋里走去。
音音瞧他往前走,立刻迈着步子跟上。
…
这一夜,音音睡得妥实不算好。
还罕见的做起了噩梦,梦里娘亲死了,她被接入一个豪华的大宗门,里面人都像天上的神仙一样,白衣飘飘,可不等她穿上那些飘飘白衣,无数生的挖苦与不喜绕着她的耳膜团团打转。
——我才不承认她是我的小师妹,小师妹只有一个。
——为什么师傅一定要接她回来。
——瞧她那样子,穿上同样的衣服也不像个修行者,和皎皎站一处,连做皎皎的侍女都不配。
——对,太脏了。
皎皎…皎皎…
这个音音头一回听到的名字,一夜都在她脑海中盘旋不去。
这个皎皎大抵是她的姐妹。
可再多的讯息,音音也探寻不出。
音音起床,她晨起,努力打理好自己衣着,去找院落放风的吱吱时,都能听见舞着剑,正晨修少年人的三五人言。
和她梦里的话近乎相同。
看来昨晚她听到的,都是真的。
这些漂漂亮亮的哥哥们的确不喜欢自己,甚至是厌恶自己。可是为什么讨厌她,就因为她脏么,可她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服,一点灰尘都没有。
音音不懂。
但音音懂事地不往他们面前凑,摸了两个红薯便起身找火炉子去。
不出两刻钟,红薯的香气就四散开来。
在寒寂的寒冬之晨,烟火气十足。
音音又等了许久,这才估摸着时间,掏出了两个偌大的红薯。她打算递一个和顾叙之,但顾叙之一直练剑。
别的少年练剑时,他在练;别的少年停手的时候,他还在舞。
叙之哥哥好用功。
音音静静地观望着,只觉顾叙之舞起的每一个剑花都流畅无比。
风雪停,晨光熹微。
残阳落在顾叙之翩飞的白衣上上,落在他微微出汗的额首间,剑随手臂而动,日光给他银光闪闪的长剑抹上一层暖融融的橙光,最后一个剑花结束,他刚好对上音音。
音音抿唇想,本能想主动打招呼。
他却微微颔首侧开视线,眉眼神色映在晨光下,却给人以一种浓烈到窒息的疏离之感。
第3章
不是所有地方都会下大雪,也不是所有地方在寒冬腊月里都冻的人直哆嗦。
音音落脚的宗门就大不一样。
远远望过去,绿的耀眼,在四周皑皑白雪的铺垫下,这三座山峰连带着中间蛇形布局的溪流,整体宛若一块翠绿逼人的绿宝石,被墨绿色的锦带穿联而起。
靠近过去,音音才知道这绿是真的。
勃勃生机扑面而来。
四面阳光融融,上可参天的巨树好比压顶的浓云,阳光从叶缝中倾洒而下,若不说现在是腊月,谁能知道这居然是一年之中最冷的冬日。
音音的嘴巴早就惊讶的合不拢。
她还是被顾叙之捎带着,飞剑疾行,努力忍受着作呕的欲望,她不敢在高空之上,吐了顾叙之一身。
“倏来忽往,终于到了,此行三个月,不知道宗门如今如何。”
“必然一切安好,果然宗门就是好,灵气充沛,空气都比旁处清新了许多。”
“下次要多备点丹药!尤其辟谷丹,那丫头人不怎么样,做吃的倒是绝,吃了辟谷丹闻到了还感到饿。”
“那不是饿,是馋!”
各位师兄前前后后都从自己的长剑上下来。
他们如同归家的鸟,浑身放松了许多。
与之相对的则是音音的拘谨。
她没吐,可面上神色青一块儿,红一块,两只手紧紧的揪着背篓的竹藤背带,小心地打量着四周,眼里隐隐都是光辉。只是这光辉被拘束的乌云笼罩,不是很明显。
这是她自打有记忆起第一次离开村子,虽然村长爷爷说了她有福气,沧海宗实力雄厚,必定能将她好好养起来,说不定她还能成为一名实力雄厚的女修!
等她成长起来以后还需勿忘村子才好。
村长爷爷临行前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
可音音还是没有底气。
陌生的人,陌生的物。
脱离安全区的音音咬了咬唇,揪着肩带的手失去血色,泛起了一片的白。
不管怎么样,这个大宗门就是她以后落脚的地方。
顾叙之一行人是沧海宗的重要徒弟,刚刚落剑就有穿着白袍的小师弟团团围住了他们,言语之间都是对他们此去秘境的好奇。也有人将注意放在音音身上,往来唏嘘,他们压着嗓子,可音音都能听清。
“师兄师兄!她是谁?”
“沧海宗不是好多年不收弟子了么?”
“不是弟子吧,都没灵力,人也寒酸,看上去矮趴趴的。”
“不要多话!都修炼好了吗,一个个这么闲。”
“这就去这就去!”
人散了,但有些东西散不去。
有人在看她,音音觉得这种视线里面藏匿着让她说不出道不明的东西。
如芒刺背。
可惜现在音音看的书不多。
见识也少。
否则必然能看出里面藏着蔑视和鄙夷。
顾叙之也告辞。
没有带她走。
和她同行的师兄乌泱泱地离开,顾叙之只把她留给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
“周老,她就麻烦你了。”
“老朽知晓,老朽这就把小姐带到准备好的主厨去。”
音音没有拜入师门,所以不必像顾叙之他们一样,以师兄弟的名义相称,她现在的身份仅仅是宗门的小姐。
还是地位尴尬的小姐。
顾叙之转身离去,背影毫不留情。
音音愣了愣,足尖往前一顶,本能地就想追逐他而去。
“小姐,还请你随我来。”
周老轻微咳嗽一声。
音音有些紧张。
她望着顾叙之的背影消失,这才低落地回应——“好。”
“周爷爷,你喊我音音就好。”
“老朽岂敢,小姐是宗主的女儿。”
被人一口一个小姐的喊着,音音十分不习惯。
音音跟着周老一路疾行,脚都快被磨破了,终于,周老穿过大道掠过小径,不绝的潺潺溪水声中,老人停下了脚步。
“小姐,您的洞府到了。”
“要住洞府吗?”
