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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温夏从前受的那?些苦,吉祥没少干,戚延知道。可到底都是他纵容的后果。
睨着?手中的翡翠珠子,戚延抬眼示意站在远处的胡顺过来,正抬手要将这珠串命胡顺送去凤翊宫,忽然似后知后觉。
他抬起眼冷睨吉祥:“这珠子从何处来?”
吉祥肩膀都是哆嗦:“回?皇上,是从……皇后娘娘处得来的,奴才只是想孝敬您,奴才——哎呦!”
戚延疾步踱下玉阶,狠狠踹在了吉祥肩头。
手中珠串在他震怒中散落在地毯上,银丝线断开?,珠子落了一地。
吉祥不住磕着?头喊知错。
戚延冷睨胡顺,要他道出事情?原委,一面亲自弯腰捡起满地珠子。
胡顺跪行上前,说?出了这珠子原本是一对手镯:“听说?是皇后的长兄千里迢迢在瓦底国寻的原石,娘娘本来该是很开?心才对。”
戚延气得说?不出话来。
他不知道温夏当时该有多难过。
今日明明想去凤翊宫走一番,眼下也没什么脸面再去了。
他深眸似箭,冷扫在吉祥身上,废了御前宦臣的职,提了胡顺。
坐回?龙椅,戚延手指敲击在御案前,有些忍耐与?急躁。
胡顺怀里抱着?画卷进来,都是从前太?后送来的温夏的画。
戚延当时并没有看过,却?对外说?“不过尔尔”。
此刻,四?卷画在御案上长长展开?。
画中女子白肤红唇,国色天香,宛如月下仙人,一双杏眼含情?凝睇。唇颊的酒窝温柔灵隽,浅笑的红唇恰似在含娇细语。
鬓入凤凰簪,髻上悬珠结,颈间璎珞垂着?一块阳绿翡翠扣,腕上一对白底青翡翠手镯。琳琅入目,珠光宝气,原来这般养人,这般耀眼。哪里骄奢了。
画中留字:建始四?年,己未月丁亥日。
他与?温夏成婚那?一年。
十五岁的温夏,微微圆顿的下巴没有如今十七岁的精致娇美,带一点少女之气,但?画中人却?渐渐与?记忆中那?个五岁的小夏夏的脸融成一处。
那?年得知他亲自去求来的太?子妃姓温,是温立璋的女儿,他不顾心中的留念,一点也不留情?面将她凶走。
学堂门外,她依旧傻乎乎地揣一包鸡爪,待他散学出来,乌黑清澈的大眼灿如星辰,小嘴高兴翘着?,酒窝憨厚可爱。可却?在他眼眸沉下时瑟缩了下,但?还?是不顾一切小跑着?跟来。
他与?阮思栋,梁鹤鸣疾步穿行,将她远远甩在身后,却?听得她跌倒大哭的声音。
梁鹤鸣脸涨得通红,劝他:“太?子,咱回?头扶她一把吧?”
他冷斥他们二人谁都不许,袖中的拳头却?死死攥着?,大步离开?。
待赶走了阮思栋与?梁鹤鸣二人,他终还?是回?头,站在宫墙转角遥望去。
小小的人儿被宫女抱了起来,明明那?么爱干净,浑身上下却?全沾了泥。
她吹着?手里摔出来的鸡爪,边抽泣边嘟囔:“太?子哥哥一定是见我给他的鸡爪不肥,才不理我的……”
十二岁的他,有的只有分明的爱憎。世界非黑即白,并不懂还?有第三种颜色。
他喜欢她时,是真的想让这么可爱的妹妹当太?子妃。娶世家贵女也是娶,为什么不娶一个自己喜欢的妹妹,陪她在身边慢慢长大,把好吃的好玩的都给她,只要他们俩开?心就是了。
他恨她时,也是真的恨。
宁愿不顾一切,哪怕她毫无错处。
……
戚延在三日后才去了凤翊宫。
刚到殿门处便听见里头的笑声,是宫女在与?温夏说?今年早春,听许嬷说?宫外的杏花开?了,很是漂亮。
戚延跨进殿门,目光之处,是温夏明媚的笑靥。
宫人齐声朝他行礼,温夏听见,杏眼凝来,明媚浅笑掩帕收敛,敛眉朝他请安行礼。
“臣妾不知皇上来此,有失远迎。”
“朕只是随便走走。”戚延握着?腰间垂挂的白玉珏行进大殿。
初次来凤翊宫,殿上香气袭人,却?并不让人厌烦,是一种糅合着?花香沉香的气味,随着?经日沉淀,似这间殿原本便是花房般。
戚延端坐在凤座上,温夏款步行入殿中,他道:“皇后请坐。”
温夏行礼坐下。
“皇后为何还?以花为饰?朕已命人将皇后之物?奉还?,你?不必再佩花,想戴什么便戴什么。”
温夏闻言,却?是看了眼上方。
她视线极淡,也不曾多停留。
戚延却?顺着?上方望去,一眼便顿住,握着?腰间玉珏的手也倏然停了。
头顶挂着?一块“克勤克俭”的牌匾。
戚延终于想起来了,是他赐的,之前听吉祥说?她骄奢,他刻意赐来讽刺约束。
这凤翊宫再坐不住,戚延起身:“让宫女为皇后换套便装,朕在外等?你?。”
温夏顿住:“皇上,换便装去何处?”
