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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昭这么难过……是因为那些妖怪们把阿昭和阿昭命定仙子的的名字弄碎了吗?”
那片姻缘石太大了,洛繁音除了关注过自己和叙清的名字,并未关注过旁的道侣,此刻的她胡乱想着,愈发觉得这个原因的可能性最大。
衡昭依旧没说话,他只稍稍低头看了她一眼,神色渺茫。
到底是不是啊……
洛繁音对上他张扬的那双眼,莫名之间,澎湃的心潮翻滚不息。
洛繁音当即移开视线,悄悄咽下一口口水。
“如果石头碎了,没关系的。”
衡昭瞳孔的金色越发深沉,狭长双眼静静地看着她,脸上表情很淡。
“如何没关系?”
见衡昭还愿意和她说话,洛繁音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小莲花仙的面容白皙,如同润着光的汉白玉指,衡昭定定地看向她,一字一句,轻缓复言:“刻着名字的石头碎了,又怎会没关系。”
话语简单,但其中意味玄之又玄。
洛繁音不懂他的深沉。
此刻,她长袖里的手指静静地抠着,心中却觉得衡昭这般模样实在有些好看。
这么好看的阿昭,怎样的仙子才会获取阿昭的喜欢。
没喝忘忧汤,她还记得自己还是音音的时候,阿昭和她谈及的仙子。
那个时候,阿昭的语气还那么低落,让她差点误会,阿昭喜欢的女子已经不在世间。
可现在结合前因后果,大抵不是这般。
洛繁音的脑海闪过一个又一个仙子的身影,心口莫名不舒服起来。
但她将这抹复杂情绪压得死死的,洛繁音唇线绷紧:“阿昭你放心。”
衡昭:“……?”
放心什么?
洛繁音好看的桃花眼睁大,弧度愈发柔和,整个眸子看起来湿漉漉的,说的话质而不俚,同时却气人无比。
“如若是姻缘时刻上了名字,就证明这一对是天道都承认的伴侣,哪怕现在姻缘石碎了,日后姻缘石上也会重新出现那对的名字。”
所以阿昭不用伤怀。
该伤怀的应当是她吧……
洛繁音默然失落,她垂下头,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在她心装若隐若现。
她从来不知道。
阿昭原来也有命定的道侣。
话音刚落,衡昭的脸色越发难看。
他无声地看着眼前认真宽慰他的小莲花仙,脸骨弧线硬朗且锋芒,眸中金光忽闪,毅然闪过一抹嗜血般的煞气,眼底更是溺了一片暗到全然晕不开的墨色。
二人各有各的烦闷。
洛繁音并不知道衡昭的心情不好,还在紧紧跟着衡昭的脚步前往禁地深处。
不会烦忧之事牵肠挂肚,她很快从复杂的情绪里走了出来,彼刻好奇地看着左右,她着实想不到,禁地这里风景优美,树林茂密,居然也镇压着无数魔族,还是不输于万魔窟的魔物。
突然,前面的衡昭停下脚步。
一时不查,洛繁音低头撞了上去,庆幸自己还好没有抬脸。
不然酸溜溜的一定是她的鼻尖。
洛繁音揉了揉已经变红了的额头,想透过他的肩膀往前看,却被男人的手掌按下头颅。
“阿昭……”
怎么了啊。
“别看。”
在洛繁音看不到的前面有一方闪着冰晶的寒冰床,即便落在阳光下,这面床太依旧冰霜凝结。
上面睡着的女子则尸体腐烂,不辨容貌。
衡昭不认识上面的女子,却认识旁边的顾明瀚。
男人的尸体离寒冰床较远,腐烂得很严重,尤其是那下半身,早就尸骨模糊,蚊虫飞鸣。但他的头骨因为靠着寒冰床的缘故,还保留依稀可变的面容。
这不就是之前因为供品不全的问题,被他胖揍一顿的顾明瀚?