她之前就好奇,为何一路没有高屋飞檐,甚至连个小木屋都没有。现在停在一处黑黢黢的山洞前,音音莫名有些害怕。
音音抓紧了衣袖,眼前仿佛不是她的居所,而是会吃人的洞穴。
音音不敢往前。
周老却没发现她的异样。
但周老没有提的是,这里居住的都是宗门的外门子弟,内门子弟都住在更高一层的洞府,更有甚者,如顾叙之那般人物还能够独自一人占据一座洞府。
这些音音都不知。
周老便也没有多嘴主动提。
从宗主大人闭关前留话让音音和外门子弟住一起,音音在宗门里的地位就不言而喻。
音音的存在,是一段冤孽。
洞穴的确别有洞天。
入口由狭而阔,左右的石壁上刻着修行之人练剑的模样,再往里走,雕刻之物便转化成了让人难以想象而出的灵兽灵草,而始终不变的,则是顶层恢宏大气的巨龙雕刻。
周老领着音音往里走。
穹顶很高,音音一直维持着昂头的姿势。
是龙!
没死果然是好事!
音音两眼亮晶晶。
华丽的鳞甲,锋利的钩爪,盘旋着的巨龙是庇佑宗门的守护神,强悍且威严,还远比她在书册上看到的更为具象!
音音吞咽了口口水:“周爷爷……”
“小姐请说。”
“宗门有龙么?”
周老的脚步磕了磕,目中都是敬畏:“有过。”
有过?
她的头有点疼。
她可能开始长脑子了。
周爷爷话里的意思是,沧海宗曾经有龙出现,现在却没有了么?
音音惊喜!
“沧海宗靠海而生,最初便传言有巨龙坐镇,才得千年安稳。后来神魔两族大战,龙神出现守护了宗门。”
“嗯,龙神好厉害!”
周老笑笑,随即脸上都是失落:“可大战胜利后,龙神就消失了。”
“一直没有出现么?”
周老摇摇头:“没有。”
音音抬头,发丝遮住她的眉眼,却遮掩不住她眼中的好奇:“那龙神大人需要什么供奉?”
她也想给龙神大人准备供奉~
周老认真道:“金珠玉石,金壶金碗金盘金盒金印金元宝金塔,差一点的话……用精雕银器、珍珠、宝石、丝绸也行,不过我们尊奉龙神大人时,准备的都是金。”
全是金子么。
音音一顿,步子磕了磕。
脑海中已经浮现出巨龙盘旋金屋之中的情形。
好吧,她供不起。
“不过宗门的供奉,龙神大人许久未收下,到了后面怕沙尘玷污贡品,宗门就收了那些供奉。”周老想起什么,遽然,严肃警告:“小姐,宗门的禁地千万不能去。”
“禁地?”
“嗯,靠近就会丢命。”
“!”
周老没有夸张。
龙神留下传音后,有修士尝试着踏足禁地,但再也没有出来。
是生,是死。
没人知道。
因为那是龙神大人的地盘。
凶兽无数。
音音沉浸在巨龙的故事里,一路点头应下。
她没指望这辈子能见到龙。
“到了。”周老停下脚步,干枯的指节指了指右侧的木门,“小姐就住我隔壁,有事唤老朽便可。”
音音温吞地点点头。
入门前,周老先取了音音的指尖血,红红的一滴血印在红木门上的刻纹阵法上,红光四起,却又很快消散,周老道:“这座屋子归属小姐所用,其他人是轻易闯不进来的。”
音音终于有了少许安全感。
送别周老,推门而入的音音终于长长地松了口气。
这一路紧绷着,她终于可以有机会独处。音音忍不住抽抽鼻子,明明眼眶已经湿红了起来,却还极力压制注入眼尾的酸涩。
即便她有了一个新的宗门。
但她,没家了。
…
音音人小,先是遭受母亲离世,又是一路赶路,如今吃饱喝足,赶路的疲倦就涌上心头,□□和精神的双重打击下,音音连锅碗都来不及收拾,和衣而睡。
这一觉醒来,居然整整过了两天。
一睁眼,音音的眼前就是一张苍老的面容。
周老知道音音没有辟谷,所以昨日特意带来了些许吃食,没想到怎么敲门都没有人应,想着也许是休息了,所以今早又来敲门。
依旧没有人答。
周老这才紧张起来。
对着门上的阵法输血而入。
谁想一进来,就看见音音直板板地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呼吸平淡到近乎不可查。好在他还有些许本事,摸脉摸出音音并无大碍,只是太过疲倦,这才一连睡了两日。
“周爷爷?”
当下音音醒来,眸子怯生生的,里面藏着初醒时的水汽,不算清明,湿漉漉的,宛若懵懂小兽。
本就知晓音音身世的周老不由兀自叹气。
终究是什么也没说。
周老递过一碗粥:“醒了?饿了吧,赶快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