“去了便知。”
温夏只得换了身浅碧色长裙,肩系月白披风,走出宫殿。
戚延不在殿外,胡顺在候着?她。见着?她,还?是如上回?那?般呆愣片刻,被白蔻一提醒,忙红了脸请罪。
“娘娘随奴才来,皇上回?宫去换衣了,命奴才先领娘娘上马车。”
马车就在凤翊宫外甬道上。
温夏坐进车中,白蔻掀开?帘子与?坐在外边的胡顺谈话。
“你?上头那?公?公?呢?”
“师傅惹怒皇上,被罚洒扫庭院,今后奴才当值,白蔻姐姐叫奴才顺子便是。”
二人说?着?吉祥的话,全是白蔻在数落,胡顺尴尬赔笑。
戚延很快便入了车中来。
白蔻退到了外边。
温夏问:“皇上,这是去往何处?”
“去城南看杏花。”
温夏微顿,握着?绣帕未再言语。
余光处,只有戚延敲击在膝上的手指,他的扳指是一枚上等?的翡翠所制,一片盎然的阳绿,细腻不沉闷。对玉,温夏总是痴迷,多看了眼便收回?视线。
耳边传来戚延低沉的嗓音:“青州刺客一事,朕驳回?了燕国休战的协议,要燕皇给个说?法。燕皇亲自回?信,留京使者入宫递信,说?国中彻查,并不知燕国有这样的人行刺皇后。燕皇言辞恳切,再求休战。”
戚延凝望温夏:“皇后想怎么出气?”
温夏微顿:“国事怎能与?出气相提并论呢。皇上,两国相争已久,臣妾幼时在北地,是亲眼见过流民,若能有不战的时刻,臣妾自然希望天下和睦。”
戚延漾开?薄唇,笑有几分恣意,又有少年时的那?份护短般。
“你?不战,那?朕就回?燕皇可以休战,但?此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朕得好好跟这傀儡皇帝讨回?公?道来。”
温夏轻轻点头:“当然不能便宜了他,还?是应让燕皇查清刺客一事,总得给臣妾一个说?法,也是给大盛说?法。”
“当然。待休战一事落定,你?长兄便也可回?京都来见你?。他此战有功,朕该赏他。”
温夏抬眼,戚延眸底带着?淡笑,她虽依旧厌他这独尊的性子,却?只是温声朝他替大哥哥道谢。
如此也好,哪怕他只是喜欢她的样貌,至少能庇护到温家。
……
马车停在祈南山。
未下马车,便已能闻到芳香十里,沁人心脾。
戚延在车下朝温夏递出手掌,温夏伸手落在他掌中,任他牵她下车。
可戚延却?未再松开?。
这祈南山不高,中间乃一片盆地,连绵的杏花林一望无尽,淡粉色花瓣在风中轻扬。
山中不少游人,还?有文人雅士的吟诗声与?笛声。
这笛声悠扬悦耳,让温夏不由得想起了四?哥哥来。
她十四?岁那?年,北地少有这样大片的杏花林,四?哥哥寻到一处,带着?她与?三哥哥去游玩。
四?哥哥便是在这花海中吹笛,她以琴为伴。
想到此,温夏不由得扬起唇角,酒窝灵动?姣美。
这笑被戚延收尽眼底,牵她的手收紧,他不由得勾起薄唇:“你?喜欢?”