不想再次相见,居然成了这般模样。
洛繁音被衡昭遮住了眼,因为好奇,她长长的睫毛忽闪而动,终于将衡昭从沉思中唤醒。
衡昭不禁收紧掌心。
男人掌心的热量熏了她的眼睛,氤氲出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黏糊氛围。
洛繁音下意识地舔舔唇角。
下一刻,她的手就已经附在男人的手背上。
女子的手指小巧玲珑,纤细柔美,此刻攀附在衡昭骨折如竹的指节上,也着实是一番好看场景。
但衡昭现在却没有欣赏的心情。
他总希望洛繁音遇到些好人,能被很好的对待,可事实上洛繁音下凡以后过的都是什么凄惨日子他一清二楚。爹不疼、娘亲还死得早,即便他并不知道顾明瀚曾经亲手夺取洛繁音的血液,他也知道眼前这个男子落得这个下场也是咎由自取……
恶有恶报,但他不需要洛繁音再重新接受这种恶,哪怕一个简单的语句,说不定都会刺痛老婆内心深处的创伤。
洛繁音却没有那么脆弱。
洛繁音将衡昭压着她视线的手慢慢拿下。
顺着衡昭的侧脸,她看向远处的寒冰床,视线不由愣怔一瞬,半捧着衡昭手骨的指节也瞬间收紧。
衡昭能认出顾明瀚,她自然也能。
所谓的爹为了她所谓的娘,什么心狠手辣的事情都能做到。
作为被抛弃的那个,她早就习惯了。
可那是逆来顺受的音音,如今站在亡故二人面前的,是已经渡过生死劫的洛繁音。
洛繁音不动于衷地看着前面快要与尘土合而为一的二人,总是明媚的脸上闪过几分挥之不去的郁气,纤细浓密的睫毛遮住她好看的瞳孔,阳光下垂,在她的眼底落下一片阴影。
此刻的洛繁音,神色厌厌,又病态地感到某种畅快。
是的,这个男人就该死。
这本来应当是好事,可为何她心里有些难过。
凡间的这场经历就像一场梦,只是这场梦里总是接连不断的下着雨,雾气弥漫,不算明朗,以至于洛繁音现在在回忆起来,只能回忆起宗门里连绵不断的阴雨天,还有那些从骨子里就开始变得潮湿腐朽,令她心生不适的人。
顾明瀚给洛繁音留下的印象自然最深。
让她踏入宗门的第一步起,顾明瀚就给她的身上烙下了一个烙印。
不配。
她什么都不配。
不配来到宗门,更不配穿着所谓娘亲的衣服。
可谁知道她才是那个最无辜的人。
凡间的音音就像阴雨天从丛里冒出来的一株潮湿的蘑菇,被横行的动物踩踏撕咬,又被从天而降的枯枝砸晕破坏。
而现在,当初伤害过她的罪魁祸首以这种惨状横行在她面前。
洛繁音深褐色的眼眸闪过一抹奇异而瑰丽的妖冶色彩。
她无动于衷地站在衡昭身后,衡昭却忍不住侧头看她。
不等衡昭开口说话,洛繁音的喉咙里散发出类似破旧风箱一般的嘶哑声音:“阿昭,你看,那就是你要找的寒冰床。”
她的话语不变情绪。
似乎眼前这番情景与她而言无关紧要。
可实际上,衡昭低下头,就见洛繁音怀袖外的手攥得死死的,白皙的手背青筋暴起。
张显其主人并非表面那般从容平和。
衡昭手一挥。
那张寻找已久的寒冰床骤然飘在半空,但楚汾然和顾明瀚的尸体他并没有多加伤害,甚至原丝不动,还维持了原先的模样。
衡昭状似随意道:“这二人如何处理?”
“就这样吧。”
她没有虐尸的爱好。
就这样让人尘归尘、土归土。
而顾明瀚死前依旧挽回不了挚爱的尸骨,这对顾明瀚而言,已经是最残酷的大辟之刑。
…
遇见不想遇见的两个人,只是一道小插曲。
禁地深处山势陡峭,形如交椅,即便树木浓郁,但森林之中依然没有生灵的气息,整个林子陷入全然的寂静,安静到一只鼠兔雀虫闹出的声响都没有。
洛繁音都觉得不对劲。
“阿昭,这个地方确定有魔物吗?”
明明这里的山那么清葱,这里的水那么碧绿。
但衡昭却形色如常:“有些魔物并不是坏魔。”
并非会屠杀生灵。
洛繁音第一次听到过这种说法:“魔物还有好坏之分?”
“嗯。”衡昭点点头,“这处禁地一共有一万五千零三百二十只魔。”
洛繁音打了个激灵。
但她很快想到了一个新的问题。
“但这里的魔族为什么只是镇压就好?”
洛繁音自小接受的就是仙族的教育,仙魔两立的观点已经牢牢刻入她的骨血中。
“如果对方是个善良的人,你会杀他吗?”
“当然不会。”
“那如果对方是个善良的魔,从未看一下任何见血的错事,你也会夺走他的生命吗?”
洛繁音陷入沉默。
衡昭却并没有把自己的思想强加给她。
衡昭只淡淡地继续道:“这里的一万五千只魔从出生起,都只饮兽血。”
“阿昭,你怎么知道的啊?”
衡昭不断加深阵法的结印,面色如常:“龙君大人说的。”
“哦……”龙君大人说的,那必然就是对的。
龙君大人虽然残暴凶酷,可毕竟也是帮助他们先祖打败魔族的龙君大人,而且下凡修整结界,镇压残余魔族的事情本该由他们天上的仙人来做,现在还由龙君大人派出自己的使者亲自下来,已经是他们作为仙人的一种叨扰。
而且阿昭一路要去那么多地方修理结界,实在太辛苦了。
洛繁音不再质疑。
衡昭也并未多说。
“阿昭你辛苦了……”
奔波那么多个地方,修结界。
而衡昭听了洛繁音的话,眉头轻挑。
辛苦?
对他而言,修理结界的事情并不辛苦。
甚至哪里都这样,不论是神魔大战的生死九重渊,埋藏万千魔族的坟冢万魔窟,还是这处魔族最后逃窜的人族禁地,都只是他完成任务的一个分点而已。
他哪有那么心怀天下的大义感。
当初穿成这条龙,懒散万年,就被人族,仙族和妖族与魔族的战斗身唤醒。
他的龙宫地处边界。
没有人、妖、或者仙会想起这一战竟然会惊醒世间唯一一条龙。
在他们眼中,龙是存在于远古之中的善邪两物。
待他清醒后。
大战已经达到制高点,死生九重渊,每天都有无数战士的尸体挥洒鲜血,而他置身事外,像一个玩着游戏的玩家,看着一个个NPC失去生命,却并未找到独属于自己的真实感。
后来,那群所谓正派的人族和仙族渐渐落于下风。
他们哭诉着,大着胆子派人来到他的第一个龙宫,只求他能出手相助。
可这群仙人看到他巨大雄阔,可开天辟地的赤黑龙形,眼中的畏惧远胜亲和。
他本不想出手。
他的存在已经是天道的漏洞。
怎会有人从另外一个世界变成这个世界的另外一个物种?
即便他素来憧憬华夏龙族图腾的存在,可他同时接受了唯物辩证的教育,不习惯作为一条龙,也不习惯这里的人转手间就能决定他人生死。
并且,在他几次罕见的几次睡醒光景来看,这里没有绝对的善和恶。
仙族之中有贪生怕死,争当逃兵的废物和叛徒。
魔族之中亦有不曾伤害过人命,重视母子情深、兄弟情谊的好魔。
可惜天道逼迫他作出选择。
看着仙族日渐消亡于魔族之手,他沉睡时经受的剔骨之刑就愈发严重,感受着一片一片龙鳞从经脉里断开,生生被拔出来的痛感,他最终选择了出手……在死生九重渊以一己之力镇压万千魔族,这才将神魔大战的进度拉到最后。
而结果呢……
所谓正派,洋洋得意,兴然地摘取胜利的果实。
甚至还不断排斥那些帮助过他们的妖族。
妖魔,妖魔,都是邪物。
而失败的魔族则放弃死去的万千同僚,奔走逃亡。直到现在,他还要不断镇压那些蠢蠢欲动的魔族。
也只能他去镇压。
在他的镇压下,不曾犯下罪孽的魔族不过是换了另外一个地方生存,如若换了旁人,这些魔族余孽只会被斩草除根。
于是,衡昭选择了这种方法——
这种不被天道认可的方法。
无人知晓。
魔族一日不灭,他的鳞甲就犹如火烧。
…
禁地的魔族很是安分,似乎在畏惧着什么,不敢发出一点声响,但洛繁音走在丛林里却觉察到无数双眼睛,正在好奇地看着她。或懵懂、或单纯、总归没有之前两个地方来得那般凶狠。
甚至在他们准备御剑离开时,近地的碧绿水谭波纹荡漾。
远远看,竟然离奇的组合成了洛繁音看不懂的新图案——BB~
紫剑之上,洛繁音仔细琢磨这两个图案的意思。
她琢磨不出,总觉得这样的图案形式让她感到难言的熟悉感。
似乎阿昭之前送给她的炼丹册子,上面就有差不多的图像,不过那是“g”。
不是现在的“BB”。