“那?想不想站在高处看?踩在杏花上。前处那?片林中无人,朕带你?去。”
温夏还?未回?答,戚延已牵着?她大步行去,她只能提着?裙摆快步跟上,停下时微微气喘。
戚延揽住她腰:“别眨眼。”
花瓣与?风从耳鬓掠过,脚下腾空,漫山遍野皆在脚下,还?能看见不远处的游人。
那?吹笛的青年竟也如四?哥哥一样穿白衣,身边还?坐着?一婉约佳人,左右小厮在为佳人摆琴。
温夏笑了起来,这一幕完全就像她与?四?哥哥当年赏花合奏的模样。
戚延飞得更高了些,温夏不得不搂紧他劲腰,唇上笑意未褪,抬眼时撞上戚延的视线。
他长眸深邃噙笑,朝她道:“这杏花不过开?几日,若想看朕明年再带你?来。”
温夏抿唇温声答:“多谢皇上。”
戚延带她停在山头一处石阶上,唤出云匿割了衣袍给她垫在身下落座。
温夏双手捧着?脸,遥遥眺望杏花林间那?对眷侣,虽他们是情?侣,可她仍是想起温润卓立的四?哥哥来,轻轻抿着?笑。
戚延侧目看她,也不禁莞尔,手指颇为愉悦地敲击着?膝盖。
第32章
一直到回宫的?路上; 温夏脸上都?带着笑,想起四哥哥的生辰也不远了。以往每一年生辰; 她会问四哥哥想吃什么,四哥哥只会笑着说吃乳酪栗子糕,温夏却明白,那只是她喜欢吃的。
母亲身边的容姑最拿手的便是乳酪栗子糕,醇厚的?乳香糅着栗子的?软糯,中间?夹着她爱吃的?青梅果酱。四哥哥会做吃食,改良了一下; 将她爱吃的果肉也夹在中间?,醇香可口,一点也?不会腻。
戚延一直将温夏送至甬道; 见?她脸上笑意似并未尽兴,深眸瞥了眼东处的?方向?。
“若想看; 朕再带你去一处看,只是没有宫外的花树茂盛。”
温夏惊讶:“宫中还有杏花?”
他说; 东宫。
脸上的?笑熄灭,温夏敛眉:“臣妾有些乏了。”
戚延道一声无事,负手?行在她身前。
他脚步不快,有意在等她。但温夏始终保持着几步之距,规矩使然,也?是不愿; 不想与他并肩同行。
戚延:“你可还记得东宫里那棵杏树?”
温夏道:“记得。”
戚延微抿薄唇; 温夏不知他想起什么回忆来; 手?腕被?他牵住。
她没有抽回手?; 他大掌的?滚烫隔着袖摆贴进肌肤,缓缓向?下; 握住她手?掌,指腹的?茧摩在她肌肤上,微微的?痒。
“朕决心放下从前,皇后,朕以后不会再那般对你。”
他停下脚步,深邃眼眸凝视她,往昔冷戾面庞俊美英隽。
若撇开他从前的?暴躁冷戾不言,这张脸与挺拔健硕的?身躯,十足的?帝王仪范,也?确是少有的?俊美儿郎。
可温夏却如何?也?无法将?他与记忆里那个疼护过她的?太子哥哥再当作一个人。如果不是失明那夜浑浑噩噩梦到五岁的?记忆,这些年她早就不再记得他曾保护过她了。
他真的?以为,她那般难熬的?十二年是他一句放下便可抹去的?么。
就算她九岁回了北地,可也?是带着心中的?累累伤痕。没有四个哥哥竭尽全力地哄她护她,她的?一身伤,也?许早就造就出一个郁郁寡欢,见?着戚延便惊慌恐惧的?弱女子吧。
杏眼安静迎着戚延深邃视线,温夏忽然敢以这张脸的?资本?这般凝视。
她有一双温柔盈水的?杏眼,即便再生气,这般安静注视对方时,也?恰似含情?凝睇。
她清楚地明白,他与她生来本?就不同。他出生便是太子,无数人想要争夺的?权利,他可以轻松恣意地拥有。
所以,他说一句放下,于他眼里,该是何?等的?天威。
温夏移开目光,他不理解的?,她又何?须揭开心上伤疤给他看呢。
朝他扶身行礼,她嗓音温顺:“臣妾领过皇上的?旨意。”
戚延微皱眉:“朕并非在给你下旨。”
“……那你以后不能再欺负我。”温夏终于说:“我的?三个哥哥为你镇守四方,他们是忠臣。你不能再欺负了我,还欺负他们。”
她眼眶微红,盈盈凝望他。
戚延目中深邃:“朕不会了。”
他指腹摩过她湿红的?眼尾。
温夏有些抵触,娇靥微怯地后仰。却忽然想起了四哥哥。
那最后一面,她哭着问他为什么不愿再做父亲的?孩子,他指腹擦着她眼泪,刚启唇便被?父亲叫走。
他是想说什么呢?
……
翌日,凤翊宫中妃嫔齐聚,来向?中宫请安。
往昔温夏不得宠,不怕戚延查她凤翊宫,也?懒得每日要大家早早晨省,允许自己与后妃们睡个懒觉。
如今众姐妹皆来凤翊宫凑热闹,摆上瓜子甜果,卤味乳茶,要温夏说昨日的?十里杏花好不好看。
温夏自然明白众人是替她开心,可也?